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京城很多人都曉得,九皇子養了個寶兒。
但凡誰要是對他的寶兒有半絲不敬,不見戶部尚書家家宅不寧的都鬧騰到金鑾殿上去了,連聖人都看不過眼,申飭了戶部尚書一頓。
再不聞某家的貴女,還未出閣,這就已經名聲壞的嫁不出去了。
衆人無不豔羨這個寶兒,從前的乞兒命,這下一攀上九皇子這根高枝,就得道昇天,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至於那點齷蹉的閒言碎語,好似當真一夜之間就沒了,但人心隔肚皮,誰人心頭怎麼想的,卻是管不到的。
霧濛濛沒有多在意府外的消息,她整天都在皇子府月落苑,如今倒是可以去別的院子逛逛,但始終不敢亂走。皇子府太大,轉眼就是要迷路的。
她嗓子徹底沒問題後,不用殿下吩咐,她自行開始在拿他小書房的書在看,至少目下,多數的繁體字她也是認識了的,但要說到寫,她只能拿炭條畫畫,用毛筆,卻是連筆都不會捉的。
九殿下也不曾多管她,總是寫那個霧濛濛教養冊的人又不是他。
且翰林院那邊的望族碟譜官修,正是到麻煩的時候。旁的別家的碟譜都是清清楚楚的,修繕起來十分好處理,唯有到秦家那,確是有失的,他隱約記得秦家祖上和息氏皇族是有關係的,但具體是何關係他卻沒查出來。
後來他將此事問重生的另一個自己。誰料想,那老鬼竟賣起關子來,不僅不說,還很是欠揍地言,“天機不可泄露,時候到了自會知曉!”
他有心想抽人,卻又無可奈何!
燥熱的盛夏一晃而逝,待霧濛濛想起之時,她已經換上了秋裳,且聽不到蟬鳴了。
這幾個月裡,她吃的好穿的好,身子骨噌噌地長,小人長出了越發明顯的嬰兒肥,全身上下都肉呼呼的,很是嬌軟。
而個子,也不負霧濛濛所望,總算是長了那麼一丁點,至少殿下最先給她置辦的那幾套衣裳都不能穿了,如今身上穿的,又是新的。
霧濛濛簡直覺得不容易,她拼命吃了多少,這才換來的,其中辛酸不爲外人道矣。
身邊的四名婢女,也與她相熟了,相處久了便曉得她不是性子跋扈難處的,故而彼此主僕,都很是融洽。
這些時日以來,霧濛濛幾乎將小書房裡簡單淺顯一些的書都給看了遍,至於《大學》、《中庸》之類的,她看不懂的自然沒碰。
然而她就心念念起系統的規範的人體穴位和簡單的醫理來。說到底,她還是放不下自個那一手按摩推拿技藝。
這種事她沒去麻煩殿下,徑直去了司木的院子。
如今她是曉得司木的院子裡栽種的那些花花草草,看着各個鮮豔漂亮至極,但卻是劇毒。
她再也不敢像從前那樣無知無畏地就跑進去,而是站在門邊。手卷嘴巴上喊着,“司木,司木……”
司木咳嗽着出來,他咳的很厲害,本是蒼白的臉都帶起詭異的酡紅。
霧濛濛見他腰都直不起來了,只得提起裙襬,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張牙舞爪的毒物。
“司木,你這又犯老毛病了?”她說着,揮手吩咐赤淡將人扶進去,又讓碧瓏去倒杯水。
將水遞給司木喝了,霧濛濛見他抖着手從懷裡摸出往常慣吃的那種藥丸糖豆,二話不說塞嘴裡吞了下去。
如此,他纔不咳了。
過了好一會,他轉頭嘴角含笑地看着霧濛濛道,“怎的今個來找我?”
他這邊的院子,鮮少有人過來,基本連護衛都是遠遠的巡視。
霧濛濛開門見山,“司木。我想學認穴位和一些簡單的醫理。”
司木挑眉,“想做大夫?”
霧濛濛搖頭,她坐在圈椅中無意識地晃了晃小腳,“我不是會一些推拿嘛,就想再多深學一些。”
她說話的時候,偶爾會帶出拉長的語氣詞來。約莫她自個都沒察覺,那種嬌嬌軟軟的聲音,輕輕的糯糯的,根本就是在和人撒嬌!
司木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直看的霧濛濛摸了摸臉問道,“我臉上有東西?”
司木搖頭。他錯開目光低笑道,“醫理?我可只會毒理,學不學?”
霧濛濛被嚇了一跳,那樣垂頭低笑的司木,要身上再冒點?氣,簡直就像?化了一樣。滲人的慌。
司木指着屋角落的一排架子,歡喜的道,“瞧見沒?各種顏色,各種效果的都有……”
霧濛濛搓了搓手臂,訕笑道,“那穴位呢?你有書嗎?”
