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墓室內。
石漱寒站在被符籙光鏈死死纏住的陰沉木巨棺前,面色凝重。
掌心雷的餘威還在空氣中留下淡淡的焦灼味,但石棺內部卻陷入一種死寂,彷彿剛纔那狂傲的爆發耗盡了所有力量,又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小心些。”
陸逢時強壓下喉嚨腥甜,五行之氣在體內緩慢流轉,修復着被反震的臟腑。
她手中的羅盤指針瘋狂搖擺,最終竟直直指向棺底深處。
凌捕不懂指針擺動的原理,但指針指向的方向,他還是看的出來的:“是在棺底,不是在棺內?”
石漱寒微微頷首。
的確不是他們方纔想的那樣。
這口棺材更像是一個祭壇,真正的核心在地下更深層。
他指尖凝聚起一縷純陽之氣,小心翼翼地沿着棺蓋與棺身的縫隙緩緩切入,試圖在不觸發更大反擊的前提下,撬開一道縫隙。
凌捕和章俊握緊武器,屏息凝神,刀尖和弩箭都對準了即將開啓的縫隙,汗水浸透了他們的後背。
“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起。
沉重的棺蓋被石漱寒以精純靈力強行挪開半尺寬的一道口子。
沒有預想中的屍臭撲鼻。
也沒有兇物暴起。
一股更濃郁更精純寒流不斷涌出。
讓章俊兩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牙齒咯咯作響。
陸逢時拿出驅煞符,往兩人胸前各拍了一張,而後上前一步,照明符的光芒投入棺內,映照出的景象卻讓四人瞳孔驟縮!
棺內,是一層厚厚的的污血,幾乎填滿了整個棺槨!
在污血的中心,赫然漂浮着一具嬰兒大小的骸骨,那骸骨通體漆黑,彷彿被墨汁浸透,骨頭表面佈滿了與石棺和魔刃上一脈相承的扭曲符文。
骸骨蜷縮着,頭伏上兩個空洞的眼窩,正對着開啓的棺蓋縫隙,好似在無聲的凝視着闖入者。
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怨毒邪念,狠狠刺向四人的神魂。
“鬼嬰煞種!”
這種邪術,只有黃泉宗纔有。
章俊甩了甩腦袋:“什,什麼玩意兒?”
石漱寒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寒意:“以未足月嬰孩骸骨爲基,浸泡污血穢物,吸聚陰煞怨念百年而成!”
“此物已成氣候,是這養煞之地的核心陣眼!”
“方纔的屍傀和石棺符文,都是爲滋養保護它而設!”
他話音未落,那漂浮在污血中的漆黑骸骨,空洞的眼窩裡,猛地燃起了兩點幽綠如鬼火的邪芒。
與此同時,石漱寒佈下的赤金護罩外壁,傳來“嗤嗤”的腐蝕聲。
只見從棺槨底部,沿着地面,無數道細如髮絲漆黑粘稠的污血絲線,正瘋狂地蔓延開來,纏繞上金光護罩,並試圖向四人的腳踝纏繞。
污血絲線所過之處,堅硬的地面竟被腐蝕出縷縷青煙。
“它想攻擊我們的護身靈力。”
陸逢時沉聲示警,同時手中數張驅邪符瞬間激發,化作金色火焰燒向蔓延過來的污血絲線。
兩方碰撞,黑煙升騰!
但污血前赴後繼,源源不絕。
更可怕的是那骸骨的眼窩綠芒大盛,整個主墓室殘留的陰煞之氣如同受到召喚,瘋狂地向棺槨匯聚。
棺內那層粘稠的污血開始如同沸水般翻騰鼓泡。
“想要吸收地脈陰煞對付我們。”
石漱寒眸子一沉,但這次他並未立刻出手。
鬼嬰煞種與這裡的地脈相連,強行摧毀煞種,極可能引發整個墓穴陰煞之氣的連鎖殉爆。
屆時,他們四人首當其衝。
陸逢時盯着石棺,從袖中拿出玄陰珠:“石道友,我嘗試用它切斷與地脈的聯繫,你看準機會摧毀煞種。”
石漱寒看着通體黝黑的珠子,眸子一頓。
顯然是認了出來。
不過很快轉頭看向石棺:“只要你能切斷他們的聯繫,哪怕只有一瞬,我便有辦法摧毀它。”
“好。”
陸逢時沒有絲毫猶豫,強忍劇痛,將全部心神沉入玄陰珠。
浩瀚精純的玄陰之力被她全力引導,化作一張無形的巨網,反向籠罩向那沸騰的污血棺槨和漆黑骸骨。
玄陰珠本源之力與地脈陰煞猛烈對衝。
陸逢時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七竅都滲出了血絲!
