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趕緊起身倒酒,她做了幾年業務,對這種場景一點也不陌生。手卻忽然被人按住,她訝異地偏頭,見傅希境卻並沒有看她,只對着那三個男人說:“是我讓她去幫我辦點事。叔叔們要罰,就罰我吧。”說着仰頭就將杯中酒喝盡,又倒了兩杯,豪爽地喝掉。
他在維護她。
南風心裡百味陳雜。
那三個男人自然看出了點門道,又不是第一次跟傅希境打交道,從前他帶的助理,也是嬌滴滴的大美人,被他們灌酒灌得兇,他從沒說過什麼,更何況親自替人喝了。
這個姓季的助理,在他心裡,不一般。
後來整個飯局,三個男人都沒敢讓南風喝酒,哪怕她主動要敬酒,也都被傅希境有意無意地攔了下來。
他自然就喝得多了。
飯局到九點多才散場,賓主盡歡,除了作陪的南風。整個過程裡,她像個木頭人似的坐在他身邊,他們的話題她插不進,又不讓她爲他擋酒,真不知道傅希境讓她來幹嘛的。
飯畢,一行人站在門口告別。
“賢侄,你說的問題不是什麼大問題,叔叔們定當盡力。”其中一個領頭的說道,他一樣喝高了,滿面通紅。
“那就有勞叔叔們費心了!”傅希境客氣地說道。
“放心吧。”一人拍了拍傅希境的肩膀,“回頭記得幫我們向你外公、舅舅帶個好。”
傅希境頷首,目送三人離去。
他揉了揉眉心,疲憊感襲上心頭。側頭,問身邊的南風:“你有駕照嗎?”
“有。帶了。”她就是擔心飯局上他喝高了,過來時特意將駕照揣在包裡。
傅希境看了她一眼:“什麼時候考的?”當年爲了她方便出行,本打算送她一輛車,她卻說沒駕照,也不肯去考。
南風含糊地說:“後來。”趕緊轉移話題:“車停在哪一層?”
“F2。”
他們並肩走向電梯。
其實她的駕照在十八歲那年就拿到了,她十八歲生日禮物是一輛路虎越野,季東海送的。在同學朋友圈裡,這份成人禮真夠奢侈的。季東海親自去取的車,一路開回家,她看到車子那一刻歡呼尖叫,再看到車前綁着的粉色蝴蝶結,上面吊着一塊心型紙板,用卡哇伊的字體寫着:祝季南風小姐成年快樂!她忍不住笑彎了腰,天哪,她無法想象爸爸是怎樣頂着一路的好奇打量目光將車開回來的。她感動得快要哭了,跳到季東海的背上,摟着他的脖子在他臉頰響亮地印上一個吻:老季,我最愛你啦!
那是季東海陪她過的最後一個生日。
傅希境真的喝高了,上車時身形微晃,將鑰匙甩給南風,便靠在副駕上閉目不語,車內散發出淡淡的酒精味。
南風摸着方向盤,鑰匙插進去,去久久沒有發動引擎。她有點恍惚。傅希境以前開一輛卡宴,後來因爲她一句話,才換成了路虎越
野,這輛車還是她陪他去選的。剛剛開始時,他很不習慣,跟他的西裝革履確實有那麼點不搭,每次她坐他的車,總忍不住捂嘴偷笑。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他一直開着這輛車。
她不知道,他習慣了,如同習慣她在他的生命裡。
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
而人這一生中,一定會遇到某個人,他打破你的原則,改變你的習慣,成爲你的例外,然後歲月流經,不知不覺中,他變成你的原則,成爲你的習慣。
“怎麼了?”傅希境微微睜開眼,望向她。
南風晃了晃神,訥訥說:“你沒告訴我地址。”
他說了個地址,又閉上眼。
南風心一顫,愣了好久,望了望醉意朦朧的他,無奈地發動引擎。
今天從早到晚,都在故地重遊,也不差這一處了是吧?她自嘲地想。
記憶總是最誠懇,她沒用導航儀,一路開過去,竟沒走錯路線。她將車開進江邊公寓的地下停車場,準確無誤地找到傅希境的專屬車位。
“傅總,到了。”她喊了他兩聲,他置若罔聞。睡着了?南風蹙眉,伸手推他,傅希境終於緩緩轉醒。
“到了。”南風重複道,將鑰匙拔下來,遞給他:“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傅希境沒接,揉了揉眉心,痛苦萬分地說:“我頭暈,你扶我上去。”
“……”
他一定是故意的!
“不願意?”他放下手,望着她。
南風咬咬脣,說:“這是工作的一部分?”
