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天起牀後。
林予安走到庇護所的角落,拿出了一個長條形的厚實帆布袋。
將裡面的部件一一取出,一個弓把,以及兩片複合材料弓臂,開始熟練地組裝這把可拆卸的反曲弓。
“60磅的反曲弓,它不像複合弓有複雜的滑輪和纜繩,這意味着在零下幾十度的低溫裡,幾乎沒有會出故障的機械部件。”
“結構簡單、絕對可靠,而且威力足以殺死這片土地上的任何動物,包括駝鹿。”
他將弓臂的末端,精準地卡入弓把的卡槽中,然後擰緊固定螺絲。
接着,他拿出弓弦,將一端先掛在一個弓臂的弦槽裡。
他將弓的另一端頂在腳踝內側,用膝蓋抵住弓把作爲支點,然後用力地、流暢地將弓身壓彎,輕鬆地將弓弦的另一端也掛了上去。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顯示出他對這件武器無與倫比的熟悉。
一把充滿了力量感和現代美感的獵弓,便在他的手中成型了。
他仔細地檢查了每一支箭的箭頭是否牢固,箭羽是否完好,背上弓,穿戴整齊,套上雪鞋走出庇護所。
邁開大步,向着那片他從未深入過的、寂靜的白色森林走去。
他今天的目標非常明確,主動出擊,尋找任何可能的食物來源,特別是那些能提供寶貴脂肪的動物。
他穿着雪鞋,行進效率極高,很快便越過了之前巡視陷阱的區域,進入了一片全新的地帶。
這裡是一片向陽的緩坡,上面稀疏地生長着一些低矮的灌木,主要是柳樹和樺樹。
“這種地方,是雷鳥最喜歡的棲息地。”他放慢了腳步,壓低了身體,聲音也變得極輕。
“它們是這片北方苔原上最常見的地棲鳥類,也是冬季裡最可靠的蛋白質來源之一。”
“柳雷鳥是北方的生存大師,尤其擅長僞裝。它們是少數幾種會進行季節性換羽以適應環境的鳥類之一。”
“夏天,它們的羽毛是斑駁的棕褐色,完美地融入苔原和岩石。”
“而現在,進入冬天,它們已經換上了一身純白的羽毛,和雪地幾乎融爲一體。”
“只有它們的眼睛和喙是黑色的,以及尾羽的末端還保留着一點黑色。”
“想用眼睛直接在這樣的環境裡發現它們,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想要發現它們不能靠‘看’,而要靠‘讀’,要閱讀雪地給我們留下的信息。”
他開始像一個經驗豐富的偵探一樣,仔細地審視着地面。
他尋找的,不是鳥本身,而是它們活動留下的痕跡,很快,他就在一叢柳樹下,發現了他想要的東西。
“看這裡。”他指着雪地上一串極其細微的痕跡。
“這是雷鳥的腳印,非常典型的三趾向前,一趾向後。而且,腳印的旁邊,有翅膀拖曳過的痕跡,說明它在這裡停留過。”
“還有這個。”他指向柳樹那些光禿禿的枝條末端。
“看到這些被齊刷刷切斷的嫩芽了嗎?這是雷鳥進食的痕跡,它們在冬天,主要就以這些柳樹和樺樹的嫩芽爲食。”
他用一根小樹枝,從雪裡撥出幾粒黑色的條狀糞便。
“非常新鮮。這說明,有一羣雷鳥,就在不久前,剛剛在這裡進食。它們,就在這附近。”
確定了大致方向,林予安立刻進入了狩獵狀態!
開始沿着那些斷斷續續的腳印,小心翼翼地追蹤下去。
然而,事情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他追蹤了大約一百多米,那串清晰的腳印,在一片被風吹過的、堅硬的雪殼地帶,突然中斷了。
“麻煩了。”他蹲下身,用手觸摸着那片如同冰面般堅硬的雪地。
“風把這裡的積雪都吹硬了,雷鳥走在上面,根本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線索斷了。”
他沒有放棄,而是開始以線索中斷點爲中心,進行扇形的輻射式搜索。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能再依賴腳印。我們必須去思考,雷鳥會去哪裡。”
他一邊仔細地搜索,一邊分析道:“它們的天敵主要來自空中,比如矛隼和雪鴞。所以,它們不會長時間停留在開闊地。”
“它們最有可能的去向,是前往下一片有食物和掩護的地方,比如柳樹叢、岩石或密林。”
他擡起頭,像雷達一樣掃描着周圍的地形,在他的左前方,大約三百米外,有一片更密集的灌木叢,緊挨着幾塊巨大的岩石。
“那裡,是可能性最高的地方。”
他立刻調整方向,朝着那片灌木叢走去,這一次,他不再低頭尋找腳印,而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對環境的整體觀察上。
他花了近十五分鐘,才悄無聲息地抵達了那片灌木叢的邊緣。
他沒有立刻靠近,而是先找到一個下風口,被岩石遮擋的位置,將自己隱藏起來,然後,開始進行長時間的耐心觀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整個世界寂靜無聲,只有風吹過樹梢的“嗚嗚”聲。 就在他以爲自己的判斷出現了失誤時,他的目光,終於捕捉到了一個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動靜!
