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主意
鄭大奶奶忙笑着答應着,隨意的感慨道:“這真是人生無常,若早知道這樣,守信這親事就晚一年,如今想想法子,和林姨娘也就是正經的原配夫妻,哪還有這些事?”
鄒夫人垂着眼皮,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你放心,我還沒糊塗到那份上,守信媳婦是我挑的,如今看,也是個極好的,斷沒有停妻再娶的理兒!”
鄭大奶奶陪着笑,沒敢再往下接話,反正她要的話,也聽到了。
角門進角門出的林家大奶奶吳氏極是惱火,明裡暗裡和鄭大奶奶說了幾回,鄭大奶奶笑容可親,態度熱絡,可就是一句話不放,下回,還是角門進角門出!好歹她也是大家出身,是這周府正經的親戚,哪兒不好搭,偏要隨着做姨娘的妹妹做規矩?這話,她自然不敢在鄒夫人面前流露半分,連她婆婆鄒老太太,也一樣角門進角門出着呢。
林姨娘看着人收拾了幾包金銀細軟,等着周守信回來,兩人一起出了院門,在二門裡上了車,轉過兩條街,進了林家。
林大爺熱情的招待着周守信往外院喝茶說話,林姨娘徑直進了正院,看望母親去了。
吳大奶奶迎到院子裡,接了林姨娘進去,鄒老太太正歪在榻上吃着碗蓮子羹,林姨娘側着身子坐到榻上,探頭看着母親手裡的蓮子碗,低聲嗔怪道:“我不是送了幾包燕窩過來了,母親怎麼還吃這個?”
“這個倒好,我也是吃慣了。”鄒老太太將手裡的蓮子碗遞給吳大奶奶,憐愛的看着女兒說道,林姨娘嘟了嘟嘴:“母親也真是的,我都說了,供得起母親吃這冰糖燕窩!”
“姑奶奶也不容易,母親這是心疼你,到底不是正經······親戚,平日裡都是角門進角門出的,母親這是憐惜你,這燕窩冰糖什麼的,倒是小事。”吳大奶奶傷感的笑着,低低的不知道是勸解,還是添火。
林姨娘臉色泛白,鄒老太太煩惱的瞄了吳大奶奶一眼,低聲訓斥道:“你少說幾句不行?!”
吳大奶奶看着林姨娘,低低的嘟嚷道:“我也是爲姑奶奶着想,這事若不趕緊想想法子······我說是好法子,母親偏不信。”
“什麼法子?”林姨娘耳朵極靈敏的從含含糊糊的話中聽到了‘好法子’三個字,吳大奶奶瞄着鄒老太太,鄒老太太疲倦的閉了閉眼睛,揮着手說道:“這法子不行!人家哪裡肯?這停妻再娶,不是小事,別打這主意了,這是如煙的命,認了吧。”
“大嫂說的什麼主意?說來我聽聽,也就聽聽。”林姨娘急切的緊盯着問道,吳大奶奶瞄着彷彿沒聽到般一言不發的鄒老太太,側着身子坐到林姨娘身邊,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說容易也容易,只要二爺肯,這事就四角俱全了。”
吳大奶奶頓了頓,又瞄了眼閉着眼睛,彷彿睡着了一般的鄒老太太,暗暗舒了口氣,語調輕鬆下來,仍舊聲音低低的說道:“妹妹乾脆再嫁一回二爺就是了。”
“再嫁一回?怎麼嫁?”林姨娘一臉的茫然和不解,吳大奶奶得意的挑着嘴角,往林姨娘身邊靠了靠,細細的說道:“先得二爺能再娶才成呢,姑奶奶想想,如今姑奶奶一個姨娘,說打發就打發了,姑奶奶還回咱們家,讓二爺再來娶位咱們林家的姑娘就是了,姑奶奶再嫁過去,這林姨娘,就是林二奶奶了不是!”
林姨娘略一思量,眼睛亮閃閃的露出了滿臉笑容:“我知道嫂子的意思了!這倒真真是個好法子,嫂子不知道,爺當初雖說成親,可連面都沒見她呢!姨母當初挑她,也是因了她是個沒人理沒人管的,她進了門,沒圓房,爺纔不理她呢,也沒祭過祖,就連回門也沒回,那李家,連個過問的人都沒有,說休也就休了!不過爺一句話!還是嫂子主意多,我這就和爺商量去!”
“咳!”鄒老太太輕輕咳了一聲,看着林姨娘,低聲說道:“這停妻休妻,家裡長輩斷然是不許的,沒有這樣的理兒!你姨母是個守規矩的。”
林姨娘笑容凝在臉上,呆看着母親,眼淚就要落下來,鄒老太太皺了皺眉頭,接着說道:“這種事,都是子孫不聽話做下的錯事,若真做下了,都是自己的親骨肉,也只能跟着收拾善後,你可聽明白了?這做長輩,最難得的,就是糊塗,得會糊塗,我看,你姨母,如今正學着做個糊塗的老祖宗呢!”
