慈雲和尚嘆了口氣,“我雖是出家之人,但也佩服你如此情深義重,你恐怕爲你的這份執念要孤獨百年了。從此這後,這世上再無狀元郎,再無餘文君,你只能隱姓埋名遠走他鄉,如果你讓認識你的人撞見你,那恐怕會驚世駭俗,我可不希望你嚇死人。”
“師傅放心,我肯定會遠走他鄉,我本來就已經是個死了的人,所有的功名利祿都已看淡,我只求紅月能儘快轉世,讓我見上她一面就好。”
“果然世間自有情癡,和尚祝你好運吧,阿彌託福。”慈雲雙手合十念道。
在慈雲和尚的安排下,余文君當夜趨着夜色溜出了慈雲寺。
夜裡下着雨,漆黑一片,但余文君發現自己竟然能看清楚所有事物,撒腿一跑,發現自己速度極快,且一點聲響沒有,寒夜有雨,他也不覺得冷,這纔想起,自己本來就已是個死人,無呼吸無體溫,又怎麼可能會有冷暖的感覺。
來到荒郊紅月墓前,雨更大了。
“紅月,我現在也已經死了,只是爲了保存對你的記憶,所以我用這種方式‘活’了下來,希望你早日轉世,讓我再見你一面,就算是灰飛煙滅,我也沒有任何遺憾了。”余文君念道。
一道閃電劃過,接着一聲驚雷。
“紅月,這是你在迴應我麼?我就要離開青緣了,我將會苦等你轉世,尋遍天涯,我也要尋到轉世的你。”余文君又默唸道。
電閃雷鳴,余文君卻聽不到紅月的回答。
余文君向餘府方向三拜後,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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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夢泠讀到此處,已經淚流滿面。
她現在終於知道餘寒香爲什麼一直呆在夜裡不肯出門了,她也知道爲什麼她一見到青緣古鎮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知道爲什麼自己一聽到餘寒香吹的笛聲就會想哭,知道了爲什麼那畫中的女子如此酷似於她。
因爲,餘寒香就是余文君,而她,就是再度轉世之後的紅月。
而那篇民國背景的小說中的富商餘澤,自然也就是餘寒香,只是那一世,他們只見了匆匆一面,他還沒來得及向她細說,她便消失在茫茫人海。
於是,他再次忍受孤獨,終於盼來紅月的再次轉世,只是這一世,她沒有再叫紅月,她叫冷夢泠。
從光緒三十年至今,已有一百餘年,爲了保存那份對紅月的記憶,他已經半人半鬼地在這世上存活一百多年。
他看世事變境遷,看滄海桑田,他仍然癡心不改,苦候紅月的出現。
冷夢泠手撫黑色的木牌,大哭出聲。
“寒香,你在哪裡?我知道是你用黑木牌讓我的腿得以恢復,你是不是因爲失去黑色木牌,已經灰飛煙滅?”冷夢泠跑出屋子,對着夜空大喊。
秋夜寂冷,只有孤月懸空,並無任何迴應。
“我已全都知道了,你爲什麼不肯見我一面?”冷夢泠哭道。
只是任她如何呼喊,餘寒香終究還是沒有出現。
冷夢泠隱隱覺得餘寒香還在人世,因爲他的小說裡慈雲和尚曾經說過,那塊黑木可以離開餘寒香一段時間,依靠積蓄下來的能量,餘寒香即使沒有黑木牌,也可以存在一段時間,但是他的時間肯定不多了,冷夢泠必須要儘快找到他。
在他灰飛煙滅之前,她一定要見見這個等了她一百多年的戀人。
只是,他到底在哪裡?去哪裡才能找到他?
