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學習在外,近期或多單更,還望見諒!
“砰!”一聲巨響,敷文書院(即今萬鬆書院)厚重的院門被生生炸開,和這一扇已經有些破舊的大門同時倒地的,還有門後幾名蒙古士卒。而兩側院牆上的蒙古弓弩手驚慌失措的跳下來,不等他們撤入不遠處的書院正堂,衝在前面的鎮海軍長矛手就已經把鋒利的矛尖送入他們的胸膛。
而更多的鎮海軍將士沿着書院各處廂房通路向前衝殺,不過好在萬松嶺已經被鎮海軍佔領,所以這敷文書院中負隅頑抗的蒙古士卒並不多。
很快一面赤色的旗幟就已經升上了敷文書院正門。
“四百年文華之地,竟險些毀於某之手中,實在是罪過,罪過。”李芾看着被飛雷炮撕開好幾個口子的書院圍牆,忍不住輕聲嘆息,身爲一個文人,如果不是因爲鳳凰山那邊遲遲沒有捷訊傳來,從而使得鎮海軍不得不加快進軍步伐,恐怕李芾是不會下令炮轟敷文書院的。
不過好在被擊中的也就是書院圍牆和幾處廂房,後面的藏書閣想來完好無損。這敷文書院因爲躲在山中,逃過了上一次臨安大火,要是這一次偏偏毀於飛雷炮和鎮海軍之手,恐怕李芾也不會輕易饒恕自己。
一名都頭快步走出院門,見到自家指揮使正擡頭端詳匾額上的那幾個字,頓時欲言又止。
“有何事?”李芾微微皺眉,他並不喜歡屬下這樣隨意揣摩自己的心思。
那名都頭臉上流露出黯然神色,拱手行禮:“啓稟指揮使,在後面藏書閣發現了幾具屍體,看身上着裝打扮,怕都是書院之中的教書先生,俱被利器所殺,而且屍體尚溫熱,十有八九是咱們攻破書院之前,蒙古韃子狗急跳牆所爲。”
李芾表情數變,不過最終還是沉靜下來,只不過臉色陰沉的可怕,讓那名都頭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自家指揮使文人出身,要說他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着人厚葬了吧。”李芾擺了擺手,“把人都給某撤回來,然後去幾個人稟報使君,言明此間境況,另外你們幾個都立刻進攻前面八蟠嶺,某給你們半個時辰,如果拿不下來八蟠嶺,軍法伺候,絕不留情!”
聽出李芾語氣中的怒火,幾名都頭不敢怠慢,紛紛帶着麾下兒郎向北面撲去。而李芾的親衛統領打量着前面敷文書院:“指揮使,咱們要進去麼?”
沉默片刻,李芾搖了搖頭:“這敷文書院,某又有何顏面進入,歸根結底,臨安亂如此,某等亦有罪過在身,咱們也去八蟠嶺,只有把鳳凰山上最後的蒙古韃子消滅,才能告慰這些先生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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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沖天觀後牆?”楊守明伏在草叢中,小心翼翼的向外張望。
一道白牆就在不遠處,而蜿蜒的山中小路從密林當中伸出來,在和白牆交界的地方又一個毫不起眼的破舊小門,而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見白牆後面的飛檐,端莊大氣之中又有飄逸靈動,並不是佛教的一貫風格。
“這鳳凰山上也沒有別的建築了,”王達見到近在咫尺的沖天觀,伸手揮了揮,“咱們先看看裡面有什麼。”
身後幾名身材矮小的士卒彷彿快要和山林融爲一體,見到王達揮手,頓時一躍而出,像猴子一般順着旁邊不知道幾百年的大樹爬的飛快。這一幕讓楊守明以及其他跟着前來的義軍將士暗暗咋舌。
這一戰事關重大,所以李嘆也沒有藏着掖着,三百人的隊伍當中有五十人是夷洲島上歸順天武軍的土著,平日裡島上深山老林中比這高一倍的樹木他們都能夠身手矯捷的爬上去,更不要說這個了。
