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夢泠顫抖着打開紙張,開始閱讀餘寒香小說的結尾:
光緒三十年。
余文君最終還是沒能和已經死去的紅月成親,因爲餘老爺以死相逼,餘老爺說,如果余文君膽敢這樣做,他就死給余文君看。
但余文君也說,如果她不能和紅月結婚,那他也要去死。
父子之間的矛盾因爲一個死去的丫頭而變得不可調和,正在雙方僵持不下都以死相逼的時候,餘府來了客人,而且來的是一個美女,這個美女正是和余文君有婚約的烏佳小姐。
烏佳見到余文君,忽然雙膝跪地,余文君大驚,趕緊上前相扶。
“小姐何必如此,文君受不起。”余文君說。
“我要是知道你已經有了心儀之人,自然也不會答應這婚約之事,逼死你心儀之人,我也有份,對不起。”烏佳說。
余文君沒想到烏佳小姐會如此通情達理,心裡一酸,神情黯然:“此事與烏佳小姐無關,都是紅月命薄,與我緣淺,怪不得小姐。”
“紅月已逝,你心裡悲苦我自然是理解的,可是餘家好不容易出了你這麼一名狀元,如果你執意要和紅月成冥婚,餘老爺倘若真的尋了短見,那餘家就真的沒落了,你一個堂堂的狀元郎若逼死自己的父親,那天下人將如何看你?世伯雖有不對,但畢竟是你親生父親,育你不易,你又怎能讓他晚年傷心?”烏佳說。
“小姐這是幫家父來做說客的麼?”余文君冷冷地說。
“當然不是,我聽聞餘家出了大事,擔心悲劇繼續發生,於是厚顏過來相勸,要知道連我這深閨中的人都知道了此事,相必遠近鄉親都已知曉,你若真逼得世伯尋了短見,那餘家就真的萬劫不復了。”烏佳說。
余文君想了想,長嘆一聲:“也罷,烏佳小姐說得不錯,父親育我不易,千錯萬錯,也是我的錯,不該把紅月一人扔在家進而獨自進京,錯已至此,就由我一人承擔吧。”
余文君於是再也不鬧,只是小心地收拾紅月的遺物,餘老爺見他不再鬧,這才鬆了一口氣。
然而事情遠沒有餘老爺想的那麼簡單,余文君雖然不再鬧,但也不悲不喜,整天只是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不接待任何來道賀的客人,也不和餘府中任何人說話。
他只是日益消瘦下去,終於病倒。
余文君的病來得突然,真如山倒一樣,不過幾天時間,他已面如黃蠟,大夫來診,紛紛搖頭,說此人活不過十日了。
餘老爺沒法,只好求神拜佛,祈求菩薩佑狀元郎平安,爲了表示誠意,餘老爺將余文君擡到了慈雲寺,而這慈雲寺,正是當初余文君和紅月所救的那個和尚慈雲所建。
慈雲和尚將余文君安放靜室,叫左右退下,室裡只剩他和余文君兩人。
余文君此時已氣若游絲,命懸一線。
慈雲喚了幾聲,余文君勉強睜開了雙眼。
“狀元郎高中,本是喜事,怎就患上如此惡疾?是不是紅月之事,讓你情癡鬱結,終於招來此惡疾?”慈雲輕聲問。
余文君眼裡滴下清淚:“師傅,文君自幼喪母,從未有人像紅月般知心疼我,她已不在,我苟活於世有何意義,不如死了倒也安靜,死了之後便能與紅月得聚了,想來死了倒也比活着的好。”
慈雲和尚嘆了一口氣:“想必紅月早就投胎轉世去了,你死之後,也不一定能和她投胎在一處,就算是投在一處,恐怕也不記得彼此了,你的心願,恐怕是難了了。”
余文君聽了,更是黯然,“也罷,死了,散了,忘了,也是乾淨。”
“當日你父出資助我建寺,也算是功德無量,我當日就許他必有後報,今日我便報以你,但我也得經你同意,我能讓你轉世之後記得紅月,不管她是什麼身份,但容貌定然不變,你只要看到她,你就能記起,因爲我能保證你的記憶一直都在。”慈雲和尚說。
余文君嘴角浮起一絲苦笑,“今生之事,我尚不能作主,來生之事,師傅又怎麼可能替我作得了主?”
