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得了這個病，意味着什麼。
即便是化療，也無法真正地延長生命，驅趕病魔。
相反，只是用大量的金錢來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最後毫無尊嚴地死去。
程牧禾覺得，他不想那樣。
機場廣播響起，他乘坐的航班開始檢票登機，拿上機票，程牧禾隨着其他乘客一起走到登機口。
他想，此時此刻，慕海顏一定睡得香甜。
只是不知道她的夢裡，有沒有他。
茫茫夜色中，一架飛機從空中滑過。
醒過來的時候，慕海顏感到一陣強烈的口乾舌燥，此外，還有一點睡多了所造成的頭脹感。
她一手按着太陽穴，艱難地坐了起來。
陽光透過窗簾，微微照進來，將房間烘得暖洋洋的。
是一個好天氣啊。
慕海顏眯着眼睛看向窗外，默默地想着。
忽然，她想起了什麼，急忙翻身下牀。
“牧禾！牧禾，你走了嗎？”
慕海顏找到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居然已經是九點多了，她很久沒有一口氣睡到這個時間，按理來說，每天六點多，她都會醒來的，哪怕沒有鬧錶的提醒。
在家裡找了一圈，她發現程牧禾已經走了，行李箱也不見了。
家裡的東西全都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廚房的砂鍋裡還有大半鍋湯，熱一下就能喝了。
慕海顏有些自責：“怎麼就睡過去了呢，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平時也不會睡得這麼死啊。真是的，送一送他也好，就這麼讓他一個人走了……”
說着，她無奈地捶了捶腦袋，還是有一點昏昏沉沉的感覺。
站了一會兒，慕海顏抱着僥倖心理，去打程牧禾的電話。
關機了。
看來，他應該登機了。
她頓時更加懊惱了，不停地埋怨着自己。
一轉身，看見餐桌上擺放着的那一大束玫瑰看起來依舊美麗新鮮，慕海顏的心情終於好轉了一些。
吃過早午飯，慕海顏打算下午再去醫院，很久沒有在家裡住，別墅前的信箱裡堆積了一大摞的信件，大部分都是無用的廣告，她看完就隨手丟進碎紙機裡。
但也有一些是有用的，慕海顏就仔細閱讀，單獨留下來，等着稍後去處理。
她看到有一封是銀行發來的，收件人是程牧禾，猶豫一下，她還是沒有拆開，而是拿起手機，打給程牧禾的助理。
“程先生去出差了。”
助理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慕海顏莞爾：“我知道他出差了，我不是來查崗的。”
笑完，她才說清楚自己的來意。
“哦，是那家銀行啊，我們和他們並沒有業務往來，不過他們的一個經理倒是一直遊說程先生去購買理財產品，我猜是廣告，沒什麼用。如果您不放心的話，可以拆開看看，沒關係的。”
助理鬆了一口氣，馬上解答了慕海顏的疑惑。
“那就好，我想着，還是不要輕易打開，先問問你再說。對了，你的身體怎麼樣？聽說，你們剛體檢過，你平時跟着程先生東奔西跑，也要多多注意啊。”
她笑着叮囑道。
助理明顯愣了兩秒鐘，然後才幹笑道：“是啊，是。我曉得，多謝您的關心！”
慕海顏這才放下了電話。
她拿起拆信刀，剛要去拆那封信，腦子裡忽然又想起了助理剛纔那兩秒鐘的停頓。
不知道是不是演戲演多了，她從覺得，對方的反應不太正常。
雖然，兩秒鐘的時間並不長，但也足以令人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情，更不要說隨口編幾句謊話了。
她越想越奇怪，索性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窗前，向外遠眺着，順便理一理情緒。
這段時間，因爲慕時雨的車禍，慕海顏承認，自己對程牧禾的關心完全不足。
事實上，她也承認，不光是這段時間，哪怕是從前，小雨好端端的，沒事的時候，她其實也沒有怎麼關心過程牧禾。
對她來說，大多數時候，程牧禾是她的家人，她的同伴，她的室友，她孩子名義上的父親。
哪怕兩個人因爲工作的緣故而天各一方，一兩個月見不上一面，慕海顏對他也沒有那種牽動心神的思念，她想的只是，自己不在家，不知道他能不能照顧好小雨，父子二人過得好不好，程家人會不會又慣着孩子了，等等。
至於那種女人對男人的想念，渴望，從心靈到肉體的需要，她並沒有。
也許，被他說中了，在她的內心深處，依舊沒有真正放下另一個傷害過她的男人……
多麼可悲，一個人害你坑你，騙你詐你，到最後，你想的是他，盼的是他，愛的還是他。
慕海顏嘆了一口氣，不願意再去想了。
沒想到，她還沒有出門，家裡居然又來了一位訪客。
看見華美薇那張保養得宜的臉，慕海顏雖然不至於冷臉相對，但也的確沒有什麼好神色。
