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瞪了眼他:“隨你們吧。”他站起來,“出去,我倒真想看看這丫頭有什麼三頭六臂。”
傅希境無奈地笑。
走到門口,老爺子又回頭,說:“結婚是大事,你應該告訴你父親。”
傅希境沉默了下,才說:“知道。”
客廳裡南風等得忐忑,目光時不時瞟向書房門口,門忽地打開,一個高大威嚴的身影走出來,目光炯炯地與她對上,毫不客氣地將她全身上下審視了一圈。很奇怪,原本的忐忑在這一刻反而變得淡然,南風在老爺子的目光下毫不退縮地站起來,微笑而恭敬地打招呼:“鄭爺爺,您好。”
老爺子在心裡讚了一句,這丫頭,不小家子氣。
他點了點頭,指着沙發:“坐。”
南風坐下來,傅希境坐到她身邊,握了握她的手。
老爺子說:“你叫南風?‘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州。’倒是個別緻的好名字,誰幫你取的?”
南風怔了怔,才輕聲答道:“我爸爸。”
傅希境臉色微變,但瞬間恢復如常,笑着轉移話題:“外公,您最近改研究古詩詞了麼?”
老爺子說:“研究什麼啊,翻出來練練字。”他繼續對南風說道:“約個時間,我跟你父母見個面。”
南風手指微微顫了顫,啞聲說:“我爸爸去世了,我媽媽病重,住在醫院裡。”
老爺子愣了愣,望向傅希境,見他神色複雜,便沒再問下去。恰好舒姨端着湯從廚房裡出來,大聲招呼他們:“開飯嘍!”
傅希境與南風同時舒了一口氣。
飯畢,傅希境與南風便離開了。
車子剛駛離,許芊茉從另一條道走過來,望見傅希境的車尾,欣喜地追了過去,可惜很快她便被車子甩掉了。她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回頭,往鄭家走。
一進門,她就問舒姨,“阿境哥哥是不是回來過?”
舒姨說:“是呀,他們剛走。”
“舒姨!”許芊茉跺跺腳,抱着舒姨的手臂猛搖晃:“你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啊!我不是跟你說過嘛,阿境哥哥一回來就打電話給我的。我都多久沒見他了啊……等等!”她猛地意識到什麼,狐疑地看着舒姨:“他們?除了阿境哥哥,還有誰一起來了?”
“呃……”舒姨遲疑,她是知道許芊茉對傅希境的心思的。
“呃什麼呃啊,快說快說快說!”她撒嬌地催促,晃着她的手臂。
舒姨正在做衛生,被她搖得頭暈,如果不回答她,只怕她一下午都會纏着自己沒完沒了。她心想,反正她遲早也會知道的,所以她也就不打算隱瞞了:“還有阿境的未婚妻,他們來見老爺子,商量婚事。”
“什麼?!未婚妻!!!”許芊茉尖叫,“他哪兒冒出來的未婚妻!”
“這個我就不知道啦。”
“那女人叫什麼名字?不會是……季南風吧?!”
“你認識南風啊?”舒姨訝異道。
“真的是她……”許芊茉臉色一變,喃喃自語。她緊咬嘴脣,雙手握成拳,眼神裡是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帶來的震驚與不可置信,還有不甘心的恨意,以及難過。
自從那次“潑湯”事件後,她被傅希境教訓,他就避她如蛇蠍,這幾個月來,他基本上都待在海城,連鄭家都很少回,她去海城公司找他,可每次他都沒有好臉色,連一起吃頓飯的機會都不給她,冷冷地將她趕走。
她當着他的面不敢發脾氣,回到家就狂砸東西出氣,發泄完將自己關在房間裡痛哭,她媽媽向來寵她到溺愛的程度,分明看得很清楚,可還是安慰她說,只要你阿境哥哥一天沒結婚,你就還有機會。你鄭爺爺不是最喜歡你嘛,一直說讓你做孫媳婦呢!
她立即又充滿了希望,可現在,他要結婚了!
“鄭爺爺!鄭爺爺!”許芊茉揚聲喊道。
舒姨拉着她:“哎哎哎,小茉莉你別大聲嚷嚷,老爺子剛睡下。”
許芊茉甩開舒姨的手,徑直就往老爺子臥室跑,門沒鎖,她衝進去,撲倒牀邊:“爺爺,爺爺,您起來!”
老爺子早就聽到動靜,睜開眼,坐起身來,嘆了口氣,“小茉莉啊,不是我不幫你,你阿境哥哥的性子你也瞭解呀。”
許芊茉拽着老爺子的手臂,眼淚掉下來:“可是您明明說過的啊,讓我做您的孫媳婦!您說過要幫我的!您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呢!”