或許這些身材矮小瘦削、吃什麼都長不壯實的士卒上前和蒙古韃子拼殺實在是強人所難,但是爬樹哨探、翻山越嶺卻是一等一的好手,剛纔從城牆上這麼多人能夠悄無聲息的翻下來,也和這些土著士卒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畢竟在這樣的對手面前,即使是蒙古韃子在樹上暗藏弓弩手,也會被準確地抓出來。
片刻之後一名土著士卒從樹上溜下來,用生硬的漢語低聲說了兩句,同時還在地上畫了幾道,平日裡和他們多有打交道的王達讚賞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看向聽得雲裡霧裡的楊守明:“這沖天觀後面都是住人的地方,大約有兩三百蒙古韃子,大多數的蒙古韃子都在前面老君殿外,老君殿那裡還有幾臺牀子弩。”
“這就對了,”楊守明頓時點頭,“咱們衝進石佛寺的時候,可不就是有牀子弩的大箭從上面射下來麼,怕就是這個。蒙古韃子還真是狡猾,這架勢就算是破了石佛寺,想要站住腳也沒有那麼容易。”
王達小心翼翼的站起來:“咱們剩下的時辰不多,等會兒鎮海軍估計就能殺上來了,現在也顧不了其他,抓緊動手,亂了他陣腳!”
楊守明點了點頭,抄起自己的朴刀,猛地竄了上去,如同一隻出籠的猛虎面對眼前不知道危險即將來臨的羊羣。
“砰!”一聲悶響,那破舊的後門竟然被楊守明硬生生的撞開。
“弟兄們,殺!”王達也是一躍而起,手中的刀指向前方。
十多名身披衣甲,手提朴刀的士卒率先站起來,他們都是六扇門在夷洲島中人,雖然六扇門平日裡看上去主要甚至唯一的責任就是刺探情報消息,但是實際上六扇門的士卒都是在天武軍體系各軍甚至百戰都當中層層遴選出來的,單論這沙場衝鋒的本事,絲毫不弱。
這樣的精銳,剛纔進攻石佛寺的時候別說李嘆,就是王達等人也不敢拿出手,但是現在不同,需要一柄尖刀來突破沖天觀這個蒙古韃子最爲集中也是最後的要地,好鋼用到刀刃上,正是他們上場的時候。
幾枚火蒺藜已經被點燃,甩進了院落中,而那些土著士卒雖然身材矮小,但是也不甘落後,一支支梅花爪同時彈出掛在了牆壁上,抽出身後山中劈砍荊棘以開路用的大砍刀,這些土著士卒已經消失在牆後。
“衝!”大隊挑選的精銳義軍士卒抄起兵刃,緊跟之後,從那道院門當中一擁而入。
楊守明和王達兩員大將並肩衝在最前面,手中朴刀翻飛。幾名猝不及防的蒙古士卒被楊守明連砍帶踹,全部放翻在地,後面王達雖然氣急敗壞,也只能撞入另外一個院落,接連幾刀殺得一名蒙古百夫長不斷後退。
“南蠻子,南蠻子從後面殺上來了!”一名蒙古千夫長焦急的跑到老君殿前,帖木兒不花正站在臺階高處盡力向山下眺望。
山下南蠻子的攻擊雖然已經顯得疲軟不堪,不過卻一直沒有停斷,更主要的是今天天空一直陰沉沉的,雖然沒有下雨,但是山中雲霧籠罩瀰漫,站在這裡根本看不清石佛寺前是何等情況,更不要說看山下臨安了。
之前帖木兒不花一直能夠聽見北面若有若無的炮聲,但是現在整個臨安成彷彿都已經沉寂了,這鳳凰山似乎成了最後一處還在交手的地方。
臨安沉默了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南蠻子殺入城,張弘範已經難以抵抗,二是南蠻子至今沒有突破城池,不得不暫行歇息。不過帖木兒不花也是見識到了南蠻子的財大氣粗,如果他們停止攻城,是不會介意多給蒙古守軍聽聽響的,可是現在確確實實沒有了飛雷炮轟擊的聲音。
“不要慌張!”帖木兒不花一手抓住了那名千夫長的衣領,“既然南蠻子殺上來了,那就帶着你的人給老子頂住。八蟠嶺那邊還在咱們的手中,這上來的南蠻子十有八九是抄了小路,人數估計不會超過五百,要是你一個千人隊還頂不住的話,提頭來見!”
