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濛濛見到九殿下的時候,已是又好些天過去。
那天天氣晴好,她在東廂外頭,正幫着碎玉將外間自個的牀褥子搬出來曬。
小小的一個人,拽着一大抱的被子,手也短,抱不下不說,還將被角拖到了地上亦不可知。
碎玉正跟她後頭拾被角,見她抱的實在困難,便失笑着從她懷裡一下接過來。
霧濛濛喘了口氣,看着碎玉臉上的笑,哀怨地垮下了眉頭。
從前原身是個乞兒,飽一頓飢一頓,故而很是營養不良。
也就她來了皇子府,這裡才初初開始長好,身上有了點肉,可不見個長啊。
她萬分懷念在現代穿個平底鞋都能接近一米七身高的日子,她的一雙大長腿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
九殿下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的月落苑。他腳步匆匆,面色肅然,身邊跟着司金和總管先生蘇伯。
蘇伯正與他在回稟着什麼,九殿下邊往小書房的方向去邊點頭。
霧濛濛眸子一亮,她都沒跟碎玉打聲招呼,蹬蹬提着裙襬就往小書房那邊跑。
到了小書房外面。她從門縫裡一瞥,見三人還在談事,便自顧自在不遠處晃悠了圈,直到蘇伯出來離開,爾後是司金也離開,她這才探頭探腦地趴着門棱外裡瞧。
九殿下正執着白玉毫筆在寫着什麼。他薄脣抿緊,眉頭輕鎖,很有一番威嚴的架勢。
聽到動靜,他眼瞼一臺,發現是霧濛濛,他又垂眸繼續做自個的事。
霧濛濛卻彷彿得到允許一樣。她輕手輕腳地進去,邊往裡走邊注意九殿下的神色,旦見一個不對,她就準備止步。
哪知九殿下就像沒看到她一樣,霧濛濛徑直繞到他身後,還搬來錦杌子爬了上去。伸出一雙爪子輕輕搭上他肩,十分殷勤體貼地揉按起來。
她動作輕,力道恰好合適,也不影響到九殿下書寫。
九殿下看不到的角度,霧濛濛瞪着大眼睛,果然九殿下體內的氣隱隱浮現出來,衣服沒遮擋的脖子處依稀可見。
許是練武之人的緣故,霧濛濛發現九殿下體內的氣要比普通人粗實許多。
她揉按的時候,刻意避開氣,不敢去胡亂引導。
揉按了會,她順着氣惦着腳尖往下瞅,奈何遇到有衣裳遮掩的地方,便再看不到。
霧濛濛皺着小眉頭,真想將殿下的衣裳給扒了!
九殿下做完手上的事,他發手將小人抓到面前,挑眉問道,“無事獻殷勤,定是有事相求本殿!”
霧濛濛無辜地瞅着他,打死不承認,她打着手語問道,“不是,我是爲殿下進了翰林院高興,翰林院事務繁忙,殿下定然時常伏案。後肩位置肯定不舒坦的。”
九殿下靠在圈椅中,雙手環胸地淡淡看着她,也不說話。
霧濛濛頓覺頭皮發?,她心虛地瞄了他一眼,正對上他的視線,頓更一陣氣短。
她垮下小肩膀,老老實實的道,“我最近都有按時乖乖喝司木的藥,很難喝。”
比劃完,她心有忐忑地望着他,萬分想曉得藥引的事如何了,但又覺得不好開口。
九殿下幾不可查地應了聲。不爲所動,也並不主動接話。
霧濛濛咬咬牙,乾脆直接打手語說,“我最近能感覺的到喉嚨灼熱,司木說是在去除從前殘留的毒性,再等沒藥一拿到,他就能幫我去腐生肌,很快我就能說話了。”
九殿下目色幽深不可測,他既沒表現出高興也沒不悅,就那樣瞧着她小心翼翼地時不時瞅自己一眼,像個無措的奶貓。
好一會,見霧濛濛那雙靈動的眸子都?然了下來,他才施捨一般開口道,“已經在行事,勿須超過十天,就可拿到。”
霧濛濛愣了會,才反應過來九殿下說了什麼,她高興的一下蹦起來,還越發討好地跪在九殿下腳邊,捏着小拳頭就給他捶腿。
那張小臉,笑若暖陽,彎彎的眸子,可人的梨渦,真切的能讓人瞬間從隆冬到三月裡。
九殿下瞥開頭,嫌棄地一抖腿,別開她岔開話題道,“司火可來過了?”
霧濛濛站起身,大眼亮亮地點頭,她扯了扯身上櫻粉色的半臂長裙,比劃道,“來過,她給我送了衣裳和小首飾過來。”
末了,她頓了頓,歪頭笑着湊到殿下面前,笑眯眯的打了個謝謝的手勢。
九殿下驕矜地點頭,緊繃個臉,斜眼睨着上下打量她。
只見小人一身都是櫻粉色的,半臂細帶小衫,紋繡繽紛櫻花的長裙,雅緻的雙丫髻,髻上墜銀絲串成的小珍珠,每個珍珠只有豌豆大小。但勝在大小一致,又色澤瑩潤,一看就是不菲的南海珍珠。
往日不甚起眼的小人經這麼一打扮,那張沒長開的小臉還顯出幾分的精緻來。
九殿下別開頭,一巴掌將人推到一邊,冷言冷語的道。“出去,別礙着本殿做事。”
熱臉貼了個冷屁股,霧濛濛這會也不惱,就是九殿下說要啃她一塊肉,她也甘願着。
畢竟初初穿越來她就發過誓,誰要治好她的嗓子。她霧濛濛這輩子做牛做馬都要報答,只要別讓她去死,萬事她都願意來着!
