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3)
天氣很不錯,陽光很有親和力,尤其對於我這個需要溫暖的人,太陽出來,它能融化冰川,能驅逐寒冷。
早上的陽光還不是很強烈,在這片距離太陽更近的地方也會讓人更暖和,剛剛合適。我得啓程了,迎着朝陽,往前走,去尋找有人的地方。我在想,假如這世界就剩下我一個人該怎麼辦?就像電影《我是傳奇》裡面的羅伯特,不過他也並不是一個人,他至少還有一隻狗?
嘴裡還殘留着昨夜那果實的味道,但已經變了質,我用河水漱口,這樣消除了味道,河水是冰涼的。當我深入口袋觸摸到那一顆顆果實時,我內心是百般無奈,對於這果實,實在無味,即便是我此刻已經飢腸轆轆,胃裡可能沒有殘留任何食物,卻總是不斷涌出一股股漚爛的水果的味道,讓人作嘔。
周圍荊棘越來越少,有些荊棘上也沒了果實,我想過了這片區域便不會再有這些果實,即便我儲備更多的果實,三天五天的,也總有消耗完的時候,我得尋找新的食物,這紅紅小果的味道也確實不怎麼樣。距離一百公里還有兩天的路程,但這兩天我實在不想用這野果來充飢,這是一種痛苦。
可這荒山野嶺之處,哪裡還會有新的食物呢?山上的野兔?河裡的魚?我走了兩天也沒有發現過野兔之類的活物,水裡的魚我是看不見的,我想是有的,天上有飛的雅雀,它們有時從我頭頂上一掠而過,順便發出兩聲乾枯的叫聲,以示它的存在。但即便是抓來野兔和魚又能怎樣?難不成吃生的?這味道倒真沒有體驗過。
沒走多遠,我必須得停下來歇歇。全身乏力,軟軟的,這是嚴重缺乏能量的表現,小紅果實可以維持生命,但要維持能量消耗,這果實的營養是不夠的。
火,必須得有火,這樣才能生存下去,救援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這裡,或許,他們偏離了方向。即便是這樣,我也能找到沿途的村莊,只要遇到一個就可以,哪怕只有一戶人家也可以,或是遇到一個人,只要一個人就可以,我就能獲救。一百公里的路程越來越少,可如果真走完這一百公里之後呢?之後會是怎樣?一百公里我也無法測量,任憑天意吧!
傍晚時分是最讓人留念的,看那殘陽即將隱沒,但見落霞不見鶩,行雲也在匆忙的回家,流水也逝我而去。你還好嗎?你們還好嗎?以往這個時候我總是會坐在溫暖的家的沙發上,你會給我泡上茶。我喜歡喝茶,紅茶的味道要更爲香濃,每到晚飯時刻,我都會喝上一盞,讓茶味的甘甜香醇美美的在嘴裡停留,然後吃飯會特別的香。而此時此刻,我只能遠遠的看着那殘陽慢慢的沒入遠方的山際邊,連家的方向我都找不到,更找不到你和你們的方向。
捕魚是容易的,這我小時候都會,小時候有過一次在河裡捉魚的經歷,那時候大概十來歲的樣子,是個春天,也是個週末,我們一家人去鄉下玩,這是難得的一次郊遊。我們去了遠房一隔代的表親家,這家人我打小都沒有見過,總之跟我們家是有沾親帶故的那種。
他們家人很熱情,尤其記得他們家的兩個小表哥,現在我倒是忘記了他們的模樣,只記得他們那時很活潑,而且鬼靈鬼靈的。那天中午我跟着他們兩個去了河邊,說是抓魚,我很期待,我吃過很多種魚,抓魚還是頭一回。
春天裡,麥田的麥苗油油的發亮,鬱鬱蔥蔥的野草長滿了田埂,各色的野花兒也爭相鬥豔,自然一招來那各式的蝴蝶,不過還是白蝴蝶最多,黃色的也有,但相對較少,唯獨那身披彩色霞衣的花蝴蝶罕見,那天我有幸見到幾隻,但也只是轉瞬消失在我的視線裡。“花開蝶自來”,但要感謝綠葉。
那條河不寬,河裡有石頭,河水也清澈,水在河道里緩緩的流着,有點悠閒自在的樣子,有一絲絲的流水聲,因爲很安靜,所以聽的清楚,而且輕柔,河底的長鬚樣子的水草隨着水流在悠閒的擺弄着,就像大姑娘將頭髮揚起在風中。
我們來到河邊,我不知所措,不知道魚是跳上河岸到我的腳邊呢還是我呼叫魚兒的名字它們就會朝我張嘴,我只知道於它們生活在水裡,我那時所認爲的捕魚就是這樣子的。我看到那個表哥就這樣用一隻腳在另一隻腳上一蹬,他一隻腳上的鞋子便脫離了他的腳,一隻光光的腳板便顯露出來了。天哪,居然沒有穿襪子,這讓我很驚訝,難道他們在春天裡都是不穿襪子的嗎?還是一年四季都是如此?接着他的另一隻腳也來個相同的動作,於是雙腳就一樣了。
