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陣法被強行觸發,發出尖銳的鬼嘯,但隨即被符籙金光強行鎮壓,湮滅。
“什麼人?”
洞內傳來驚怒交加的厲喝,伴隨着數道破空聲,幾枚淬着幽綠毒芒的骨針激射而出。
桑晨冷哼一聲。
袖袍一卷,一道柔和堅韌的靈力屏障擋在四人身前。
毒針撞上屏障,滋滋冒氣青煙,紛紛墜落。
“殺進去!”
石漱寒一馬當先。
長劍一劃,一道凌厲無匹的劍氣率先斬入洞中,開山裂石!
陸逢時玄陰珠懸浮頭頂,垂下一道幽藍光幕護住四人,珠光掃過,洞內濃郁的陰煞之氣如遇剋星,一些退散,絕大部分被吸收珠內。
桑晨緊隨其後,手中羅盤再次亮起。
他現在的首要目標,是鎖定洞內的所有邪異波動的源頭。
洞穴內部遠比外面看起來深邃寬闊。
人工開鑿的痕跡明顯。
通道兩側的石壁上,畫着讓人作嘔的壁畫:
扭曲的骷髏、掙扎的魂魄、吞噬血肉的惡鬼……
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血腥味,還有一種奇異的類似劣質檀香混合着硫磺的刺鼻氣味。
洞內留守的幾名黃泉宗修士顯然沒料到追兵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他們都帶着鬼首面具,修爲多數在煉氣中後期。
也有幾個築基初期。
只有一個領頭之人是築基巔峰。
倉促間祭出各種陰毒武器,甚至召喚出幾隻由陰氣凝聚的倀鬼撲來。
這些人哪裡是他們的對手。
戰鬥幾乎在瞬間結束。
僅剩的那個築基期頭目見勢不妙,怪叫一聲,猛地拍碎腰間一個黑色葫蘆。
葫蘆爆開,黑霧噴出,瞬間瀰漫整個洞穴。
其中更夾雜着無數細小的,發出尖銳嘶鳴的黑色飛蟲。
“噬魂蟑!小心神魂!”
桑晨出聲提醒,同時羅盤光芒大盛,製圖驅散黑霧。
趙啓澤一看,那噬魂蟑形如黑鐵甲蟲,上面佈滿細密的血色紋路,似血管在蠕動。
六足細長如鉤,頭部無眼,僅有一張螺旋狀口器,內力密佈細碎尖齒,開合間散發陰冷魂霧。
就這個霧氣,會讓修爲較低者神魂震顫,意識渙散。
陸逢時反應極快,玄陰珠幽藍光芒暴漲。
形成一個光罩將已經有些遲滯的趙啓澤護在光罩內。
那些撞上光罩的黑色飛蟲瞬間化爲飛灰。
“想跑?”
石漱寒目光如電,長劍直指正瘋狂撲向洞穴深處一道暗門的頭目。
噗呲!
劍氣貫穿了那邪修的後心。
他身體一僵,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胸前透出的血洞,隨即撲倒在地,氣絕身亡。
黑霧在玄陰珠的持續淨化下迅速稀薄消散。
四人迅速清理戰場,確認再無活口後,走向那邪修頭目試圖逃亡的暗門。
暗門後是一條向下的階梯,煞氣更重。
“好像是一個石室。”
陸逢時道。
桑晨四處看了看,再次確認上面沒有問題,纔出聲:“下去看看。”
石室中央,赫然是一個巨大的血池!
趙啓澤何時見過這樣的陣仗。
彎腰扶着牆壁乾嘔起來。
這特麼地都是什麼啊?
血嗎?
這麼多血,得死多少人?
池中粘稠的血液翻滾着,散發着令人窒息的腥氣。
血池並非死物。
池壁和池底刻滿與邪墓同樣的詭異符文,符文此刻正閃爍着暗紅色光芒,彷彿在汲取着血液中血液的某種力量。
更令人心驚的是,血池中浸泡着數把形態各異的兵刃,還有一些精刀,上面鑲嵌的黑石,與倉區發現的那批精刀一樣,應是同一批打造的兵器。
無一例外都散發着濃烈的怨氣和煞氣。
一些兵刃彷彿有生命般在血池中微微震顫,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是在痛苦掙扎,又像是在渴求更多的鮮血滋養。
“血煉邪兵!”
桑晨臉色鐵青,“以生魂怨念和精血爲引,強行提升兵器品質,賦予其嗜血兇性!好惡毒的手段。”
陸逢時走到血池邊。
玄陰珠對這裡的怨煞之氣反應強烈。
陸逢時指着那些精刀道:“這些兵器的材質,似乎就是三號倉區丟失的那批精鋼!”
