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苦笑。
謝飛飛說:“原本以爲你等幾天就辭職了呢,真是世事多變。”
是啊,世事多變,我們永遠沒辦法預料,下一秒,你在哪裡,將要遇見什麼人,發生怎樣的故事。
“不過話說回來,南風,他爲你做到這份上,真的挺不容易的……”謝飛飛欲言又止,“算了,不說了,我要趕去上班了,你照顧好自己,給我打電話。”她揮揮手,上車,揚長而去。
南風目送車子消失,忽然覺得她這話,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啊?
哦,顧恆止!
南風忍不住笑了,這兩人,還真是……天生一對啊!
去蓮城的一路上,因了傅希境的那句話,一向聒噪的許芊茉反常地沉默,只是南風總感覺到一種恨不得把她吃了的陰森目光時不時從許芊茉那個方向射過來,她牽牽嘴角,不以爲然。
轉入骨科醫院後,傅希境住的是貴賓病房,是個小套間,有客廳、廚房、衛生間,沙發茶几冰箱以及廚具一應俱全。南風撇嘴,這哪像病房,簡直像住酒店。
客廳裡有一張沙發牀,櫃子裡有乾淨的被子枕頭,是特意給家屬陪房準備的。南風正擔憂住哪兒,這下好了,都解決了。
剛安頓好,病房裡便涌進好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爲首一人與鄭同升握手,神色鄭重地說:“請您放心,我們會安排最權威的骨科醫生。”
鄭同升點點頭,同傅希境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許芊茉坐在病牀前,不做聲,也不離開。
傅希境趕人:“你也走。”
“我不要!”許芊茉望了眼正在幫傅希境整理衣服的南風,眼睛裡似能噴出火。
傅希境皺眉,冷聲說:“不要讓我討厭你!”
許芊茉咬着嘴脣,盯着傅希境望了許久,見他神色認真,她眼眶一下子紅了,“唰”地起身,衝出了病房。
南風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微微嘆氣,聲音很輕,傅希境還是聽到了,他挑了挑眉:“覺得我對她太兇了?”
南風忍不住說:“她只是孩子脾氣。”畢竟,喜歡一個人,沒有錯。
傅希境嗤笑一聲:“季南風,你倒大度。她可是你的情敵!”
南風愣了愣,沉默轉身,繼續整理東西。
傅希境勾了勾嘴角,躺下休息,一路折騰,夠累的。
雖然囑咐過,可許芊茉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到了下午,整個鄭家除了正在海南養病的鄭老爺子都知道傅希境腿傷住院的事,病房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人來人往,姨媽舅媽表姐妹一個接一個地來探望,每個人都是一番同樣的詢問與關切,到最後傅希境煩不勝煩,索性讓南風把門鎖上,圖個清淨。
南風低聲嘀咕:“身在福中不知福。”
“瞎嘀咕什麼呢?”
“沒什麼。”
“過來。”他朝她招招手。
南風遲疑。
“喂,別一副我要吃了你的樣子。”傅希境牽出一個無奈的笑,“有你這麼做看護的嗎?”
南風走過去,他伸出手:“扶我去洗手間。”
南風立即明白他要幹什麼,擔憂地問:“你的腿現在還不能下地,牀下有小便盆……”
傅希境一臉抓狂地打斷她:“你讓我在牀上……我右腳可以走!”
南風攙着他慢慢地往洗手間挪,他單腳跳動,整個人的力氣幾乎都壓在她身上,兩個人都走得十分艱難,南風繃緊身體,生怕一不小心便摔着他,好不容易進了洗手間,南風轉身想出去,卻被他抓着不放,他低笑一聲:“你迴避什麼,又不是沒見過……”
“轟”一下,從額頭到脖子,她的臉燒紅成一片,飛速扭過頭去。
傅希境側目望着她尷尬欲死的神情,心情奇佳,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
晚餐時分,病房門被敲響,南風以爲是護士,打開,卻發現門外站着許芊茉,手裡提着個保溫瓶。南風微愣,沒想到在傅希境說了那樣的話之後,她竟然這麼快又來了。
傅希境見了她,同樣一愣。
許芊茉卻沒事人一樣,笑容滿面地打開保溫瓶:“阿境哥哥,我親手熬的雞湯,特意請阿姨教我的,很香的,你嚐嚐!”
