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沮喪極了,又不敢離開醫院太久,趙芸自己還病着,不能時時刻刻陪在季東海身邊,他的情況沒有更壞,但身體恢復得也極慢,依舊不能說話與進食。
她想到了白睿安,他跟傅希境肯定認識的,不如讓他介紹一下。可他拒絕了,理由讓她無法反駁,他說,你需要的是出其不意,由我介紹,還有那個效果嗎?
她默然。
那天他離開醫院時,走了幾步,忽又轉身,對她說:“小風,不是因爲你長得多漂亮,而是,你長得像傅希境曾深愛過的女孩。”
正是因爲這句話,南風才最終下定決心。
多悲涼,她連初戀都沒有過,卻要去勾引一個男人,還極有可能要去做一個替身。
可她沒有選擇。
白睿安沒有答應介紹,但是很快用短信發了個地址過來,他告訴南風,這是傅希境在近郊的別墅,平時他不住那,但明天他一整天都會呆在這棟房子裡。白睿安沒說原因,但他很篤定的語氣。南風已顧及不了那麼多了,她只知道,這或許是她最後的機會。
事故判決書已出,責任很明顯,全在季東海。寰宇的律師已到病房來了兩趟。
第二天,她一大清早就起來了,其實這些天她從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病房的牀又窄又硬,她睡不好,半夜數次醒來,去看看爸爸的情況,才又躺回去。
就是在那天早上,季東海忽然能說話了,雖然吐詞很慢也有點不清晰,也不能說太久。醫生檢查過後,鬆了口氣地對南風說,好現象,假以時日,或許能痊癒。
南風開心地去一樓病房告訴趙芸這個好消息,一家三口抱作一團,都哭了。
南風離開病房時,對季東海說,要回學校一趟,也許晚上不回醫院了,讓他好好休息。
“小……風……”季東海忽然喊住她。
她回頭,衝他笑了笑:“爸爸,你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季東海緩慢地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抹慈愛的笑。
她回家裡洗了個澡,換了條海藍色的裙子,想了想,又翻出趙芸的口紅。鏡子中的人,長髮,V領裙,嫣紅的脣,很美,卻沒有笑容。她捏了捏臉頰,深深呼吸,而後出門。
她沒有開車,喊的出租車。別墅在郊外南山上,山腳是蜿蜒而過的江面,一條幽靜寬闊的私家路筆直通往山上,道路兩旁栽植着進口銀杏樹,金黃的落葉鋪滿了一地,美得心醉,南風卻沒有心情欣賞。
站在別墅外良久,她終於鼓起勇氣按鈴。
片刻,一個老人走出來,隔着欄杆問她:“您是?”
“您好,我找傅希境。”她平靜地說。
“對不起,小少爺今天不見客。”老人
身着唐裝,像舊式家庭的老管家,他欠了欠身,轉身就要離開。
南風急道:“老先生,我找他真的有急事,麻煩您幫忙通傳一下好嗎?”
他轉身,一臉爲難:“小姐,請離開吧。今天小少爺任何人都不會見的。”
“喂……”
老人已經走開了。
南風頹喪地靠在鐵門上,雙手掩面,沉沉嘆了口氣。她早料到了,沒有這麼容易見到他。
她沒有離開,而是一直站在門外,累了,就蹲下去休息片刻,又站起來,在門前來回走動。
半個小時後,她再次按鈴。老人見到她,一愣,臉色不太好看,冷聲說:“小姐,你這是幹什麼?”
南風雙手合十,哀哀地說:“求您了,讓我見他,就五分鐘,好不好?我真的有急事!真的!” 長這麼大,她從來沒有這麼低聲下氣地哀求過人。
老人不爲所動,說:“快走吧,別再鬧了!”
南風望着他漠然的背影,簡直要哭了。
她不死心,她不走!傅希境這個人,她今天見定了!不給她開門,那就翻牆!
她好不容易爬上鐵門上時,聞聲趕來的老人一聲驚呼,差點令她摔下來。在老人的怒喝聲中,她只得恨恨地退下去。
“小姐,你再這樣,我就要報警了……”怒喝聲在她嘩啦啦的眼淚中頓住,“喂,我又沒怎麼樣你,你這小姑娘……”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讓我見見他,見見他……”南風哭得更厲害了,心裡既難過,又委屈。
老人蹙了蹙眉,神色緩和了一點:“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季,季南風。”
“你等一下。”老人進了屋,走向二樓,在一間臥室外站住,叩了叩門,良久,裡面才傳來低沉的男聲,“什麼事?”