趙啓澤終於控制住胃裡的不適,挪到血池邊,看着兵器,儘量控制身體顫抖,“他們是不是在這裡進行二次煉製!”
石漱寒則在血池邊緣發現了一個小型的祭壇。
祭壇上供奉的,正是一尊與繁複密室中一模一樣的骷髏鬼首神主牌位!
牌位前,三支特製的黑香已經燃盡,只剩下灰白的香灰。
“看來這就是他們與上線聯絡的地方。”
石漱寒仔細檢查牌位和香灰,“手法很謹慎,香燃盡,聯絡便中斷,很難反向追蹤。”
“不止如此。”
桑晨蹲下身,手指拂過祭壇邊緣一處不起眼的凹槽,那裡殘留着一點細微的粉末。
“噬心散!”
“這裡有人煉製或處理過噬心散!”
“範鍔給秦放下的毒,源頭很有可能就在這裡。”
四人面色凝重。
這個據點雖然被搗毀,斬斷了範鍔與黃泉宗的直接聯繫,繳獲了正在血煉的邪兵和噬心散的線索。
但是,這裡顯然不是他們的老巢。
“沒有核心典籍,沒有更高階的修士,甚至連像樣的防護大陣都沒有。”
桑晨環顧四周,語氣帶着一絲失望和更深的憂慮,“黃泉宗藏得比我們想象的要深很多,幕後之人也更狡猾。”
就在這時,那祭壇上看似已經無用的骷髏鬼首牌位,空洞的眼窩中驟然亮起兩點猩紅。
一道冰冷,怨毒的神念瞬間掃過整個石室。
“玄陰珠……
又是你們壞我好事,給本使等着。”
“神識傳訊!”
石漱寒臉色一變,看向師兄桑晨。
兩人面色都凝重起來。
神識傳訊,至少得元嬰以上的修爲,但元嬰神識溝通只能覆蓋百里。若這邪修在百里之外,是化神期的道君都有可能。
不過這道神識沒有糾纏。
隨着神識消散,“咔嚓”一聲,那牌位連同整個祭壇,竟自行崩解、粉碎化爲一堆灰燼!
一道極其隱晦的黑色流光從灰燼中射出,無視石室的阻隔,瞬間沒入山體消失不見!
氣息迅速消散,最終徹底失去蹤跡。
站在棲霞山巔,望着莽莽羣山,四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如上次邪墓一樣,毀了據點,線索卻又斷了。
“回城,看看能不能從範鍔嘴裡,知道更多關於黃泉宗的線索。”
杭州府衙,臨時羈押重犯的大牢中。
範鍔癱坐在冰冷的石牀上,官袍凌亂,面如死灰。
從雲端跌落泥沼,不過短短半日。
薛明義出示的鐵證,龔鳴和史恆遠的背叛,尤其是黃泉宗牌位被點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徹底完了。
誅九族的大罪,神仙難救。
沉重的鐵門被推開,薛明義當先一步走了進來。
秦放與陸逢時他們緊隨其後,秦川持刀守在門口。
範鍔聽到聲音,卻沒有擡頭。
現在誰來也提不起他的興致,誰來他也不想再看一眼。
“範鍔,你後悔嗎?”
薛明義看着範鍔,他在堂上認下罪責後,到現在始終不發一言。
便是看到妻兒悉數下獄,心態也未曾有過波動。
薛明義這一問,自然也沒得到迴音。
“範鍔,棲霞山據點已被我等搗毀!你的靠山,現在只能自己保命,你現在如果說出黃泉宗真正的巢穴,供奉的到底是哪位尊使,
本官會稟明官家,給你留個全屍,不累及你懵懂子孫!”
範鍔眸子動了動。
終於擡起頭來,先是看了薛明義一眼,再將目光落在秦放身上。
“你果然沒死!”
尊使給的藥,也不怎麼好用啊。
他怎麼就不死呢。
秦放嘆了口氣:“你我這是公事上有不同見解,又非私人恩怨,你何故如此恨我?”
“就是看不慣你!”
都是曾經爲新法出過力的,他得不到升遷的機會,可秦放卻能。
憑什麼?
“範鍔,你非要如此冥頑不靈?你可知勾結黃泉宗是何等大罪?”
範鍔嘴角扯出一絲譏諷的笑:“薛提刑何必明知故問,誅九族的大罪,我範鍔認了,沒什麼好說的,你們走吧!”
“你當真就不爲你家人考慮?”
範鍔眼神卻突然變得陰鷙:“薛大人可能不知,但秦大人你應該是還記得熙寧八年的事吧?”