況,九殿下沒啃她塊肉,還送她好看的衣裳和首飾,這種攀上了金大腿,好似被包養的感覺真是不賴。
她晃到門口,又折身對九殿下比劃,“殿下,晚上要一起用膳嗎?”
嗯,中國人的社交人情,不都在飯桌上?
九殿下冷颼颼地掃了她一眼。十分不可愛的冷笑一聲,“可以,要本殿發現你禮儀不規矩,就去客姑姑那回爐重造!”
霧濛濛縮了縮肩膀,訕笑幾聲。
她頂着九殿下不善的目光,一溜煙地跑去找碎玉抱抱佛教,免得晚上出紕漏。
她也就沒看到,瞅着她消失在門外的九殿下施施然放下手中的毫筆,很是不自在地微微紅了耳朵尖,他還彆彆扭扭的道,“邀約本殿用膳?還不是吃的本殿,恁的沒誠意!”
話是這樣說,但到了用晚膳的時辰,九殿下還是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偏廳膳桌旁。
霧濛濛晚一些進來,本還帶笑的臉一瞧見他,瞬間就嚴肅了起來。
她爬上椅子坐好,嫩氣的小臉上,繃着老成的肅然。很是違和。
兩人誰也沒說話,碎玉將各菜式一一端上來,末了對九殿下行了一禮後就退到一邊。
九殿下瞥過去,暗自點頭,坐姿尚可。
而等他動了象牙竹箸後,霧濛濛纔跟着拿起筷子。
這一頓飯,用的霧濛濛很是憋屈,她看着遠處脆皮油滋滋的烤鴨,眸犯綠光,但——
夾不到!
只得悶悶地用公筷夾了點面前的水煮捲心白放到自個的小碟子裡,然後才換成自己的筷子用。
用至一半,她想起需要討好的九殿下,便很是注意地這次用公筷隨意夾了點才擱一旁乾淨的小盞中,示意一邊的碎玉幫她推到殿下面前。
九殿下用膳向來都是靜寂無聲的,他看着面前小盞裡的青綠色豆莢,薄脣一抿,頓了頓後,還是動作優雅地夾起來用了。
所謂禮尚往來,他對邊上的專門侍膳的宮娥輕擡下頜,機靈的宮娥便輕手輕腳夾了點烤鴨肉,再送到霧濛濛面前。
霧濛濛睜大了眸子,她剋制住想撲上去一口吞掉的衝動,擡頭衝九殿下暖暖一笑。
九殿下眸都沒擡,理都沒理她。
霧濛濛趕緊對面前的鴨肉下手。也不知上菜的時候是不是那些宮娥故意,她面前的盡是素食,而九殿下那邊有葷有素,身後還站着隨時都在給他佈菜的宮娥。
霧濛濛裝模做樣,小口小口地啃着鴨肉,瞅着九殿下的眼神幽怨起來,她恨萬惡的皇權階級!
一頓飯用完,霧濛濛頓覺精疲力盡。
她心頭抓狂,但面上不顯。
心塞塞,誰以後再和九殿下一起用膳,她就不姓霧!
那是吃飯嘛?純粹是受罪!
她覺得自己今晚上肯定會消化不良的。
九殿下從頭至尾都在注意着霧濛濛,見她眉目懨懨。便曉得她還是不習慣用餐禮儀,雖能做好,但到底沒有融入骨子裡,比不得那些高門貴女。
他正想開口說兩句,這邊蘇伯手持一玉蘭花撒金粉的馨香帖子進來。
蘇伯道,“殿下。這是剛纔秦家那邊送過來的,說是秦家五姑娘特意囑咐要親自交到殿下手中。”
那帖子呈白底,面上幾朵開的正豔的玉蘭花,淺淺的幾筆勾勒,就能瞧出帖子主人的用心。
九殿下漫不經心地打開,十目一行地看過。
霧濛濛伸着脖子去瞅,就見九殿下嘴角露出譏誚,他還以一種不屑的口吻道,“秦家五姑娘,秦關鳩?哼,不見。”
蘇伯神色一整,瞥了霧濛濛一眼,又附過去,在九殿下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只見九殿下沉吟片刻,竟然就改口了,“回她,本殿明日定會如約而至。”
蘇伯點頭應下,拿着帖子就又出去了。
霧濛濛正在一頭霧水間,不防九殿下視線銳利地一下看過來,她心頭咯噔一下。
哪知,九殿下就道,“你明日同本殿一併去。”
霧濛濛瞬間就不好了,誰想和他一起去了?
人家姑娘邀約的是他,這種男女的約會,她去插一腳算怎麼一回事?
第二更下午15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