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不要啊!不要這樣對我啊!”
語聲既顯焦急,卻又帶着幾分晦澀難懂的俏皮尾音。大晚上的,一個單身女子居住的公寓裡傳出這樣的聲音,不論聽者是誰恐怕都會遐想不止。
但事實總和想象有所出入,不算寬敞的客廳裡,上身赤裸童兵不住後退,而“步步緊逼”反而是孟筱翎。只是童兵的手上還護着那隻超大的露營包。
“你讓我拿一點武器嘛!”孟筱翎不依不饒地走近一步:“萬一到時候我又被抓了怎麼辦?”
“你說得對,反正我受了傷,不方便保護你。”童兵板着一張方臉:“我看我還是打電話給老劉,讓他派警察去端了莊傑老巢算了。”
雖然知道他是在嚇自己,不過孟筱翎還是忍不住道:“喂,你自己都說莊傑是瘋子了,萬一他害了那些孩子怎麼辦?”
孟筱翎每次發出反問的時候都會帶有很重的尾音,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小貓尾部末端那一處習慣的彎起,不管她的態度多兇,這種反問語氣聽來總是令人發不出脾氣。兩人在東海重逢後,加起來相處的時間還不到一天,可是童兵越與她接觸,那記憶中無可磨滅的印記便越是清晰,就連聽到這種尾音時的滿足感,現在重溫起來都那麼愜意。
手指摩挲着露營包粗糙的布料,童兵硬着心腸,避開眼神一口咬定着:“說不能碰就不能碰,你當這包裡頭裝的是什麼?課本還是鉛筆盒?”
“不是,你自己說的書包麼……”
“那是我一時……一時嘴快說錯了,”童兵抹了把頭上的水,久違的頭疼感讓他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左肩被餘有田打傷的地方開始發出麻癢,似乎在嘲笑這具強壯軀體下,也藏着如此柔軟脆弱部分。
在錢楓荷這裡處理過外傷後,童兵立刻投入到對孟筱翎的搜索中。誰知他剛聯繫上趙莫君,孟筱翎報平安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簡單獲悉了殷茹男的所作所爲後,童兵對這個曾經的對手也生出了一絲同情。
童兵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原本性格偏硬,處理事情大都抱着完成任務的態度,對人很少投入感情,唯有幾種情況例外:
一是戰場上的捨己救人。戰友袍澤之間最重的感情,便是以命換命。一個冒着生命危險保護戰友的士兵,往往會成爲整支部隊的精神象徵。爛牙與他拼命前將手下全數趕走的行爲,雖然與戰場救人有所區別,但其保護下屬的本質是一樣的,所以童兵沒有能親手了結了他。
第二種能打動童兵的,便是父母的感情。這是童兵最爲缺失的感情,幼年的童兵性格叛逆,非常排斥這種親子天性。他一度欺騙自己:父母是世上最不需要的東西。因爲這種情緒,他曾經度過一段非常灰暗的時光。但是在遇到孟筱翎、陳帥等人後,他乾涸的心田遇到了甘露。之後,他又從陳帥的父母身上,逐漸有了一個懵懂的“家庭生活”概念。
殷茹男的孩子也不是親生的,和童兵一樣,他們的父母也早早的離開了人世。從這一點上來說,童兵比孟筱翎更有出手相助的理由。更何況,就算沒有殷茹男的事情,他也不打算放過莊傑。
毛榮新已經死了,想要破解五行斷筋秘笈所包含的機密,只
剩下兩條線索:
其一就是那位乾坤境內功高手餘有田。可惜,他中了童兵三發高濃度麻醉彈,此刻正陷入深度的睡眠中。就算喬蕾潑上兩缸冷水,最樂觀的估計也要一兩天才能醒過來——這讓急於追查蓮州殺人案的喬蕾急得鼻尖都有點發紅。
剩下的一個線索就是莊傑。他對五行斷筋秘笈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執着,這種瘋狂似乎在餘有田之上。以莊傑的武功路數來看,他和餘有田似乎並沒有什麼關係。那麼兩人的立場又如何?是一同尋找秘笈的同伴?互相爭奪的敵人?還是彼此並不認識?