秦放一怔,怎麼突然提起那時候的事?
範鍔的聲音低沉而嘶啞:“那年,我任河北轉運判官,親眼看着黃河決堤,淹死數萬百姓!
朝廷撥下的賑災銀兩,層層盤剝,到我手裡時,連買棺材都不夠!”
“我上書彈劾貪官,卻被反咬一口
說我剋扣賑災銀兩,若非王相公力保,我早已人頭落地!”
“可後來呢?”
範鍔冷笑,“元豐八年,先帝駕崩,高太后垂簾聽政,新法盡廢!
王相公被貶,我等新黨官員盡數被清算。”
“我爲官多年,兢兢業業,可朝廷呢?
高太后任用舊黨,處處打壓新黨官員,我範鍔自問才幹不輸於人,卻因新黨身份,永無出頭之日!”
“朝廷負我!”
他嘲弄的看着秦放他們,“既如此,我又何必忠於這樣的朝廷?這樣的朝廷,你又有什麼把握,覺得你上書求情,他們就會饒了我的妻兒?
你連自己都哄騙不過去,還來哄騙我?”
薛明義沉聲道:“所以你勾結黃泉宗,意圖謀逆?”
範鍔不置可否,“黃泉宗找上我,說只要與他們合作,事成之後,江南歸我!”
“荒唐!”
薛明義怒斥,“你可知黃泉宗是何等邪魔歪道?他們以生魂煉器,以活人血祭!
你與他們勾結,就是與虎謀皮!”
範鍔卻只是陰森一笑:“薛大人,你以爲黃泉宗只有我一個棋子嗎?”
“朝中……可不止我一人。”
範鍔緩緩靠回牆上,眼神陰冷:“你們抓了我,又如何?黃泉宗的滲透,早已開始。
這大宋的江山,遲早要變天!”
在場之人,臉色均是一變!
如此,那就更要問出關於黃泉宗的線索了。
範鍔心裡也清楚,他無所謂的伸直雙腿:“不要妄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因爲我確實什麼也不知道。
或者說,我知道的可能還不如那兩位仙師知道的多呢!”
秦放和薛明義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凝重。
秦放:“範鍔所言若屬實,朝中恐真有黃泉宗暗樁,此事非同小可,必須立刻密奏官家,但需謹慎行事,以免打草驚蛇。”
“不錯,須得想個萬全的法子。”
……
趙啓澤父親的事情已經查清。
的確是死於範鍔之手,如今範鍔罪行已定,他也算是報了父仇。
府衙給了趙家撫卹。
陸逢時幫着秦放,確切的說幫助餘杭郡度過此次危機,勞苦功高。
秦放以朝廷名義,給了一千兩白銀作爲嘉獎。
他們兩人危機解除,一起回黎溪鎮,準備擇日超度趙父亡魂。
石漱寒與桑晨兩人決定繼續追蹤黃泉宗。
臨走之時,桑晨叫住陸逢時,目光誠摯帶着欣賞:“陸道友,此番餘杭郡之行,多虧有你相助,方能揪出範鍔搗毀棲霞山據點。
你心思縝密,手段不凡,更難得心懷正道,嫉惡如仇。”
“不過,黃泉宗行事詭譎狠毒,此番你身懷玄陰珠,又屢次破壞其計劃,恐怕已被其記恨,視爲眼中釘。
“孤身在外,風險極大。”
石漱寒站在一旁,雖未說話,但眼神也透露處認同。
桑晨繼續道:“我玄霄閣乃玄門正宗,底蘊深厚,若陸道友不嫌棄,可隨我二人同返山門。”
“一來可保道友安全無虞;
”二來道友天資卓絕,若得師長悉心指點,修爲定能一日千里;”
“是兩全其美之策。”
陸逢時安靜地聽着,待桑晨說完,她微微頷首,道:“承蒙二位高看,逢時深感榮幸,玄霄閣乃當世大宗,聲名赫赫,底蘊深厚,能得二位引薦,實是難得的機緣。”
她話鋒一轉,目光坦然地迎上桑晨的視線:“只是我這個人生性散漫,受不得太多規矩束縛。
我這等人進去,恐難適應,反而辜負了貴派的美意與桑道友的引薦之情。”
陸逢時這套說辭,既給了玄霄閣面子,也表明了自己的選擇是性格使然,並非看輕對方。
“至於安全,”
陸逢時笑道,“江湖行走,何處無風浪?
黃泉宗雖兇,我陸逢時也不是泥捏的。打不過,總能跑得掉。況且,”
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天大地大,他們想要找到我,也未必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