傅希境嘆口氣:“謝謝,可是你沒必要做這些,醫院裡有備營養餐。”
“那怎麼能一樣啊,他們做的東西都很難吃!”許芊茉嘟囔道,說着倒了一小碗出來,遞到傅希境面前:“快趁熱喝。”
傅希境望着那碗冒着熱氣的雞湯,覺得頭痛,他沒接,許芊茉也不收回,就那樣遞着,滿眼的期待。
南風站在門邊望着,情緒複雜,既不想他接,又怕他不接。
“南風。”他忽然喊她,“過來,一起喝。”
許芊茉尖叫:“阿境哥哥!”
傅希境不爲所動:“拿走,還是大家一起喝,你選。”
許芊茉恨恨地瞪了南風一眼,然後不情願地將那份她熬了一下午的雞湯分成了三份。
喝完湯,傅希境便藉口累了要休息,將許芊茉趕走了,臨走前他說:“別再送雞湯過來了,送來我也不會喝。以後季助理會負責熬湯,她的手藝很好。”
南風詫異地望向他,他只當沒看見。
許芊茉走後,南風無語地問:“我怎麼不知道自己熬湯的手藝很好?”他們在一起的那年,她閒暇無聊時,也試圖做過飯菜,可每次都把廚房弄成一個戰場。
傅希境灼灼望着她:“只要是你親手熬的,不好也是好的。”
南風張了張嘴,半晌找不到話回,心底卻劃過一絲動容,臉也情不自禁地微微紅了。
他那樣一個清冷的人,竟也會講這樣讓人臉紅心跳的小情話。不擅長不常講情話的人,講起情話來,才最要命。
第二天,傅希境讓醫院安排了一個專業的男看護,他幾
乎包攬了所有事情,南風一下子閒下來,無所事事的時光總是特別漫長,這些年她已習慣奔波忙碌的生活,便有點不適應,更何況是與傅希境二十四小時同處一室。她好幾次想要開口說離開,但每次看到傅希境打着石膏的腿,話到嘴邊便又咽下去了。
傅希境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思,但他只當做不知道。過了兩天,等他頭部傷處略微好轉,便打了個電話給林小柔,讓她將金沙區開發案的所有資料都送到病房來,讓南風這個助理做得名正言順。
林小柔是個人精,看南風的眼神又羨慕又嫉妒,還有幾許掩藏不住的鄙夷。八卦之心誰都有,南風送她下樓時,她到底沒忍住,問道:“你跟傅總?”
南風沉默,她也沒再追問,但從電梯鏡面反光裡南風看到她撇嘴的嘲諷神色。
病房的時光因爲工作一下子變得充實起來,有個晚上醫生例行查房時撞見傅希境埋頭苦幹,嚴厲警告了他,可他卻置若罔聞。南風也勸他,他笑笑,讓她放心。對於這樁case,他似乎非常非常重視,懷了勢在必得的決心。
南風心裡明白,因爲對手是白睿安。
許芊茉依舊每天往醫院裡送親手煲的湯,花樣層出不窮,傅希境說到做到,真的不肯再喝一口。她也固執,就坐在病牀前,將湯盛出來,然後眼睜睜看着它一點點變冷,她的眼圈也一點點變紅,然後頹喪地將冷湯又倒回保溫瓶,默默地離開病房。
不大喊,不哭,也不鬧。極度卑微的姿態。
一天又一天,如此反覆。
連南風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可傅希境說,我不愛她,就不會給她一絲一毫的希望。
南風沉默,忽然想起謝飛飛,如果周揚對她的態度,如傅希境對許芊茉一樣,她是否還會十幾年如一日的迷戀?也許不會的吧,正因爲他給過她希望,她纔會在漫長的歲月裡越陷越深,忘不掉,放不下。
可許芊茉的卑微安靜姿態到底沒能堅持太久,她從小被家人嬌寵着長大,唯有在傅希境這裡,一次又一次被冷落。她原本以爲他討厭她的驕縱,所以纔跟阿姨學煲湯,忍下脾氣,在他面前扮演溫柔、安靜、懂事的女子,可結果,依舊只換來他的冷淡。
在傅希境第N次讓她將湯拿走時,她的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緊緊抱着保溫瓶,衝他大吼:“傅希境,我討厭你!”轉身,跑出了病房。
她跑下樓,在一樓大廳,遠遠看到提着一袋水果從外面進來的南風,她頓住腳步,望着南風的眼神裡帶着濃濃的恨意,她耳畔又響起幾分鐘前與傅希境的對話。
“你拒絕我,是不是因爲季南風?”她問。
“是,我愛她。”他竟然毫不猶豫地回答,終於不再扯上工作需要之類的藉口。
“所以,芊茉,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不愛你,永遠不會。”他的語調真冷靜啊,她的心在那樣冰冷的語調裡,也彷彿結凍成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