司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進了裡間,沒一會就拿出本殘破不堪的古籍來。
也沒見他有多可惜,直接扔給霧濛濛,什麼話都不說,轉身就又搗鼓自個那堆毒物去了。
霧濛濛接過那書一看,果然是本再詳細不過的人體穴位圖譜,且後半卷,還是有關鍼灸的。
不過這書,前半卷很破,顯然是時常被翻閱的緣故,而後半卷卻很新,鮮少有看過的痕跡。
霧濛濛將書給碧瓏收好,她正要起身離去,就聽司木幽幽的道,“你要學,便將後半卷的鍼灸一併學了,不然書留下不借!”
霧濛濛翻了個白眼,這人莫不是自己不學。現在找藉口讓她學。
不過,她還是道,“曉得了。”
古人言,技多不壓身!
這話可是霧濛濛的座右銘,所以她對司木的要求半點都不排斥。
回了月落苑東廂,霧濛濛淨了手,不帶婢女,自己揣着那本書就去了殿下的小書房。
今個殿下還沒下值,她也就很是不客氣地佔用了他的位置。
小小的人,背脊筆直地坐在偌大的?漆圈椅中,襯着那張大桌案,又是板着個臉,倒頗爲有些好笑。
霧濛濛專門折了一疊白紙來準備做筆記,她很是認真。
那捲書太破,她實在看不過眼,又讓人給她準備沾東西的糊糊還有裁紙刀。
末了,她才小心翼翼的將破書修補一番。
完事後,已是兩個時辰後。她搖了搖痠痛的脖子,看着面前煥然一新的書,臉上開心地笑了。
這當,諸事妥了,她才鄭重其事地翻開第一頁,認認真真看起來。
九殿下回來的時候,還以爲自個走錯了房門。
他的位置上,某個小人奮筆疾書,勤奮如趕考的書生,當然忽略手頭那根小炭條這種事。
霧濛濛聽到開門的動靜,她一擡頭就見九殿下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霧濛濛手一抖,正寫着的字那一橫瞬間拉出去很遠。
她笑笑。準備給殿下挪位置。
哪知,九殿下皺起眉頭,見她那一張如同花貓一樣的髒兮兮小臉,實爲不能忍受。
“滾出去,搗騰乾淨了再進來!”他冷喝道,還順手將人拎了出去。
霧濛濛茫然地看着他,她手裡還抓着小炭條,寫了好些字,整個小手都是?漆漆的,確實髒!
跟在殿下後頭的司金都忍不住啞然失笑,他在自個的臉上和鼻尖點了點笑道,“小啞兒還是去洗洗的好。殿下最是見不得髒!”
霧濛濛適才反應過來,她蹬蹬跑回東廂,讓婢女與她收拾乾淨,爾後又用帕子包了小炭條,這纔過去小書房。
小書房裡,九殿下隨意翻了翻霧濛濛正看的書。他微有訝然地挑起眉毛問司金,“這本醫書,本殿沒看錯的話,該是司木師門的鎮門之寶?”
司金晃過去看了眼,心頭也詫異起來,“就是那本。”
九殿下嗤笑一聲。“他也捨得,這般大方的給了小啞兒。”
司金狐疑道,“莫不是他想收小啞兒爲徒?”
聽聞這話,九殿下面色倏冷,他哼哼幾聲,“收徒?他倒敢想!”
如何不敢想了?
司金剛想這樣問,就撞上殿下冷凜的眸色,他明智地閉嘴!
心頭卻是在轉着,殿下當小啞兒童養媳,要司木收了小啞兒爲徒,那便是殿下的長輩……
果然是不妥當!
自以爲想明白了的司金,決定一會晚些時候去給司木提個醒,萬不能打小啞兒的主意。
九殿下又去翻了翻霧濛濛做的筆記,只見雪白的紙上,一排一排的字寫的缺胳膊少腿的不說,這字排的方向順序就不對!
且每個字都跟雞爪子一樣,乾癟癟的,着實醜的沒邊了。
九殿下多看一眼。都覺得眼疼!
霧濛濛回小書房來的時候,就正對上神色不善的九殿下,她不明所以,不過還是揚起笑臉蹭過去。
九殿下倨傲而輕蔑地看着她,“你這叫字麼?鬼畫符一樣的東西!”
霧濛濛瞬間明白,她趕緊將桌上的筆記抽回來背身後,無辜地衝殿下眨眼。
她做筆記的時候,順手寫的簡體字,還按着現代的習慣從左到右的橫着排,而大殷的書寫規矩,卻是要從右豎排,故而不一樣來着。
九殿下受不得這等粗糙不完美不精緻的,他當下一拍書案決定道,“司金,明個給她請個專門教書寫的老夫子回來,每日練十篇大字,晚上與本殿檢查!”
說完,他還拿起那本醫書,“你字沒練好前,這本書先行放本殿這,字寫不好,休想再學!”
霧濛濛哀怨了,不過她還是弱弱問道,“什麼樣的字纔算練好了?”
就見九殿下睨着她,“自然是及上本殿的一半!”
晴天霹靂!霧濛濛絕望地看着九殿下,她能不能不活了?
司金在邊上咧着牙笑道,“殿下的字,是所有皇子裡寫的最好的,本朝書法大家殷先生都讚譽過。”
九殿下揚起下頜,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
誰都別攔她!她要和他同歸於盡!
第二更,一會15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