另一個表哥也做出相同的動作,於是他們兩個人的腳都一樣了。當時分不清他們誰是老大誰是老二。他們就這樣光着腳下到河裡,看着他們被冰冷的河水浸泡到腳上的表情——微微蹙眉,略帶點痛苦。我也心動了,在他們反覆幾次的唆使下,我也脫了鞋襪下了河,當然我脫下鞋襪可是規規矩矩的,先是解開鞋帶,將鞋和襪子分開並擺放整齊。我匆匆忙忙迫不及待的一腳踏入河裡同時腳因爲重力深陷淤泥當中,頓時一陣刺骨的冰冷直侵我的整個腳上一直竄到心頭,可我並沒有臨陣退縮,那並非大丈夫所爲,我強忍着冰冷,跟他們嬉笑一起,很快,我腳上冰冷的感覺因爲環境的適應和我們愉快的玩耍便麻木了。
我記得那天我們捉魚是這樣的,我的一個表哥手拿兩根剛好合適的樹枝,一手拿着一根,他先是在水裡這一邊攪和着,然後彎腰將兩隻手的樹枝攤開平平的放置於身邊兩旁,讓樹枝沒入水裡。河水很淺,一開始是能模糊的看到河底的,但後來因爲水被攪渾就不知道深淺了。這位表哥將樹枝置於水裡後不斷的抖動樹枝,從外往裡,不斷的收緊面前的“圈子”,同時不斷的往前推,一直到河邊一簇簇的水草上。他是在將魚往河邊更淺的長着水草的地方逼去。
當這位表哥移動到接近岸邊的時候,另一位表哥趕緊跟上去用手在水草當中摸索。當他彎腰伸手到水草當中,先是試探,接着便雙手一抖,臉上隨即冒出驚喜的表情,接着他將沒入水裡的雙手舉起,於是在他緊握的雙手當中便出現一隻用力抖動着尾巴的肥鯉魚,跟着我比他們還驚喜的歡呼起來。
原來抓魚這麼簡單,大腦很輕易就學會了,可當我親自按照表哥的方法去做時,卻連一隻蝦米都沒有抓到,他們笑話我,但我並不生氣,我們只是在逗樂。他們將河裡的淤泥往我臉上塗抹,當然他們自己也塗抹,說是對老師沒有教好學生的懲罰,學生要罰老師也要罰。
那天我們在河裡玩耍很久,直到一位表哥意識到時間不早時才提出回去的想法。
那天我們玩的可開心了,也捉到不少的魚,大的小的都有,有鯽魚、鯉魚、鰱魚,還有一種不知名的魚,他們當地土話叫做“妖丕子”的魚,可這種魚生命太脆弱,剛被捉上來不到幾分鐘便一命嗚呼了。表哥告訴我說這種魚很小氣的,是氣死的。
那天是個開心的日子,而且有所收穫,可也是個悲傷的日子。我記得我們回去後弄的滿身都是泥垢,兩位表哥說這根本不是個事兒,因爲他們經常會這樣,還經常隨父親這樣捉魚,這也是他們應有的勞動。
可當我媽看到我這樣一身污垢後立刻變了臉色,雖然沒有嚴厲責怪我,但卻很不高興的說了句“怎麼搞成這樣?一點規矩都沒有”。於是我那兩個表哥就這樣被他們家長一頓揍,打的是痛哭流涕。我想可能接下來幾年他們都會對這項活動有陰影,而且後來他們會明白爲這樣一項正常勞動而捱打的真正原因,有些懲罰並非對錯。
在這裡捉魚也簡單,先是找一些枯草杆枯草藤樹枝之類的,這裡倒是很多這樣的材料,然後將這些雜物放置於河邊的淺灘上,再找來一些石頭,在淺灘處圍上半圈,讓上游的河水能流進來,又能堵住這片水域當中的魚兒,這樣在這個圍成半圓形的圈子裡就有了捕魚的場地,圈子當中有些雜草之類的會讓魚更喜歡,我記得當初兩位表哥就是在草堆裡面摸魚的。中午天氣暖和,魚兒喜歡淺灘上的水,這樣以來會吸引更多的魚游過來。最後再用一些枯草之類的雜物放置於圍起的石頭縫隙上,爲了防止進入這個圈子裡的魚從石頭縫隙當中溜掉。
捕魚的“圈套”已經設下,我靜靜的坐在岸邊等待着魚兒進入這簡單的圈套內。假如之前那次跟表哥們下河捉魚是渾水摸魚,那這次就叫做甕中捉鱉了。
河水嘩啦啦的流淌着,激盪起均勻的旋律;風兒有一陣沒一陣的吹着,吹掉了已經枯掉的草葉,有時候會將這些草葉桔梗之類的吹入河裡,那些被吹到河裡的草葉桔梗便隨波逐流,不知最終落腳何處。這個時刻也是美好的,假如我不置身於此地,那心情也是不錯的,但也不算糟糕,安靜時會回想起很多美好的事情。
現實到底是怎樣的呢?如果那天夜裡那幾輛車稍微快一些或慢一些,都不會遭遇落石的撞擊,再假如那天提前一分鐘將那位司機救出,也不會遭遇突襲的泥石流,一切都是那麼的巧合。但比起死亡,流落到此地也並不是最糟糕的遭遇,至少我還活着。
等上一會兒後,我迫不及待的去那片水域查看,魚兒並沒有進入我設下的圈套內,難道是這裡的魚兒太聰明?一定是,對於它們,我這設計的陷阱應該很高級了,還是我太心急了?