他正兒八經地說:“自然。”
南風下車,繞到副駕駛,打開車門,咬牙切齒地說:“傅總,請下車。”
傅希境低了低頭,在她視線夠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然後,伸手握住她的手,借力出來。
南風想甩掉他的手,卻無用,他握得更緊了,像是真的很醉的樣子,抓着她的手,身子搖晃了兩下,她慌忙扶住他。他靠她很近,她聞到他身上的酒味,他臉色有點白,似乎是真醉。她在心裡嘆口氣,攙着他往電梯走。
從F1到29樓,他們曾走過無數遍,可沒有哪一次,南風覺得這短暫兩分鐘是這樣緩慢。電梯裡只有她跟他,他的身子倚着電梯內壁,閉着眼,可手指始終握着她的手腕,任她如何掙扎,都沒有用。
“叮”一聲,終於到了,南風呼出一口氣。傅希境卻依舊沒有放開她的打算,用密碼開了門,不容她多說,順勢將她拉進了屋子裡,然後擡腳反踢上門,纔將她放開。
燈打開的那一瞬間,南風望着這屋子,一怔。
時光彷彿倒流,又彷彿是從未走遠,這屋子裡的一切,跟五年前,一模一樣。
鞋櫃裡湖藍色女款棉拖鞋靜靜躺在那裡,鞋口朝外,彷彿時刻等待主人的親吻。餐桌上那隻陶瓷花瓶依舊放在遠處,像是一分一毫都沒有挪動
過地方,那是她當年去了十天陶藝班的唯一傑作。客廳角落裡,一隻髒兮兮的畫夾斜靠在牆壁上,寂寥落寞。
她閉了閉眼,睜開,目光轉向沙發上那對格紋抱枕,一隻被傅希境此刻抱在懷裡,一隻躺在他身邊。那是某個週末,他們一起逛商場,在她的撒嬌耍賴下,他陪她一起參加了一個情侶活動,得到的獎品。抱枕在燈光下微微泛舊,那其實不是時光的痕跡,而是它們被他抱在懷裡太多次,因爲那是她窩在沙發上時最喜歡抱在懷裡的東西。他曾經還很幼稚地與這對抱枕爭寵。
南風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了,轉身想逃,卻聽到歪倒在沙發上的傅希境在喃喃:“水。”
腳步彷彿不由自主般,自動往廚房的方向去,踮腳從壁櫃裡拿出杯子,飲水機在冰箱旁,冷熱參半,又從壁櫃裡拿出蜂蜜,一杯水,兩勺蜂蜜,這是他微醺時必須的搭配。
南風的動作忽地一頓,心驚地發覺,自己在做這些時,多麼的輕車熟路,就像以前一樣。他們相隔的這幾年時光,彷彿從未存在過。
她的手一抖,杯子差點兒落在地上。
咬了咬脣,她端着杯子走到沙發旁。她告訴自己,等他喝完水,她就走!
傅希境微微睜開眼,接過水,灌下一大口。
“我走了。”南風起身,打算離開,手臂卻忽然被他拽住,她不防,整個人隨着他的力道傾倒在沙發上,跌在他身上。她還不及反應,他一個側身,將她擁在懷裡,緊緊的,像是怕她忽然消失一般。
“小不點……”他的聲音響在她耳畔,啞啞的,他熾熱的呼吸裡夾雜着酒氣,還有獨屬於他的氣息,噴在她頸窩裡,酥酥麻麻。“我很想你。”
聲音那樣輕柔旖旎,像是夢裡的低語,令人心傷又心醉。
南風彷彿被魔咒了,就那樣傻傻地任他抱着,心跳得厲害,明知道應該推開他,卻彷彿全身力氣盡失般,綿軟無力。
他的頭在她頸窩裡蹭了蹭,深深呼吸,猛嗅着她的氣息,滿足般地低嘆。擁着她的手指力道更緊了緊,嘴脣微移,親了親她的耳垂,而後慢慢遊移到她的嘴脣,撬開她的脣齒,一路攻城掠地,脣齒相依,纏綿無限……
當她察覺到自己正在迴應他的熱吻時,她渾身一顫,猛地睜開眼,狠狠地推開他。
她所有的力氣、理智、飛出體內的靈魂,在那一刻,統統歸位。
她跌落在地上。
傅希境睜開眼,迷惘地望着她。他深黑的眸中,情緒多樣,既又醉意,又有不解,還有未褪去的情慾。
南風慌亂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傅希境坐在沙發上,怔了好久,然後,他頹喪地躺倒在沙發上,手指蓋在眼睛上,那種無力感與心中空蕩蕩的感覺再次洶涌而來,幾乎將他淹沒。
{明知沒有未來,又何苦無望糾纏。靠得越近,只會徒增痛苦心傷罷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