“少爺,有位姓季的小姐說有急事找你,你看……”
話被冷聲打斷:“莫叔,你是第一天在這裡?”
莫叔沉默了下,沉聲道:“我知道了。”
這棟老宅是傅希境母親鄭佳妮的嫁妝,莫叔自小在鄭家照顧鄭佳妮,她婚後因捨不得謝叔的好廚藝,鄭老爺子便讓他跟着過來了。後來鄭佳妮去世,他沒有離開,一直守在這棟別墅裡,傅希境很少來,但每年的今天,再忙也會在這裡呆上一整天。今天,是鄭佳妮的忌日。
莫叔搖了搖頭,只怪那位季小姐運氣不太好,這一天,傅希境誰都不見的。
他轉身下樓。
剛剛燃氣的一點點希望,再次被澆滅,南風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莫叔怕見她的眼淚,慌張地進屋了。
南風靠在圍牆上,慢慢滑坐在地,擡頭望了望暗沉沉的天空,她的心,跟這天空一樣暗。
她坐在那裡,沒有再按鈴,等時間一點點逝去,她想,他總會走出這個鐵門吧?
沒關係,她等!
下午的時候,天
空更暗了,颳起了風,山雨欲來。
她沒有吃東西,也不覺得餓,就那樣呆呆地坐在地上,裙子弄髒了,風吹亂了頭髮,她不禁自嘲地笑,這樣狼狽,還想色誘?
她想給謝飛飛打個電話說說話,摸手機時才發覺落在家裡忘記拿了。
傍晚,轟隆一聲響,天空劃過一道閃電,天色更暗,沒多久,雨傾盆而下,又大又急。南風從包裡摸出遮陽傘,幸好夏天她有備傘的好習慣,否則真要淋成個落湯雞了。秋天山上的風雨,令溫度一下子降低,她抱緊雙臂,瑟瑟發抖。雨實在太大,遮陽傘在風雨中東倒西歪,她忍了又忍,終究忍不住,對着鐵門內大喊起來:“傅希境,你出來!出來!”
她的聲音混淆着風雨聲,既憤然又淒涼。莫叔撐着一把大黑傘急匆匆地跑過來,驚呼:“我的小姑奶奶,你怎麼還在這裡啊!”
南風皺了皺鼻子,身子微顫。
莫叔嘆氣,雖同情,可愛莫能助。他看着傅希境長大,他的性子他清楚,說一不二。他回屋,拿了牀薄毯遞給南風:“披着,別感冒了。趕緊回家,趕緊的。”
南風說了謝謝,裹着那牀毯子,轉身又回到圍牆下,站着。她被季東海嬌寵着長大,從沒吃過苦,此刻她又累又餓,可她咬牙挺下來。
雨終於停了下來,她將包包墊在屁股下,裹緊毯子,抱膝而坐。
夜,一點點深了。
時間慢慢流逝,一分一秒,那樣難捱,心裡的希望一點點沉下去,片刻又慢慢升起來,反覆交織,自己跟自己打仗。
終究熬不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是被鐵門打開的哐當聲吵醒的,猛地睜開眼,發覺天已經亮了。
一輛車從鐵門內緩緩開出來,從她身邊駛過去,她愣了下,跳起來,追着車跑,她曲腿坐了一晚,加之沒有吃東西,渾身軟綿綿無力,跑了幾步,腳一抽搐,整個人撲倒在地,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她忍痛爬起來繼續追,可車子已駛出了好遠。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絕望的淚水,一顆接着一顆。
車內,傅希境微微蹙眉,從後視鏡瞥見一個裹成糉子般的身影追着他的車跑,揮着手,口中還大聲喊着什麼,然後,她跌倒在地,下一秒,她竟然爬起來繼續追車。他稍提速,她的身影慢慢變小,後視鏡中最後的影像是,那個女孩子坐在地上,臉上有水光,似乎在哭?
可是這些,關他什麼事呢?
他收回目光,提速。早上打開關了一整天的手機,秘書找他找瘋了,說雲海建築的季東海出事了,讓他趕緊回公司,律師在等。
命運真的很奇妙,多年後,他滿世界瘋狂找她,終於見到了,她卻避他如蛇蠍,想盡一切辦法推開她。他不知道,在很多年前,她曾那麼渴望見他一面,拋棄了自尊與驕傲,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坐在他的屋子外等了一夜,可因他的一念之間,他們擦肩而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