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靠着門,深深呼吸,如果她不將他趕走,她真怕控制不住自己撲上去找他拼命。
他在說什麼?公司的股份照舊分謝飛飛一半?都這個時候了,他想的也僅僅只有這樣嗎?
飛飛啊飛飛,這就是你愛了十幾年的男人!這就是你愛得爲之付出性命的男人!
火災發生時,謝飛飛是最先發現的,然後她大聲叫醒了所有的同伴們,大家都逃到了安全地帶,可是在清點人數時,發現少了一個人。她驚呼一聲,周揚!然後頭也不回地又跑回三樓,火勢愈大,她再也沒有回來……而那個她拼了性命去救的人,因爲兒子大半夜哭鬧,他妻子打來電話,山上訊號不太穩定,他拿着手機跑到離民宿較遠的地方去接電話了,並不在房間裡。
是她的愛情殺死了她。
整理完東西,南風將謝飛飛的設計助理叫進來,詢問她謝飛飛手頭開始了還未完成的工作有哪些,助理一一將卷宗整理出來給南風,其他基本上都已接近尾聲,只有一個私家畫廊的設計方案剛剛出了草圖。
南風將設計資料大致瀏覽了一遍,對助理說:“我們一起來完成這個案子,好嗎?”
助理點點頭,微微紅了眼眶:“飛飛姐對這個畫廊很重視,光是草圖都出了三次方案,我想,你能幫她完成,她一定很開心。”
南風離開時,敲開周揚辦公室的門,對他說:“明天我會回公司上班,用飛飛的辦公室,完成雲藝畫廊的設計,我就辭職。”說完,也不等他迴應,便抱着紙箱離開了。
走出事務所,就看到傅希境從車上下來,他快步走過來接過她手中的紙箱。
“你怎麼在這裡?”南風問。
“我去謝家找你,謝伯父說你來公司了。”他說。“你還好嗎?”
“我很好啊。”南風靜靜地說。
可她表面愈平靜,他卻愈擔憂。
他將她推上車:“我帶你去吃飯。”
南風搖頭:“我不餓,送我回家吧。”她靠在副駕上,疲憊地閉上眼。
他心疼地看着她又瘦了一圈的臉,“謝伯父說你這幾天都沒怎麼吃東西,這樣怎麼行,你還要照顧謝伯母呢!”
“所以送我回家,我還要回去給乾媽煮粥。”南風眼睛都沒睜地說。
“帶你去吃頓好吃的,就是謝伯母交給我的任務。你不用擔心她,謝伯父帶她出去吃飯了。”傅希境發動引擎。
南風睜開眼,看着他:“乾媽終於肯出門了?”
“嗯。”
南風輕輕舒出一口氣,又閉眼靠回椅背。
“你想吃什麼?”他問。
南風沒回答。
傅希境望了她一眼,便說:“回我公寓,給你煎牛排好不好?”
依舊沒回應。
他扯了扯嘴角,當她默認了。
車子朝他公寓駛去。
“對了,之前接到看護的電話,說你媽媽一切如常,不要擔
心。”
南風還是沒回話。
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禁失笑,這丫頭,竟然睡着了!
抵達他公寓,他輕輕地將她抱下來,進電梯,上樓,直到將她安放在牀上,她依舊沉睡着。
這些天,她想必是沒有睡好的。
他擡手,手指輕輕撫過她瘦削的臉龐。俯身,在她額上印了個淺淺的吻。
“飛飛,你說,畫廊主色調用什麼顏色好呢……”低低的呢喃聲從她脣邊逸出。
傅希境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撫了撫她的髮絲,南風,你在夢裡一定也很難過吧。對不起,不能分擔你的痛苦,哪怕千分之一。但願這如海嘯般的悲傷不要將你擊潰。
{我想和你生活在一個小鎮,共享無盡的黃昏,和綿綿不絕的終生。}
南風回到公司上班,同設計助理一起商討方案,同客戶開會討論流程,確定最後的設計方案、主體色彩、建材、施工時間等,又去跑建材市場,看場地,忙得不可開交。一切看起來很正常,她似乎漸漸從那巨大的悲傷中走出來。可那僅僅是表面的無波無瀾。
一天夜晚,她同設計助理一起加班到很晚,助理睏倦得支撐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迷糊間聽到有人在不停說話,聽語境是兩個人在交談中,正討論什麼問題。她先是以爲自己在做夢,可那聲音漸漸變得清晰,是南風的聲音,她被吵醒,而後便清晰聽到南風在說——
“飛飛,你覺得藍色不好?”