林姨娘一驚一喜,滿心興奮的坐不住,拎着裙子站起來,笑語盈盈的說道:“我知道了!母親放心,我就不多陪母親說話了,這事,我只和守信商量,母親不知道,如今守信萬事都聽我的呢!”
鄒老太太點了點頭,坐直身子,伸手拉了她,低聲交待道:“你那個大嫂子,不是個好相與的,她在府裡當家多年,你萬事小心謹慎些,事成前,半分風聲也走漏不得。”
林姨娘鄭重的點頭答應了,出來尋了周守信,一起上車回去了。
周府這個新年,熱鬧而喜慶,國喪遠了,皇家又值添丁之喜,這京師各家,也都放開了喜慶,周府上本來就喜事連連,這個年過得,更是不一般的喜慶。
李燕語也比往年喜慶輕鬆的過了這個年,這是她到這個世間以來,頭一回自己過年,舒舒服服的自己過年,不用死撐着守歲,不用在寒風中跪在院子裡磕頭,不用站在風口,吹着冷風吃那碗冰涼的湯糰。
喜慶的年,跑得飛快,轉眼就出了十五,李燕語不捨的看着小翎小羽帶着人收拾起那些花花綠綠的喜慶,悵然的想起,過了年,她就十六了,實足十六了,過了這些年的豬日子,睜眼閉眼處,都是這極小的一方天,從京師繁華處的千萬小院,搬到這京郊必定也能值個上千萬的真正的別墅,這日子,日復一日的舒適卻極無味。
人果然不能不知足,李燕語剛悵然過這日子的舒適卻無味,周守信就進了別院,李燕語忙亂的人仰馬翻,他來做什麼!他想幹什麼?
難道,那個名聲,傳到了他那裡,他來······圓房了?!李燕語驚嚇的口乾舌燥,腳軟的幾乎邁不開步,當初,她就怕引來這樣的事!這下,可怎麼好?怎麼辦?
周守信極其不耐煩的在正廳裡喝了三四杯茶,李燕語才扶着小羽,臉色青灰的進了正廳,也不敢看周守信,只垂着頭,曲膝見着禮。
周守信端坐在上首椅子上,眯着眼睛,居高臨下的瞄了她一眼,移開眼神,也不客套寒暄,直截了當的說道:“你嫁進我周家這兩年,一無出二不侍公婆,七出之條你倒佔了兩樣,我周家是有規矩的人家,你拿了休書走吧!”
李燕語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的擡頭看着周守信,呆怔怔的問道:“你說什麼?”
周守信更加不耐煩:“你被休了!給你兩天,收拾收拾搬出我周家大門!”
李燕語長長的舒了口氣,一口氣鬆下來,人立即活泛起來,站直身子,左右看了看,悠然的坐到左邊椅子上,轉頭看着周守信,笑眯眯的問道:“這是你的主意,還是老爺和夫人的意思?你既然知道規矩,也該懂得,我是你們周家娶進來的媳婦,不是你周守信娶進來的,要休,你說了可不算!”
周守信震驚的看着彷彿瞬間換了個人的李燕語,擡手點着她,口吃的說不出話來,李燕語不屑的瞄着他:“看這樣子,這是你自己的混帳主意,你跟林氏,混帳就混帳在只顧自己,今天虧得是我,若是別人,只怕就死在你們這對混帳貨色手裡了!”
李燕語頓住話,歪着頭看着臉上五色俱全、愕然到茫然的周守信,笑容燦然的接着說道:“我成全你,只是,你既然是個混帳貨,我一個弱女子,總得替自己多想想,休我?你不配!休你,可惜這世間沒這規矩,和離吧,你寫份和離文書,就說你周守信要停妻再娶,我李燕語願意成全你,你情我願,各奔前程!”
周守信茫然中手足無措的看着李燕語站起來,吩咐小羽去叫常嬤嬤過來,吩咐小翎去取紙筆過來,看着小翎在桌子上鋪好紙,研了墨,擡手讓着周守信:“週二爺,請!寫吧,嗯,你若是寫不出來,那就我念你寫,這才名二字最靠不住,和離文書雖說短小直白,我還真怕你連這個也寫不好!”
周守信臉色紫漲,顫抖着手提筆飛快的寫着文書,這個女人,竟是如此惡毒的婦人!和離便和離,一樣是休掉了她!
李燕語示威般舉着周守信字跡零亂如狂草的和離文書,昂然站在正廳門口,看着跛着腳,狼狽而去的周守信,慢慢垂下拎着和離文書的手臂,呆站了片刻,垂頭喪氣的往雲起堂回去了。
萬事不愁的好日子,到頭了,她年前那一番努力,到底沒保住這二奶奶的名份位子。
作者有話要說:入V了,開始唱忐忑了,阿米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