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飛飛知道她想獨自陪伴趙芸,所以也沒再堅持,轉身離開了。
病房裡靜悄悄的,南風伏在媽媽的身上,握着她乾瘦的手,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汩汩地落下來。但很快,她擡手擦去眼淚,對自己說,不能哭,不能哭,這個時候,你要堅強,否則媽媽怎麼能堅持得下去!
她伸手緊緊抱住媽媽,這是世間她唯一的親人了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哪怕她昏睡不醒,不能言語,不能同她說話,不能對她笑,但只要她一息尚存,她便會有一絲安心。如果連她也離開,那麼她真的就成了徹徹底底的孤兒。
所以,無論如何,只要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會放棄,絕不!
南風在病房裡一直待到天黑,謝飛飛打來電話問她吃飯沒有,可她哪有胃口吃東西。
謝飛飛勸她:“南風,我求你了,你去吃點東西好嗎,你這樣,哪裡還有力氣照顧阿姨?”
“嗯,我就去,飛飛,你別擔心我了。今晚我留在醫院。”掛掉電話,她又發了會呆,才起身出去。
走到樓梯口,她腳步忽地頓住,望着長椅上的那個身影,她眼眶發脹,心底又酸又軟。
她走過去,輕輕開口:“你一直等在這裡?”
傅希境轉頭,將手中菸蒂掐滅,他的腳邊已累積了很多個菸頭,他站起來,點點頭:“我不放心你。”
“餓了吧,我請你吃飯。”南風說。
傅希境的眼睛一亮,“好。我想吃牛肉麪。”
醫院附近就有一家味道非常好的牛肉麪館,已經過了飯店,麪館里人很少,南風要了一碗牛肉麪,一碗小餛飩。傅希境是真的餓了,中午那頓也沒吃,面一上來,他三兩下便吃了個精光。南風卻沒有胃口,勺子在碗裡攪來攪去,逼迫自己吃了幾隻餛飩,便放下。
傅希境皺眉,拖過她的碗,舀了一隻餛飩送到她嘴邊:“吃不下也吃點,你有胃病。”他想起當初重逢時她胃出血,醫生嚴厲的警告猶在耳邊,想想就後怕。
南風推開他的手,索性將那碗餛飩拿走給老闆,她回到座位上,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傅希境,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我很感謝你,可是,請允許我拒絕。你我都知道,我媽媽爲什麼會變成如今這樣,你說,如果她神智清醒,她會接受你的幫助嗎?”這是第一次,他們坦白地談論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問題。
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又來了,傅希境幾乎快要被那種感覺打倒,他啞聲說:“南風,比起你媽媽的命,你心裡的負罪感真的更重要嗎?讓我幫你,好不好?”他已是哀求的語氣。長這麼大,他從未如此低微地祈求過人。他知道,趙芸在南風心裡有多重要,她是她唯一的親人,更是她生活裡的希望。如果她出事,他不敢想象,南風是否真的會瘋掉。
南風微微垂眸,喃喃:“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能怎麼辦呢?能怎麼辦呢?
”
傅希境閉了閉眼,無力低嘆:“南風,南風,你可惡的固執!”
南風再也說不下去了,猛地起身:“我先走了。”然後逃也似地離開了麪館,如果不離開,她怕自己下一秒便被他說服。她心裡也清楚,如果有他的幫助,一切都會更輕鬆,可是,如果這樣,媽媽一定會怪她的,她一定寧願就這樣永遠昏睡不醒。
推開病房,發現有人站在病牀前。
“南風。”陸江川聽到聲響轉身。
南風朝他點點頭。
“你媽媽的情況,我剛剛聽說了,你還好嗎?”陸江川擔憂地望着她。
南風在他面前也不想僞裝,說:“說實話,不太好。不過,我會打起精神的,媽媽需要我!”
陸江川舒展眉頭,拍拍她的肩膀:“這纔是我認識的季南風。不要放棄,加油!”
南風點頭:“謝謝你,陸醫生。”
第二天南風如常去上班,謝飛飛本來讓她休假幾天,在醫院陪趙芸,周揚知道她的事情後,也是這個意思。可南風說,沒關係,就算留在病房也沒有什麼幫助,我要賺錢!
忙碌加班的日子總算告一段落,謝飛飛邀南風一起回父母家吃晚飯,南風欣然答應,她也好久沒有去看過羅素蓉了。
羅素蓉一見到南風,便嘮叨着說她又瘦了,語氣裡全是心疼,惹得謝飛飛狂吃醋,三個人嘻嘻笑作一團。南風真喜歡謝家的氣氛,每次來這裡,總能得到家庭的溫暖感。
快吃飯時,謝長明打了個電話回來,說臨時有飯局,不回家吃了。
謝飛飛抱怨說:“我爸真是比總理還忙啊,每次回家吃飯都見不到人的!”