“那你覺得什麼顏色最恰當?”
“什麼?深灰色啊……”
“唔,我想想啊,好像確實深灰更大氣穩重點……”
低笑一聲:“飛飛,哎,看來我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啊……”
助理嚇得睡意全無,睜大眼睛望着南風,只見她撐着頭,微微笑着望向右邊,一副同人交談中的模樣。可她的右邊,什麼人都沒有。
“南……南風姐……”助理結結巴巴。
她一連喊了她三次,南風纔回過神來,“啊,怎麼了?”
“你剛剛……跟誰在說話……”助理緊張地握緊手指。
“說話?沒有啊。”南風十分訝異地看着她:“你睡的迷迷糊糊幻聽了吧?”
助理:“……”
不僅僅是在謝飛飛辦公室工作時,她會這樣自言自語地對着空氣交流,在謝家,謝飛飛的臥室裡,謝長明不止一次聽到她對着空蕩蕩的房間開口喊飛飛,說到什麼好笑的地方竟然還兀自呵呵笑出聲來。有一次在餐桌上,她竟然對着廚房喊道,飛飛,給我拿個小勺子來。
謝長明眼神複雜地看着她,跟羅素蓉面面相覷。
羅素蓉私底下同她說起,南風卻彷彿不知道發生過那樣的事,一臉迷茫。
羅素蓉擔憂地對謝長明說:“南風這是怎麼了?”她沒想到自己的情緒漸漸緩了過來,南風反而不對勁起來。她一直那樣平靜,甚至從沒見她落過淚,她
只以爲她是堅強,怕自己見了她的眼淚也跟着傷心,所以不在她面前哭。
謝長明沉吟了片刻,說:“要不,告訴傅先生吧,讓他跟她談談。”
可傅希境問起南風,她照舊說,沒什麼問題呀,我很好啊。
直至有一天夜裡,謝長明起牀上廁所,發現南風正開門出去,他喊了一聲,她置若罔聞,他趕緊批了衣服跟過去。她下樓,走到街邊攔了輛出租車,他打車追過去。
出租車一路開到了謝家曾經的老宅,南風與謝飛飛曾住過幾年的房子樓下,她下車,上樓,然後站在門外“咚咚咚”地敲門,一邊敲一邊喊:“飛飛,我回來啦,給我開門!”
謝長明額頭直冒冷汗,走到下一層掏出手機趕緊撥傅希境的電話。
傅希境趕到時,南風還坐在門口,雙手抱膝,隔一會就敲幾聲門,喊飛飛的名字。
傅希境在她面前蹲下來,握緊她的肩膀,柔聲問:“南風,你在這裡幹什麼?”
她望着他,眼神裡全是迷茫懵懂,望了好久,才喃喃自語般地答道:“我忘記帶鑰匙了,飛飛不給我開門。”
“南風……”傅希境語調微顫。
謝長明說:“傅先生,我估計她是在夢遊。別跟她多說話,等她自己醒來吧。”
傅希境點點頭,將大衣脫下來披在南風身上,起身對謝長明說:“謝伯父,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裡陪她,請放心。天亮後我就帶她去看醫生。”
謝長明沉沉嘆了口氣,離開了。
南風靠在門上,又敲了好久的門,最後,終於累了,歪着頭沉沉地睡了過去。
傅希境將她抱起,帶回了公寓。
窗外,天色已熹微。
南風醒過來,非常震驚地看着臥室裡的環境。她不明白,自己在謝家睡着怎麼會在傅希境的客房裡醒過來。
她開門出去,傅希境正在煮牛奶,回頭看着她,解釋她滿滿的疑問:“你夢遊了,大半夜跑到了之前跟飛飛住過的老房子裡去了,謝伯父發現了,打了電話給我。”
南風不可置信地睜大眼。
“南風,你需要看心理醫生。”
南風脫口拒絕:“我不要,我沒病。”
“並不是說你有病,”他走過來,握住她肩膀,輕柔地說:“我們就去同醫生隨便聊一聊,好不好?”
“我不要!”南風掙開他。
“謝伯父謝伯母很爲你擔心。”
南風沉默了。
“他們已經很難過了,你怎麼忍心讓他們再爲你操心呢。”
南風咬了咬嘴脣,低聲說:“好,我去。”
傅希境找了全城最好的心理診所,南風一進醫生辦公室,便渾身不自在,醫生讓傅希境去外面等候。
一個小時後,南風出來,醫生將傅希境叫了進去。
“季小姐不太願意跟我交談,不過這是第一次,沒關係,慢慢來。”醫生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