古墓入口外,冰雪正在消融。
負責外圍警戒的徐飛陸裹緊了衣服,目光警惕地掃視着白茫茫的山林。
突然,他眼角的餘光似乎瞥到遠處一棵覆血的枯樹後,有一道極淡的黑影一閃而逝,快得如同錯覺。
“誰?!”
徐飛陸厲喝道,猛地抽出腰刀。
旁邊的畢三平和趙鵬聞聲也立刻警覺,弩箭上弦,指向那個方向。
然而,迴應他們的只有死寂的山林。
就在他們以爲是錯覺時,一股莫名的寒意,卻悄然爬上了徐飛陸的背脊。
“是不是看花眼了?這鬼地方.”
趙鵬剛想鬆口氣,話未說完,就聽見“咻”的一聲。
一道比剛纔更加清晰凝實的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另一棵更近的大樹後倏然掠出。
目標不是徐飛陸,而是直撲最邊上的畢三平!
那黑影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幾乎拉出一道殘影。
它沒有實體,輪廓模糊不清。
唯有一雙閃爍着兩點幽幽綠芒的“眼睛”,冰冷地鎖定目標。
“小心!”
徐飛陸最先反應過來,怒吼出聲。
腰刀帶着破風聲全力劈向黑影側面,試圖攔截。
趙鵬的弩箭也幾乎同時激發,帶着呼嘯聲射向黑影。
可是黑影只是被衝擊得劇烈波動,卻沒有絲毫潰散的跡象。
那兩點綠芒反而透露出殘忍的興奮。
就在這一瞬的遲滯間,黑影已經撲到了畢三平面前。
“呃啊——!”
畢三平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陰寒瞬間包裹全身,彷彿連血液都要凍結。
他想閃避,想反擊。
但身體僵硬無比,像是被無形的枷鎖困住,思維彷彿也被凍僵,只能發出短促驚恐的哀嚎。
黑影無視他舉起的弩弓和掙扎,猛地往他頭臉部位一鑽。
畢三平渾身劇烈一顫,雙眼瞬間失去了神采。
瞳孔被一種詭異的灰白色覆蓋,臉上的表情定格在極致的驚恐與茫然之間。
他手中的弩弓“哐當”一聲掉落在雪地上。
畢三平的身體在劇烈顫抖後驟然停止。那雙被灰白覆蓋的瞳孔,空洞地望向漆黑的夜空,隨即又緩緩垂下,彷彿只是打了個趔趄。
“三平!你怎麼樣?!”
徐飛陸衝到近前,一把扶住他胳膊,觸手一片刺骨的寒意。
趙鵬也驚魂未定地圍過來,弩箭仍舊指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聲音發顫:“那鬼東西鑽進他身體了?!”
“畢三平”緩緩擡起頭,臉上驚恐的表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他扯動了一下嘴角,聲音嘶啞乾澀,帶着一種不自然的僵硬:“沒,沒事。就是嚇着了,那東西好像跑了.”
徐飛陸眉頭緊鎖,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同伴。
畢三平是條直來直去的莽漢。
方纔那聲短促淒厲的慘叫真的是嚇着了?
而且,他此刻氣息冰冷死寂,眼神深處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陌生感。
“真沒事?”
徐飛陸的手並未鬆開,反而更緊了些,“剛纔那黑影”
“眼花了,大概是雪地裡跑過去的山貓野狸,影子被拉長了吧!”
“畢三平”的聲音依舊平板。
他試圖掙脫徐飛陸的手,動作卻顯得有些笨拙,“我去旁邊透透氣,緩緩.”
趙鵬聞言鬆了口氣,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嚇死老子了!我就說嘛,哪有那麼多鬼東西!”
“三平你也是,一驚一乍的。”
徐飛陸看着“畢三平”踉蹌地走向營地邊緣一塊背風的岩石,身影融入陰影中,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重。
他低聲對趙鵬道:“不對勁,你盯着點他,我去檢查下警戒線,總覺得心裡發毛。”
“畢三平”背對着營地,靠在冰冷的岩石上。
他低垂着頭,灰敗的眼珠在陰影裡微微轉動,一絲極其隱晦帶着惡毒貪婪的意念在這具軀殼內甦醒。
奪舍不太完美。
這具凡人的身體看着精壯,其實孱弱且排斥,殘魂的意識如同被困在生鏽的鐵籠裡。
但它清晰地感知到底下墓穴深處傳來的陰煞本源。
雖被壓制,卻依舊誘人。
那是它恢復力量的關鍵!