見到面容猙獰,有若凶神惡煞的帖木兒不花,千夫長吸了一口涼氣,後院的爆炸聲已經越來越短促而密集,說明南蠻子正在向着這邊更快速的趕來,自家統帥的性格他很清楚,要是擋不住別說砍人了,就是碎屍萬段也不是沒有可能。
然而不等這千夫長離開,一名傳令兵滿是灰塵鮮血的快步跑來:“將軍,將軍,大事不好了!南蠻子拿着大將軍的首級進攻八蟠嶺,嶺上那些漢人蠻子見狀紛紛投降,南蠻子已經破了八蟠嶺!”
“什麼?!”帖木兒不花感覺天旋地轉。
難怪臨安那邊再也沒有了聲響,張弘範啊張弘範,一直不待見某的是你,拍着胸脯要死死守住這臨安城的也是你,口口聲聲保證能夠拖住南蠻子的還是你,到頭來整個臨安就只剩下某帶着這數千殘兵敗將,又該如何殺出一條血路來?
帖木兒不花長吸了一口氣,冷聲問道:“此事當真?”
那名傳令兵忍不住苦澀說道:“將軍,不管當不當真,南蠻子已經衝過了八蟠嶺,咱們擋不住了。”
彷彿是要響應這句話也似,山腰石佛寺和山頂沖天觀中間的道路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了密密麻麻望不到盡頭的南蠻子身影,赤色的旗幟迎風舞動,就在剛纔帖木兒不花暈頭轉向的時候,鎮海軍已經從側翼突破了石佛寺,和義軍一起向着山頂衝來。
而身後同樣也是殺聲大作,四處都是潰逃的蒙古士卒,顯然鎮海軍順着後山那條直通八蟠嶺的道路殺了過來,這一次出現在身後的就不再只是數百名一個千人隊就能抵擋的南蠻子了,而是整個大宋最精銳的勁旅之一,是和怯薛軍爭雄毫不遜色的鎮海軍。
原本固若磐石的沖天觀,現在已經成爲了被赤色浪潮包裹、拍打的最後一塊礁石,成了最後的死地。
帖木兒不花長長嘆了一口氣,戰局已經轉瞬急下,如同江河漫堤岸的南蠻子,將會用他們鋒利的兵刃和對勝利的渴望撕碎蒙古士卒最後一層單薄防線。手裡提着刀,帖木兒不花步履蹣跚的走進老君殿。
“活捉帖木兒不花!”老君殿外呼喊連成一片,伴隨着還有火蒺藜密集的爆炸聲,臨安攻防戰打到這裡,已經不需要在意還有多少火器了,能用的索性全部扔到蒙古韃子頭上!
