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
這聲音聽起來既虛弱又無力,但卻散發出一股未知的龐大壓力。喬、孟二人的手都不約而同地僵在半空,喬椏眼睜睜看着手機脫開指尖掌控落在草地上,卻根本沒有辦法去撿。
連呼吸都停滯了數秒,那股壓力才以同樣突然的速度消失。此刻,兩人內心說是龍捲風橫掃而過都不誇張。喬椏的冷汗佈滿額頭,孟筱翎的睏意也早不知道哪兒去了。
她們回過頭,望向聲音的來源之處,卻發現剛纔還昏迷着的盧談畫已經睜開了雙眼。
“老人家,你的……你的弟子,她怎麼了?”比起充滿警惕的喬椏,孟筱翎反應更快些,想起司徒杏兒昏迷前曾稱老人爲師,便匆忙請教道:“你們應該會武功,她一直咳嗽怎麼辦?”
盧談畫的話和他的眼神一樣令人捉摸不透:“咽喉要衝,如私宅後進,難容外人。氣道不靖,乃有外人不以禮恃,若以客欺主,逐除惡客便是。”
“聽不懂。”孟筱翎的答案和她焦急的神情一樣淺顯易懂。
“你想救她?”盧談畫問。
沒有顧慮他話中考驗的意味,孟筱翎立刻點頭反問:“老先生……不是,老武者……老高手……啊呸,反正你有辦法嗎?”
“有,但你我是敵非友,老夫信不過你。”
“那我們打開你的手銬,你來救也行。”孟筱翎說完,才轉向喬椏道:“這樣可以吧?”
盧談畫的目光跟隨孟筱翎一同投向喬椏,隨即老人冷笑了幾聲,又看了看仍抽搐不止的司徒杏兒,最後重新閉起雙目,掩蓋住那一抹心痛的神色。
“笑什麼?你以爲我是那種沒同情心的冷血動物嗎?”喬椏單手重壓着杏兒的肺部,另一手掏出手銬鑰匙拋給孟筱翎:“給他開!這小姑娘快撐不住了。”
焦慮的表情中閃過一絲默契地微笑,但那只是一瞬間而已。孟筱翎和喬椏不約而同地壓制住笑意,重新回到緊張地救人行動中。喬椏雙手齊上,快節奏地摁壓着司徒杏兒的肺部,希望能夠加快她排出器官中的積液;孟筱翎則快速撲到盧談畫身邊,笨手笨腳地找起手拷上的鑰匙孔來。
誰知這時,始終閉着眼睛的盧談畫突然開口道:“不必了。”
喬、孟二人同時一愣,只聽盧談畫又道:“我頂着枯脈替她傳功療傷,半途不濟,才害得殘功滯留在她氣道中。如今我動彈不得,要救杏兒,還需靠你二人。”
“我聽不懂什麼傳功什麼的!”喬椏全力壓迫着杏兒的肺部,每一記動作都使出全力,香汗甩得杏兒滿身都是:“老頭你能不能說現代華語?”
孟筱翎也焦急道:“她叫杏兒嗎?要怎麼救?”
“那個矮個子的,老夫看你下盤沉穩,應該會武。”盧談畫睜眼看向喬椏:“你以手掌抵住杏兒膳中穴,將老夫在她氣管中殘留的功力吸出來。”
“什麼……什麼膻中穴?”喬椏聽得一頭霧水:“我是練過腿法,可我不會內功啊!能不能說點正常的急救方法?!”
“杏兒唾液咳不出來,正是被那些殘功鬱堵在氣管中,不將這些殘功吸出來,什麼西醫都沒有用。老夫現下是廢人一個,你若不會那些外功招式……那萬事休矣。”
盧談畫的
聲音聽來冷淡平靜,彷彿只是在敘述一件旁人的事情,可正在爲他解拷的孟筱翎卻感受到,老人穩定的雙手之下,壓制着一股難以想象的力量,就像一塊足夠強大的隕石,將正要爆發的火山口徹底封死,雖然表面上完全沒有徵兆,卻不難揣測內裡之慘烈。
此刻盧談畫心中的想法,孟筱翎只能猜到一兩分;盧談畫所說的那些原理,孟筱翎連一分都理解不了;但不知爲什麼,此刻的她反而冷靜下來,或者換一種更貼切的說法,孟筱翎沒有空再去慌張和猶豫,在這一刻,救人的想法已經佔據了她心中所有的空隙。
“能不能用其他辦法吸出來?”儘管盧談畫不願,孟筱翎依然解開了他的鎖拷,隨即她不死心地問道:“比如用嘴巴吸出來?”
“就像人工呼吸一樣?”喬椏會意道:“但是老頭說堵在她氣管裡的是內功,不是固體和液體啊。”
盧談畫也道:“荒唐,我炎黃正道之氣,蠻夷急救之道怎可適之?”