“這世間的事,本來就有許多是你想像不到的,你若信我,自有奇蹟,你若不信,倒也真是一了百了。”慈雲說。
“師傅如何幫我?”余文君說。
“我早年拜西域的高僧爲師,他老人家曾給我一塊神木,此木叫何物來何處我皆不知,但師傅說此木有化腐朽爲神奇之功效,能讓人起死回生,多活上百年,至於到底能讓人多活多少年,師傅也不清楚,當時只是囑咐我若他日有人行善助我建寺,讓我可以用此物免除施善者一劫,所以當日我許你父來日必有厚報,並非妄言。”
慈雲說完,手裡已多了一件物品,是一根黑色的繩索繫着的一塊黑色的木牌。
余文君嘴角再次浮起苦笑:“我都已行將就木之人,師傅還拿我取笑,這小小木牌,又怎麼可能救得了我這病入膏肓之人?”
“我知道你不信,出家人不打誑語,你都病得如此嚴重,我還戲耍你作甚?我說的字字是真,今日你斷氣之後,只我只要在兩個時辰之內將此牌放在你身上,你就可以復活,但從此之後,你的身份就已經是個死人,你的存在,是生與死的結合體,從此之後你不能再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慈雲和尚說。
“我既已復活,爲什麼不能過正常人生活?”余文君更加不解。
“你的復活並非完全意義上的復活,你只是借木牌上的能量而存在,你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也無體溫,與鬼無異,只是你的靈魂和肉身都在,所以介於人與鬼之間,按十二月爲一輪,每隔一年你可以出來活躍,可見日光,但第二年你必須在暗夜中生存,不能見日光,若見了日光,你的壽命就會銳減,直至灰飛煙滅。”慈雲和尚說。
“也就是說,每隔一年,我就得鬼一樣的在夜間活動?不能曬太陽?”余文君問。
“我說過,你本來就介於人鬼之間。”慈雲說。
“那如果這樣的話,我還不如投胎轉世,做個正經活人。”余文君說。
“這當然也可以,但是你轉世之後,記憶通常會完全消失,你今生的事,就再也不記得了,就算你和紅月再次相逢,恐怕也是陌路,認不出對方了。”慈雲說。
“那我就要活下來,我要記得紅月,至少讓我再保存着記憶再見她一面也好。”余文君說。
“如果你考慮好了,那就等你死後一個時辰內我將你救活,但你就得離開青緣了,因爲如果你死了又復活,而且沒有呼吸沒有體溫,我擔心會讓其他人太過驚駭,從此以後你就得隱姓埋名,直到認識的人的都過世,你才能出來,以另外一個名字繼續活在人間。”慈雲和尚說。
余文君也知道,如果這樣的活着,那其實比直接死去投胎轉世更爲痛苦,但爲了保存那份對紅月的記憶,他決定以這種方式活着,爲愛而活。
半個時辰之後,余文君嗯下了最後一口氣,以狀元身份存在的的余文君去世。
餘家上下悲聲四起,不管是悲傷還是假悲傷的,少爺死了當然也得乾嚎兩聲。
餘老爺哭得幾次暈過去,心裡痛悔,他知道要是不逼死紅月,也不會有今日喪子之痛。
“餘老爺節哀順變,少爺的遺體就安放在寺中吧,讓我爲他念經超度,也好早日轉世脫離苦海。”慈雲和尚說。
“那就謝謝師傅了。”餘老爺肝腸寸斷,再次哭暈過去。
快接近子時,慈雲讓爲余文君守靈的人退下,打開棺木,將黑色木牌掛在了余文君的脖子上,不一會,余文君果真悠悠醒來,睜開了眼睛。
“呵呵,又活過來了,此牌還真是神奇,恭喜你得以重生,只是你的人生從此不一樣了。”慈雲和尚說。
“謝謝師傅給我重生的機會,那如果我離開這木牌,是不是能就不能活了?”余文君說。
“短暫離開是可以的,但不能時間太長,據師傅說,此物能治世間所有惡疾,但能量用一次就少一次,越是能治的惡疾,對其能量消耗越大,它的能量一但消耗完,也就是你灰飛煙滅之時,所以要惜命一樣的惜它,切記。”慈雲和尚說。
“我記住了,謝謝師傅再造之恩。”余文君從棺木裡爬出來,跪在地上向慈雲行禮。
“一切皆有因果,雖然讓你重新復活,但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復活,從此你的人生恐怕也會百般煎熬,每隔一年就要在黑暗中生活一年,此種煎熬恐怕也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就算是你再難忍,你也得忍住,因爲你一但出現在日光之下,就會加倍地消耗木牌的能量,消耗它的能量,也就是縮短你的命,雖然你現在的命幾乎也不能叫命,因爲你根本就沒有呼吸。”慈雲和尚說。
余文君苦笑:“我其實是已死之人,能得此神物保存記憶,已是恩賜,我只要等紅月投胎轉世後找到她,再能跟她說上兩句話,我也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