“榮夫人，抱歉，我正趕時間出門，所以，請你有話快說，我也就不去泡茶了。”
她站在沙發前，冷聲說道。
華美薇打量了一圈，最後在沙發上坐下來，那姿態派頭，就好像坐在自己的家裡一樣。
相比之下，站在一旁的慕海顏反倒成了客人。
不過，她不在乎。
“你這是要去醫院看小雨嗎？”
華美薇開口問道。
慕海顏點頭：“是。”
她也點點頭，一指旁邊：“坐吧，我剛從醫院回來，他已經睡着了，有護士陪着他呢，你不用太着急。現在去了，反而容易吵到孩子，萬一聽到你去了，他又不肯好好睡覺。”
一聽這話，慕海顏頓時變了臉色：“你去醫院了？我已經告訴過你們了，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你們任何一個人再去醫院看小雨！”
華美薇低下頭，隨意擺弄了幾下手上新做的美甲，漫不經心地開口：“別激動，我自己一個人去的，而且也沒有和孩子說什麼，他還小呢。我呢，就是買了幾樣玩具，順路過去看看他而已，沒有其他的意思。”
慕海顏的聲音都變了：“順路？你這路還真順！”
華美薇笑了笑，不置可否。
接下來，就是一段時間的沉默。
兩個女人在一起，其實是不應該沉默的。
女人嘛，既然湊在一塊，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話題可聊，男人，美容，八卦……
所以，沉默往往是危險的象徵。
又過了一會兒，華美薇才率先打破了沉默：“其實，我並不討厭你，希望你能夠清楚這一點。”
說完這一句，她又不吭聲了。
慕海顏一挑眉毛，冷笑一聲，反問道：“聽到這種話1;148471591054062，我是不是還應該謝謝你啊？謝謝你的不討厭我，作爲禮尚往來，我也可以跟你說一句，你既然是榮楷然的妻子，我就不可能喜歡你。”
既然大家都撕去了各自的僞裝，選擇打開天窗說亮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你的事情，阿狐都已經原原本本地和我說了，我也是聽完之後，才真正明白了你們兩個人爲什麼會分開。慕小姐，在我的眼裡，你也只是一個孩子，我想，如果你爸爸還活着，他也希望自己唯一的孩子能夠快樂地生活，放下仇恨吧？”
華美薇嘆息一聲，幽幽開口。
“你不是他，請不要隨意揣測他的心理。也許，我爸還一直等着我爲他昭雪。”
慕海顏不爲所動，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又是演的哪一齣，準備搞懷柔政策嘛？派華美薇一個人跑來打親情牌，試圖感化她，讓她乖乖地把小雨交給榮家，不再恨他們？
好笑！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華美薇正色道：“沒有人知道我來找你，是我一個人想來和你談一談，你不要多想。”
慕海顏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耀耀跟我說，他也喜歡上了你，希望我和他爸能夠同意，讓他娶你。如果你同意呢，阿狐那邊的工作由我來做，以後小雨還跟着你一起生活，就當他是過繼到耀耀名下的孩子。”
華美薇好像生怕她聽不懂似的，還特地多解釋了兩句。
慕海顏哆嗦了一下，忍不住罵道：“我說榮家人是畜生，還真的沒有冤枉你們！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把老大的孩子拿給老二去養，再怎麼說我也是和榮寵在一起過的，你竟然讓我和他的親弟弟結婚，你還是人嗎？你給我滾，現在馬上就滾！”
說完，她騰地站起來，一指門口。
“你喊什麼？我這是爲你考慮，你懂不懂？如果你不聽我的，以後就別想再見到孩子了！就算阿狐讓你見，我也不會同意的！”
華美薇也生起氣來，覺得這個女人實在是不識好歹。
自己已經主動跑來找她，好言相勸，可她竟然張口閉口就是“畜生”，完全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你真的以爲你們榮家能一手遮天了？我的孩子，爲什麼我見不到？”
慕海顏隱隱察覺到一絲危險，她沉住氣，繼續問道。
“兩個單身漢，誰會帶孩子？楷然已經動了心思，準備和我一起帶着孩子移民去國外，中海的空氣太差了，而且我們已經退休了，沒必要死守在這裡。倒是你，你出國能做什麼？你只能留在國內纔有活路！”
華美薇連連反問。
移民？
慕海顏雙腿一軟，重新跌坐回沙發上。
如果榮楷然夫婦真的帶着小雨去國外定居，她想見孩子，確實太難了，一年也未必能夠出去兩趟……
“你想一想我剛纔說的話。耀耀難道還配不上你？”
看見她神色不對，華美薇趁機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