“再荒唐也要試一試!”孟筱翎毫不動搖道:“中醫西醫都是爲了救人,一定有辦法的。”
喬椏也不屑道:“沒錯,你徒弟都快死了,還搞什麼閉關鎖國呀!真是個老頑固。”
這時孟筱翎走到喬椏身邊半跪坐下,看着司徒杏兒已經青紫的雙脣,抱着最後希望道:“只有試一試了,小喬,你繼續摁她的胸口,我來做人工呼吸。”
“你可別她嘴裡吹氣,應該要反過來吸才行。”喬椏露出少許擔憂:“……算了,還是我來吧。”
這種誰都沒有嘗試過的事情,喬椏免不了替她擔心。內功在外行人眼中危險而神秘,用普通氣息去吸內功,其中的危險無從得知。喬椏至少還算練過外功,身體素質顯然要強過孟筱翎一些,一旦這些內功衝擊進口腔,喬椏自問比孟筱翎能忍。在這種擔憂下,她半跪起身就要和孟筱翎交換位置。
“來不及了!”捧着司徒杏兒冰涼的臉頰,孟筱翎一刻不停地俯下身去,粉潤與青紫,四片柔軟相就,繼而緊貼在一起。
出於氣壓理論,只要兩人脣口必須緊貼到不令外部空氣流入,就能在口腔內部形成一個低氣壓環境,在這種情況下,孟筱翎不論是吹氣還是吸氣,都能對司徒杏兒的氣管產生更大的效果。因爲昏迷的緣故,杏兒無力自行撐開雙脣,孟筱翎右手輕捏她下巴,將她的雙脣捏開,左手撐着草地扭動身形位置,將兩人的脣形調整到最契合的角度。
從喬椏的角度看,孟筱翎的長髮披散下來,將兩人的嘴部徹底擋住,很難看清她是否已經開始“吮吸”。不過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好處,第一次看如此“高要求”的人工呼吸,喬椏本來也尷尬地很,若是剛纔孟筱翎真答應了讓喬椏來動口,她八成反倒要打退堂鼓。此刻孟筱翎依然和司徒杏兒四脣相貼,卻因發瀑垂下將要緊處遮得什麼都看不見,反而令喬椏放鬆了些。
冷靜中的喬椏調整位置,將雙掌重疊壓在杏兒肺葉上側,做出一個準備急救的標準姿勢,接着用腳跟踢了踢孟筱翎小腿:“懶喵,你那個……開始吸了沒?”
沒有反應。
喬椏這才響起,孟筱翎此刻的嘴正被牢牢堵着呢,發不出任何聲音;而爲了要絕對契合角度,所以她更不能搖頭。
無奈之下也顧不得場面尷尬了,喬椏只能伸手去撥開孟筱翎的頭髮,柔順的黑髮之後,果不其然是兩人緊貼的四脣。喬椏還沒來得及害羞,便看見孟筱翎的表情要比想象中辛苦的多。由於右手去要捏杏兒的下巴,保持跪趴姿勢的孟筱翎只能用僅剩的左手支撐上半身重量,這對已經痠痛的左臂來說,已是極大的負擔。
一大滴汗水凝結在孟筱翎的睫毛上,然後落下,撞碎在杏兒的眼角,彷彿是屬於少女的淚痕。
孟筱翎的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咽喉處也略有蠕動。喬椏這才肯定她已經開始抽吸杏兒肺部的殘留內力。爲了配合孟筱翎,喬椏立刻重新擺好位置,配合着孟筱翎的節奏,在她倒吸的一瞬間同時發力,壓迫向杏兒的肺泡。
呼吸這個動作聽來簡單,實際做起來卻有些麻煩。一開始孟筱翎的動作還很生澀,因爲從司徒杏兒口中是吸不到氧氣的,孟筱翎的口鼻必須同時吸氣,這個動作平時幾乎不會用到,再加上她身形低俯的關係,所以剛開始,孟筱翎的呼吸節奏並不穩定,每次用嘴吸吮之前,都不要先用鼻腔呼吸好幾次。旁邊的喬椏也只能儘量配合她,每見孟筱翎的腮幫子凹陷下去,就抓緊時機按壓杏兒肺部。
連續做了20多次之後,孟筱翎終於掌握了訣竅,兩人你吸我按,在喬椏的控制下,儘量讓彼此動作同時完成。然而在兩人的實驗性的擺弄下,伴隨着一次又一次大力吸吮,即便把司徒杏兒吸得小腦袋都微微離地,可她的狀況也沒有絲毫變化。
“這個方法行不通嗎?”
孟筱翎心中的挫敗感也不斷增加,她下意識地又啄進杏兒又吸了一口,卻忽然左手一軟整個人向撲倒下去,身子結結實實壓在杏兒臉上。她趕緊捂着牙爬起身來,卻見這一撞過後,司徒杏兒的軀體顫動了起來,悶聲咳嗽聲音比剛纔有力的多。
“行了!有力氣咳出來了!”喬椏低聲驚呼道。
就像在配合喬椏一樣,被撞到什麼地方的司徒杏兒又輕咳了兩次,然後原本一動不動的她把身子蜷縮成蝦米狀,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出來了?”孟筱翎手腳並用地向後爬着,躲開杏兒乾嘔出的肺部積液。看到杏兒重新有了力氣,孟筱翎整個人一下子脫了力,也不顧地上有沒有草堆,就地仰躺了下來。與喬椏交換了一個欣慰地笑容,她意識地擦了擦脣瓣,即便抹得滿嘴都是泥巴也不在乎了。
劇咳了足足2分鐘,剛從司徒杏兒也是手腳無力,她茫然的望着喬椏:“你是誰?咳咳……我怎麼了?師父……”
“先別說話,把嗓子咳乾淨。”孟筱翎懶得起身,保持着仰躺的姿勢說道:“你師父吩咐啦,他的內功還有一些留在你氣管裡,要是不咳乾淨,以後還得碰上危險。”
“這女人的話聽來怎麼像在教訓我?而且聽起來還有些其他怪怪的地方。”司徒杏兒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卻又說不出問題出在哪裡,一擡手才發現她雙腕上帶着手銬。
“我是東海市公安四分局警官喬椏,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壞消息是你被捕了。”看着司徒杏兒完全死機的表情,儘管喬椏保持着高度警惕,也情不自禁地起了惡作劇的念頭:“好消息是,恭喜你倆百年好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