它僵硬的手指,在無人注意的雪地上,勾勒出一個扭曲小型符文輪廓。
很慢,但最終還是成功。
那幾盞熊熊燃燒的長明燈,燈焰毫無徵兆地劇烈搖曳起來,顏色由溫暖的橘黃轉爲詭異的幽綠色。
緊接着,幾聲輕響。
燈芯齊齊爆開,所有燈火瞬間熄滅!
好在現在是白日,一時間倒是沒有出現恐慌。
守着長明燈的年輕衙江小飛役朝着洞口方向大喊:“徐哥,三平哥,長明燈突然就熄滅了。”
聽到喊聲,徐飛陸心裡咯噔一聲。
“趙鵬,你守在這裡,我去看看,打起精神來!”
徐飛陸拍了拍趙鵬,擡腳快步朝營地中心去。
“畢三平”也走了過來,故作驚慌的詢問:“不是讓你看好長明燈,怎的突然就熄滅了?”
“就,就好好的,突然就熄滅了。”
江小飛做捕快才三個月,第一次來荒郊野嶺辦差,又在路上聽趙鵬講老李頭的案子,心裡本就害怕,剛纔親眼看見燈火的顏色變成幽綠色,此刻已經嚇得不輕。
“我也不知道怎麼個事!”
徐飛陸不着痕跡的看了眼畢三平,道:“沒事,你再去將燈點燃,這次仔細着些。”
“畢三平”那雙灰白的眼珠閃過一絲獰笑。
見無法如預期那樣引發恐慌,便猛得用他那僵硬的手指插入身下的積雪,一個早已勾勒完成的微型符文瞬間被激活。
轟隆隆!
營地後方陡峭的山壁,在符文引動的地契的干擾下,本就在融化的積雪裹着碎石轟然傾瀉而下,瞬間將古墓的盜洞入口掩埋了大半。
“畢三平,你要幹什麼!”
“畢三平”聞言,緩緩擡起頭,看向徐飛陸,繼而露出一個詭異的笑:“當然是斷了地下的生路。”
說罷,身形快速一閃,靠近存放火油和硃砂等驅邪物資的背囊。
一隻冰冷的手,探向其中一罐密封的火油。
徐飛陸看出“畢三平”的目的,疾馳數步,擋在背囊前。
只是現在的“畢三平”爆發力驚人,他猛地抓住徐飛陸手臂,狠狠一甩。
徐飛陸猝不及防,整個人被甩飛出去,重重砸在雪地上,要到脫手。
“動手!他不是三平!”
徐飛陸忍痛嘶喊。
趙鵬聽到喊聲,雖然驚駭,但長期訓練的肌肉記憶讓他瞬間擡起弩箭。
“咻!”
一支浸過雞血的弩箭破空而出,直射“畢三平”胸口。
“畢三平”不閃不避,只是微微側身。
弩箭“噗”地射穿了他的肩膀,帶出一溜烏黑粘稠的血。
他身體晃了晃,卻彷彿毫無痛感,反而速度暴增,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撲向旁邊一個剛抽出刀的年輕衙役。
“小五,小心!”
那叫小五的衙役驚恐地揮刀格擋。
“畢三平”的手爪卻直接抓住刀刃,精鋼腰刀被硬生生捏斷!
斷裂的刀鋒被“畢三平”反手一送,狠狠捅進小五的胸膛。
“呃啊!”
小五慘叫戛然而止。
他難以置信的看着畢三平那張臉,鮮血噴濺在雪地上,觸目驚心。
“小五!”
“跟他拼了!”
“畢三平”還沒殺人時,大家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本能的不想下死手。
可如今,小五就這麼死了。
衙役們被小五的慘死激起了血性,怒吼着圍了上來。
刀光閃爍,夾雜着趙鵬再次上弦的弩箭。
然而,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便是弩箭也極難跟上他。
不一會,又有一名衙役被拍碎了胸骨,慘叫着飛出去半丈。
“硃砂!火油!”
徐飛陸掙扎着爬起,嘴角溢血,嘶聲提醒。
趙鵬立刻會意,吼道:“掩護我!”
他將射完箭的弩猛地砸向“畢三平”,趁其格擋的瞬間,就地一滾,撲向裝着硃砂粉和火油罐的背囊。
“畢三平”似乎對硃砂火油有所忌憚。
厲嘯一聲。
捨棄其他目標,直撲趙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