羅素蓉端着湯出來,笑着說:“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爸爸又快要升職了,所以最近是忙了點。”她語氣裡雖有開心,但卻也帶了點淡淡的失落。
她是家庭主婦,除了打理家務,每天很多閒暇時間,謝飛飛又不肯住家裡,隨着謝長明的應酬增多,她總是一個人吃飯的機會居多,不是不孤獨的。
謝飛飛夾了塊紅燒魚塊送到嘴裡,嘟囔着說:“升職賺錢就那麼重要嘛!”
羅素蓉瞪她一眼:“你這死丫頭,你爸爸不賺錢,你能有這麼舒服?就靠你那點工資,能養活自己就不錯嘍,我們可不敢指望你!”
謝飛飛扮了個鬼臉,招呼在廚房幫忙的南風,“開吃嘍!”
她們在謝家一直待到九點多,回去時謝長明還沒有回來,謝飛飛又忍不住怨念了兩句,惹得羅素蓉將她急急地推出門。
上了車,謝飛飛卻沒有立即發動引擎,南風好奇地看向她,她沉吟了片刻,才轉頭望着南風,說:“寶貝,同你說個事兒,我打算把現在我們住的那套房子賣掉,錢拿來給你媽媽做醫療費。”
“飛飛!”南風驚得站了起來,“嘭”地 一聲,頭撞到了車頂,她
痛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哎喲,你這麼激動幹嘛呀!”謝飛飛嗔怪道,伸手幫她揉着腦袋。
南風順手抓住她的手,語氣急切:“你在開什麼玩笑!”
謝飛飛說:“南風,我是認真的,剛剛我跟我媽媽說了,她也同意。哎,你別急,先聽我說完。”她阻止南風開口,“你別擔心我會沒地方住,我爸這兩年不是挺能賺嘛,上個月他就在幫我看新公寓,說是給我的嫁妝。是精裝現房公寓,都不用等裝修的。有新房子住幹嘛還住那種老房子嘛,趁現在房價還不錯,趕緊甩手。”
“飛飛……”南風眼淚落下來,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哎哎哎,你別這樣啊,我又不是白給,你借我多少錢我心裡可都記得清清楚楚哦,要還的!”謝飛飛伸手,幫她擦掉眼淚,輕說:“南風,你欠我,總比欠着傅希境好,對吧?”
南風抱着謝飛飛,痛哭出聲,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得知己如此,此生無憾。
謝飛飛是上天恩賜給她的最珍貴的禮物。
隔天是週末,謝長明帶謝飛飛去看了公寓,當天就訂了下來,交的是全款,簽了合約,領了鑰匙。房子已經放了一年時間通風,所以只等買好家俬,便可入住。
晚上謝飛飛回來,對南風說起新公寓,眉飛色舞:“在二十五樓,有個超大的露臺,坐北朝南,陽光特好,南風南風,以後我們週末哪兒都不去,就窩在露臺上曬太陽!”
南風見她這樣高興,心底的愧疚終於淡了一點。
老房子雖然陳舊,但勝在地段好,交給中介公司掛出售沒幾天,便有人約了來看房。是一對中年夫妻,衣着打扮很普通,但對於謝飛飛開出的實際偏高的價格,談都沒談,就一口成交,而且是一次付清。
謝飛飛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麼,大筆一揮,合同搞定!
等購買者與房產經紀離開後,謝飛飛掏出手機,撥通了傅希境的電話,她開門見山地問:“傅總,我家的老房子,真正的購買者,是你吧?”
傅希境靜了靜,過了片刻,纔開口:“謝小姐太聰明瞭。請你不要告訴南風。”
謝飛飛翻了個白眼,嘀咕:“我又不是傻子!”其實不是她聰明,只怪他找來的假買主有點沉不住氣,女人趁着男人與她簽約合同時,躲到衛生間去給傅希境打電話報備,正好她去衛生間聽到了。
掛掉電話,她嘆了口氣,罷了,就算日後被南風知道,也不會怪她吧,她事先也不知情,後來得知了真相,不過是順勢。一是她想賣個好價錢,趙芸的治療經費自然是越多越好,二呢,她心裡其實一直希望南風跟傅希境能放下心結,走到一起。所以,她也就樂得順便賣傅希境一個人情。
因爲買方是傅希境,謝飛飛也就不急着搬家,再好的傢俱送到新房去,多少都有點味道,她可不想進去吸甲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