這時電話響了,拿出手機,是金哲打來的。
“金哲,什麼事?”冷夢泠問。
“夢泠,有件事我想了想,還是不應該瞞着你,其實在你住院期間我見過餘寒香,他事實上一直沒有離開常樂市,因爲你所有發生的事情他都知道。”金哲說。
“我知道了。”冷夢泠說。
“你知道?你怎麼可能知道呢?他還說他也許有辦法可以治你的腿,沒想到你的腿就真的好了,他是怎麼做到的?從國外買的藥物嗎?”金哲問。
“他對你說了些什麼?你能全部都告訴我嗎?一字不漏地說。”冷夢泠說。
“他其實也沒說什麼,大概就是說他一直沒有離開的事情,然後他說他支持我追你,希望我和你幸福,後來我問他是不是不準備見你,他說是的,他說他有自己的苦衷,不想細說,我又問他準備去哪裡,他說他從哪裡來,就到哪裡去。”金哲說。
“從哪裡來,就到哪裡去?我知道了。”冷夢泠說。
電話那頭的金哲還沒有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冷夢泠已經把電話給掛了。
掛了電話,冷夢泠馬上打電話訂了當晚常樂市飛桂陽的機票。
還好,凌晨時分還真有一班飛桂陽的航班。
“寒香,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一定要見你一面,你百年孤獨不就是爲了見我麼,現在我知道是你了,你一定要等着我。”冷夢泠在心裡默唸。
凌晨五點,冷夢泠飛抵桂陽。
已是晚秋時節,這個時候天還沒亮,機場外昏黃的路燈下,出租車司機一邊抽菸一邊等客,冷夢泠鑽進一輛出租車,“師傅,到青緣古鎮。”
“妹子,這裡到青緣古鎮可有些遠哦,恐怕得幾百塊。”出租車司機說。
“走吧。”冷夢泠靠在後座,閉上了眼睛。她現在是坐擁零售集團的女老闆,當然也不會在乎幾百塊。
一眼未睡,她其實已經很疲憊了,不過她不能睡,她要儘快趕到青緣鎮,她要知道餘寒香到底有沒有在那裡。
“妹子,是不是到青緣來旅遊的啊?那裡的小吃不錯。”出租車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和冷夢泠聊天,載了這麼一個美女乘客,還能收入幾百塊,司機當然高興。
“嗯。”冷夢泠應了一聲。
“你一個人嗎?”出租車司機又問。
冷夢泠警覺起來,心想這出租車司機不會是一壞人吧?怎麼還問是不是一個人?
“我朋友在青緣等我,不是一個人。”冷夢泠說。
“妹子你不要誤會,我就只是隨便問問,我對青緣還是比較熟悉的,不瞞你說,我老家就是那附近村裡的,狀元府慈雲寺什麼的我都非常熟悉。”出租車司機說。
“是嗎,那你知道狀元府的裡的狀元是誰嗎?”冷夢泠問。
“當然知道啊,是余文君嘛,狀元那可是文曲星轉世啊,只可惜死得早,沒有後人,不然餘家肯定現在還興旺着呢。”出租車師傅說。
“那你知道余文君爲什麼沒有後人嗎?”冷夢泠說。
“那就不知道了,聽說他沒有婚娶就死了,真是天妒英才啊。”出租車司機說。
“我知道,因爲他戀上了他府裡的一個叫紅月的丫頭,後來紅月爲他殉情了,他因思念紅月,最後也鬱鬱而終。”冷夢泠說。
“妹子是研究歷史的嗎?不然你怎麼這麼清楚?不過現在的歷史學家可不靠譜了,很多歷史故事都是他們胡編出來的呢,可不能相信。”出租車司機說。
“我不是研究歷史的,因爲我就是那個紅月。”冷夢泠說。
出租車司機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妹子你可真會開玩笑,你不但人長得漂亮,說話也幽默好玩。”
“不相信我說的?”冷夢泠說。
“當然不相信了,哈哈,余文君都死了一百多年了,你又怎麼可能是他的戀人呢,再說了,歷史上也沒有說余文君有一個戀人叫紅月啊。”出租車司機笑道。
“要不是我看了那小說,我也不信。”冷夢泠嘆道。
“原來你是看小說的看到的啊,哈哈,那小說就更不可信了,不過余文君真是我們青緣的驕傲的呢,咱青緣幾百年就出了一個狀元,以後恐怕也不會再出他那麼有才華的人了。”出租車司機說。
遠遠的,冷夢泠又看到了青緣的古城牆。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撲面而來,以前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對青緣這麼熟悉,但現在她知道了,因爲她三世以前就生活在這裡,在這裡遇見了她最愛的人,然後爲他殉情,再然後,他爲了能保存記憶找到她,爲她在這個世界上守着孤獨過了一百多年。
她本以爲她和高語近十年的愛情已是苦戀,最後高語背叛她讓她失去了對愛情的信心,現在她才知道,餘寒香爲愛堅守一百多年,那纔是真正的苦戀,百年的孤獨,只爲保存一份記憶,而再次見到她,她已不再認得他,他的心裡,又是怎樣的失落和感傷?
冷夢泠想到此處,不禁流下淚來。
“妹子,你怎麼了?青緣鎮就在前面了,你怎麼哭了?”出租車司機問。
“沒什麼,我以前就來過青緣,現在故地重遊,有些傷感而已。”冷夢泠說。
“以前是和男朋友一起來的吧,後來和男朋友分手了,現在物是人非,想起以前的日子了。”出租車司機想像力倒也挺豐富的,馬上就臨時想出了一個愛情故事。
“不是,我男朋友就是青緣的,我確實挺想他的。”冷夢泠說。
“哦?你男朋友叫什麼名字?青緣的後生我基本上都認識呢,你說來我也許認得也說不定。”出租車司機說。
“他叫余文君。”冷夢泠說。
出租車司機又一愣,心想這姑娘八成是悲傷過度,腦子有些糊塗了,還是看小說太入戲了,真把狀元郎當成她的男朋友了。
“好吧,你說是就是吧。”出租車司機無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