老爺子伸手幫她擦眼淚,心疼地說:“丫頭,別哭啊。爺爺也多希望你嫁給阿境,可是,婚姻是不能勉強的啊……”
許芊茉猛地揮開他的手,站起來,一邊哭一邊大聲吼:“騙子!你們都是騙子!我恨你們!”
她轉身,跑了出去。
老爺子嘆了口氣。
車子遇紅燈停下,傅希境手指輕輕敲着方向盤,神色猶豫,最終他還是開口了:“南風,既然來了,我們正好去看看你爸爸,好不好?”
南風身體一顫,目光望着前方,紅燈指示數字正在閃爍,她在心底默默數:29、28、30、31……越數心裡越慌亂。
傅希境在她的沉默裡嘆了口氣。
紅燈轉綠,他發動引擎,忽然聽到南風的聲音,低低的,沙啞的,“等以後吧。”
“好。”他微微笑。他願意等,多久都沒有關係,等她放下心結。
南風指着前方路口:“在那裡放我下來吧,我自己坐車回海城。”
傅希境說:“明天一起回去吧。”
南風搖頭:“我不放心飛飛。”
傅希境將車停在路邊,爲她整了整大衣,攏好圍巾:“她父親的事,我會盡快處理,你別太擔心。”他親吻她的額頭:“路上小心,到了給我打電話。”
南風點點頭,下車。
直至他的車消失,南風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對司機說:“去青山墓園。”
南風站在父親的墓碑前,久久沉默。
寒風撲面而來,吹亂了她的頭髮,將她的眼睛吹得通紅。
她站在那裡,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只長久凝視着墓碑上季東林的照片。
最後,她深深地鞠了個躬,在心裡說,爸爸,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能不管飛飛。
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媽媽。
對不起,我要嫁人了,卻不能將那個人帶到你面前,跟你問候。
她下山,前往汽車站。
她回到海城時,天已經黑了,她直接去了醫院,卻撲了個空,她打電話給謝飛飛,才得知羅素蓉已經出院了。她又趕去了謝家。
以前每次飯點時來謝家,廚房裡總是飄出陣陣香氣,茶几上放着洗好的新鮮水果,而此刻,家裡卻是那樣冷清。羅素蓉躺在牀上,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臉色蒼白,眼睛紅腫,眼神呆滯地望着天花板。南風喊她,她也不理。
謝飛飛坐在沙發上,電視開着,卻是靜音模式。南風坐到她身邊,將熱牛奶遞給她:“飛飛,你打起精神。”
謝飛飛看了眼她,接過牛奶,一大口喝下去。
南風欣慰地笑了:“這才乖。”
謝飛飛回以一笑,卻是勉強的。
南風握了握她的手,傳遞給她力量。她在心裡祈禱,希望傅希境真的可以幫到謝長明。
當晚,南風留在了謝家,與謝飛飛挨頭而睡,兩個人都睡不着,卻都無言。
她在等天亮,希望新的一天開始,能聽到一個好消息。
等待的時間,真是漫長又難熬。
而在蓮城,深夜的醫院裡,傅希境同樣在等待。
手術室外。
許芊茉的媽媽傷心欲絕,哭成了個淚人,死死地盯着手術室上方的燈光。許父抱着她,眼中滿是擔憂與痛楚,一邊安撫許母。
許老爺子坐在長椅上,臉色鐵青。
鄭老爺子站在他旁邊,揹着手,焦急地走來走去。
傅希境站在窗邊,指尖香菸燃到盡頭,他吸一口,然後將菸蒂掐滅,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知道許芊茉驕縱、任性妄爲,但怎麼都想不到,她竟如此激烈與瘋狂,在得知他即將結婚的消息後,竟割腕自殺,若不是家裡阿姨發現得早,此刻只怕她已經……
手術室燈光熄滅,門緩緩打開。
許父走過去,急問:“我女兒……怎麼樣了?”聲音微微顫抖。
醫生摘下口罩,鬆了口氣般地說:“許小姐生命無憂,只是失血過多,需要靜養。還有,等她醒過來後,請好好安撫她的情緒。”
所有人狠狠地舒了一口氣。
許芊茉被護士推出來,她靜靜地躺在牀上,臉色慘白,手腕上纏着厚厚的白紗布。
許母撲過去,握着她的手,又哭又罵:“你這死丫頭啊,怎麼這麼傻,這麼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