嗯,太陽幾乎完全淹沒了,又是這個讓人憂傷的時刻。胃裡已經沒有了知覺,我得去看看有沒有收穫。
很不錯,逮了幾條魚兒。我在河邊的沙土上挖了一個坑,因爲靠近河邊的沙土鬆軟,所以坑裡不用灌水自然就浸了一坑的水,然後將這幾條魚兒放入水坑中。它們個頭都不大,應該都是近兩年的魚,來到這世上沒多久,我不想吃掉它們,生魚的味道我沒有吃過。據說三文魚切片生吃很流行,粘上芥末是很多人喜歡的味道。我一向不喜歡生吃,即便是水果之類的我也吃的少,更何況生吃肉類。
其實一開始我就犯難過,我想到捉魚,但捉到魚後又能怎樣?沒有火是最大難題。
天涼了許多,甚至有些冷,我靠近一側低矮的山體的一面,這樣能擋風,看來今晚的風是不小的,現在吹的都可帶勁了。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我已經看不清筆記本上的行路,只能憑感覺記下,等待月亮出來。
今晚比昨晚冷多了,是不是突然變了天?明天會不會更冷?這樣下去也不行,必須有火才行,要不然,即便是有一堆厚厚的乾草也抵不過這麼冷的夜。白天很好,有太陽,是溫暖的。距離我的百公里還有一天,明天過了就好了。不過,我是不是太樂觀了?越接近我所預判的終點我越是恐慌不安,我的預判能正確嗎?走過一百公里就一定能遇到村落?這不是定律。不行,我想我得多計劃兩天,再多堅持兩天我想我也能行。
月亮可美了,半圓樣子的,跟丁增耳環上的吊墜一樣,月光也很亮,可以看清楚面前那些東西,照亮了我面前的筆記本,長在地上的那些低矮或是荊棘或是草叢之類的看的很清楚,凸起的土包也看的清楚,但有些背陰的地方卻是一點都看不見。再遠些的地方是那條河了,河面映照着月光波光粼粼格外的耀眼。河邊的那幾條魚不知道怎麼樣了,你們幾條是有伴兒的,而我,就只有你們陪伴了,要不是這天太冷,我就起來去看看你們。
風還是有一陣沒一陣的吹着,有時候突然一股風很強勁,吹的呼呼作響,但很快就沉熄下來,等上一小會兒,又是一陣子,如此反覆但卻沒有規律可循。
以前,你在我身邊,我們相互依偎,也能聽到這樣的風聲,有時候比這裡的風吹的更帶勁,也是在這樣的夜晚,那時候我喜歡這風聲,我們躲在被窩了聽着,呼呼呼....連續不斷。今夜,不知道你怎樣了,天上月亮的光是否照到你那裡,這個時刻你也在看着月亮嗎?但你不要擔心,我活的很好,過不了幾天也許就是明天,我們就能見面。你千萬不能因爲思念我而消瘦,也不能徹夜不眠,好好的活着,等着我回來。
一路下來我做了標記,救援人員可能已經找到了第一處標記,他們會循着標記往我這裡來,明天就會到的。
全身都在發抖,不是因爲冷,我收集到更多的枯草鋪在地上或是蓋在身上,縮在草堆裡真的不冷。可我全身都在冒冷汗,天旋地轉。這是因爲飢餓所致,才幾天時間,而且我還吃了些野果子,但一樣抵擋不了飢餓。
我不得不吃下兩顆野果子,真是難以下嚥,但不得不這樣,我得活命。我以爲這幾天救援人員能搜救到我的蹤跡,能找到我,可五天過去了,真讓人失望,我得活着等到救援人員,或者走出這裡。
強忍着野果子的味道又吃下兩顆,人要好一些,不適的狀況得到了緩解,野果子帶些甜味,但果子的甜並不能給我帶來快樂,慌張的心跳平靜很多。
這樣下去不行,光靠野果子裹腹還不夠,在這樣下去只能剩下半條命,萬一明天我走完一百公里並沒有遇到村莊呢?救援人員也在接下來幾天找不到我呢?我必須得自救。而自救最好的辦法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活着,既然要活着,那就往最好的去活。所以,必須得找到食物和保暖的材料。河裡可以抓到魚,但必須要有火才行。對,明天一定得取到火,鑽木取火、摩擦生火,或是突然之間一道閃電劈下來闢出一道火。至於保暖,這裡枯草有的是,可以拿來編織成草衣。
我得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睡着,睡着了就會忘記痛苦,而且還會做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