一排排突火槍在沉悶吼叫,一支支箭矢在破風前行,無數的鮮血迸濺,撒在這臨安最高的角落。
楊守明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前面已經沒有站着的蒙古韃子,一隊又一隊衣甲整齊、威武肅殺的鎮海軍士卒整齊劃一的向前邁進,那長矛構成的森林,彷彿能夠吞噬一切血肉。
第一次見到鎮海軍,見到葉應武麾下雄師勁旅的楊守明,只感覺心頭熱血翻涌沸騰。正是這樣的強軍,纔是能夠改天換地的存在。
一名身披銀亮鎧甲,手裡提着劍的年輕將領快步上前,他的臉上尚且帶着些許書卷氣息,只不過在這滿是殺氣和鮮血的殺氣中,反倒讓人對於這個年輕儒將肅而起敬。
畢竟統領一羣獅子的是一頭更加兇猛的獅子,這很正常,但是如果統領一羣獅子的是一隻看上去很溫和的山羊,而這個獅羣還無往不勝,那就令人心驚膽戰。眼前這個儒將能夠統帥這些如狼似虎的將士,還是鎮海軍這等天下數一數二的強軍,足可見其能耐所在。
當下裡王達和楊守明對視一眼,兩人都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急忙上前,只不過那人卻比他們更快一步,笑着拱手:“鎮海軍後廂都指揮使李芾,見過兩位將軍,兩位將軍衝陣勇猛,實在令人佩服。”
“原來是李叔章李指揮使,久仰大名!”兩人恍然。
鎮海軍這幾個指揮使的聲名他們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右廂是由蘇劉義和張世傑親自擔任指揮使和虞侯,往往與中軍一同行動不說,左廂王大用,前廂王虎臣號稱鎮海軍“雙王”,具是一方猛將,淮北一戰左廂硬抗怯薛軍,更是讓王大用聲名遠揚。
不過在鎮海軍當中,爲令人好奇的還是以文官擔任指揮使的李芾,作爲天武軍體系第一個文官入武職的人,能夠被葉使君如此賞識任用,說明這個李芾有其過人之處,而李芾後來在兩淮戰前的準確預判和戰事的表現,更是讓葉應武麾下文武知道他的名不虛傳。
看着王達和楊守明隱隱帶着敬佩的目光,李芾一笑,恰在此時,前面老君殿卻是一股黑煙滾滾升起,當下裡李芾臉色微變:“不好,這個帖木兒不花竟然還敢放火。”
顧不得那麼多,幾人急忙衝入老君殿。
這沖天觀在山頂,本來就是俯瞰臨安所在,這一陣煙火升起來,恐怕剛剛安定下來的臨安都會隨之恐慌。
瘮人的笑聲在踏入殿門的那一刻在前面響起,火焰升騰,一道全身裹着火的身影在地上不斷翻滾,他滾過的地方,帷幕、立柱包括前面的桌案,全都燃起了熊熊火焰。
“帖木兒不花!”看着那人依稀可見的衣甲形制,李芾深深吸了一口氣。
而王達狠一咬牙,上前兩步,手中朴刀一刀砍下,正正將渾身起火的帖木兒不花攔腰斬爲兩段,那人還在火中抽搐了兩下,終於平靜了,只剩下燒得焦黑的軀幹和那不知道是因爲痛苦還是因爲仇恨而瞪大的眼睛。
“這火怕是救不了了。”大火卷席這熱浪撲面,沖天觀位於山頂,而觀中原本積水用的荷花缸早就被剛纔衝擊的時候那一頓火器給砸碎了,此時又上哪裡去找水。
李芾的嘴角邊卻是浮現出一絲笑意:“沒事,撲得滅,你們聽,仔細聽。”
正懊悔的王達和楊守明一怔,旋即豎起耳朵。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中迴盪着陣陣雷聲,春雷滾滾,彷彿才催動這一個嶄新時代的到來,片刻之後地面就已經溼潤,細細密密的春雨就這樣在煙塵、在火焰中斜織着、跳動着,彷彿從天而降的天使。
“有如神助。”王達的嘴脣微微顫抖,看向楊守明。
楊守明沉默片刻,只是緩緩垂下手中的朴刀,有些敬畏的看向天空,又看向煙雨當中朦朦朧朧的臨安城,一言不發。
而李芾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大殿當中只有這三道佇立的身影,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也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識的,李芾用只有三個人能夠聽清,但是鄭重的聲音說道:
“天降甘霖,撲滅此火,使鳳凰山倖免於難,此爲天助,天助者,使君也。使君當有天下。”
使君當有天下!
楊守明和王達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戰,卻沒有人反駁。
大宋的天,已經塌了,現在是葉應武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