在那片灌木叢深處的一片小塊雪地上,一個白色的,微微隆起的小雪堆,不正常地動了一下!
“找到了!”
他沒有立刻行動,而是繼續花了五分鐘的時間,仔細地觀察着那片區域。
他不僅確認了那一隻雷鳥的位置,還在周圍發現了另外幾個幾乎無法分辨的雷鳥,這是一整羣雷鳥!
同時,他也在規劃着自己的進攻路線。
“從我這裡到它們的位置,直線距離大約五十米。”
“這個距離太遠了,我的弓箭雖然能射到,但精度會大大下降,而且受風的影響也很大。”
“我必須把距離縮短到二十米以內,最好是十五米。”
“但這條路線上,有幾個麻煩。這是一片開闊的雪地,沒有任何遮擋。”
“風向是從我的側後方吹向它們的斜前方,雖然不是頂風,但依然有可能將我的氣味和聲音帶過去。”
他制定了一個極其大膽而又充滿耐心的計劃。
他只帶上了弓和箭,先向後退,繞了一個大大的弧線,移動到了一個地勢更低窪的、能被一道小雪坎完全遮擋住身形的位置。
現在,他將開始整個狩獵過程中最艱難的部分,雪地匍匐潛行。
他將那把心愛的反曲弓,用一根細繩斜挎在背後,防止它在爬行中被雪弄溼或損壞。
然後,他整個人,臉朝下,緩緩地趴在了冰冷的雪地裡,用手肘和膝蓋,開始了極其緩慢的爬行移動。
這個過程,極其消耗體力,也極其折磨人的意志。
冰冷的雪,不斷地從他的衣領和袖口灌入,融化成冰水,帶走他寶貴的體溫。
但他毫不在意,他的整個世界裡,只剩下前方那片灌木叢,和對獵物的渴望!
他每前進一米,都要停下半分鐘,側耳傾聽風聲,觀察周圍的動靜。
當他爬行到那片沒有任何遮擋的開闊地時,他變得更加小心。
他將自己的身體壓得更低,幾乎完全貼在了雪地上。
從五十米到二十米,這短短三十米的距離,他足足花了近二十分鐘。
當他最終抵達那叢作爲最後掩護的灌木叢後方時,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都快要凍僵了。
他趴在雪地裡,一動不動,讓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從劇烈的喘息,恢復到絕對的平穩。
他緩緩地擡起頭,從灌木叢的縫隙中,向前望去。
在他的前方,大約二十米遠的地方,那幾個極其不起眼的小雪堆,依然靜靜地待在那裡。
它們絲毫沒有察覺到,死神,已經來到了身邊!
這是一個絕佳的射程。
他緩緩地、無聲地,將背後的弓取下,然後從腰間的箭囊裡,抽出了一支箭,輕輕地搭在弓弦上。
他以一種極其緩慢的、如同慢動作電影般的姿態,從匍匐轉爲跪姿,將身體完美地隱藏在灌木之後。
他緩緩地拉開了弓,弓弦被拉成滿月,那枚鋒利箭頭閃爍着冰冷的殺機!
就在他即將撒放的瞬間,意外發生了!
一陣突如其來的陣風,吹動了他旁邊灌木叢光禿禿的枝條,發出了幾聲輕微的“啪嗒”聲。
最靠近他的一隻雷鳥,瞬間警覺!一個純白色的腦袋從雪裡猛地探了出來!
林予安知道不能再等,立刻撒放!
“咻!”
箭矢破空而出!但那隻被驚動的雷鳥已經提前半秒起跳,箭矢擦着它的爪子飛過!
然後深深地扎進了遠處的雪堆裡,只留下末端的箭羽在微微顫動!
“轟——!”
整片雪地彷彿爆炸了一般!剩下的雷鳥驚恐萬狀地衝天而起,扇動着翅膀,發出“咯咯咯”的驚叫聲,四散飛去。
第一次機會,就這樣錯失了。
林予安沒有立刻去收回箭,而是靜靜地跪在原地,仔細地觀察着鳥羣飛走的方向。
“失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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