陳帥和孟筱翎先後受到了威脅,事已至此,童兵再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他只剩下一個選擇:將整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這裡頭的東西不是普通人該碰的,我答應讓你跟去已經是底線了。”原先的便服不能再穿,童兵只能穿上一套部隊裡帶出來的迷彩服,將那隻大包背上肩膀:“走吧,根據我的消息,殷茹男在今晚就會行動。”
孟筱翎滿臉不肯放棄的樣子,她絞着雙手,細眯着的雙眼始終盯在童兵所護的那口袋上:“那你至少讓我看一下,說不定裡頭的東西我真會用呢,你不是教過我怎麼上彈開保險的嘛!”
她撒嬌的聲音讓童兵的頭疼感有加劇徵兆,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並不排斥這種“頭疼”,甚至還有享受的徵兆!
教室最後一排揮之不去的餅乾香味;每天放學後慣例的惡作劇;坐在升旗臺上看着夕陽不肯回家的兩人……
童兵忍不住微微搖頭,暫時將這些失控的記憶封回“寶庫”。又不是還停留在14歲,現在這個檔口,可不是由着孟筱翎胡鬧的時候。他好容易才把嘴角的笑意壓平,認真的指着露營包講解道:“我教你的槍型是警用小口徑,跟裡頭的軍用裝備完全是兩種風格。現在,保持安靜,向右轉!起步走!關燈!”
“是,童教官……”下樓的時候,孟筱翎豐脣一路上都是撅得老高,童兵假裝沒看見,忍着跟她搭話的衝動,默默走在前面。直到兩人下樓,看見公寓門口停着一輛足有3米多高的大腳吉普時,她撅着的嘴巴才“哇”一下張開:“我們樓下門這麼窄,你這車怎麼開進來的?”
“是我開進來的……”車子裡冒出一個苦瓜似的聲音,孟筱翎踮起腳眨巴眨巴眼,纔看見車門後露出一張紅彤彤的臉蛋。
童兵微笑地指着車門裡的女孩道:“懶喵,這位是小喬教官。”
“小喬…教官?”由於車子底盤太高,喬椏身高又太矮的關係,孟筱翎踮起腳來還是隻能看見她的額頭,她只能一邊拉着扶手杆上車,一邊寒暄道:“你是和童兵一個特種部隊的教官嗎?”
“不是……”喬椏的嘴撅得比孟筱翎剛纔還高。
等上了車坐上後排的車座,孟筱翎才認出喬椏這張頗有特色的蘋果臉,她不禁低呼:“喬警官?”
“孟小姐,又見面了。”喬椏的迴應則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喬椏的無神自有她的原因,可看在孟筱翎眼裡,這含義可就不同了。上週童兵剛到東海的那一天,兩人還在四分局走廊裡見過一次,孟筱翎自然記得這位可愛的小女孩實際身份是一名警
察。
“難道童兵騙我?他背地裡……已經報警了?茹男姐怎麼辦?她會被逮捕的。孩子們剛被救出來,媽媽又要被關起來了?”看着臉色不佳的喬椏,孟筱翎心中冒出不詳的預感。她張開雙脣半響無言,直到童兵也坐上車,她才低聲問道:“你不是說私下解決的麼?”
和樓上那種略帶嬌嗔的反問腔不同,嚴肅時的孟筱翎字正腔圓,標準地就像廣播節目。
這種複雜的語氣讓他心中一跳,順着孟筱翎警惕的目光看到駕駛座上喬椏,童兵這才心下恍然。坐在前排的他回過頭,臉上帶着與軍人氣質不太相輔的雲淡風輕之色,坦然解釋道:“小喬是以私人身份參與行動。今晚過後,除了那些綁架孩子的暴徒,沒有人會被逮捕。”
看到孟筱翎仍有些惑色,童兵擡起手拍了拍她的頭頂:“放心,沒事的。”
“孟小姐也一起去?她不是普通老百姓嗎?”一旁的喬椏沒好氣道:“算了,你那個神秘情報員給信兒了,千手堂的扒手已經到了小黑街,再不去就真晚了。”
“小黑街?哇!”孟筱翎剛想再問,車體猛得一倒,晃得她額頭差點撞上前座,若不是童兵扶得快,這一輛車上仨人裡就要出現兩個傷員了。孟筱翎只覺得車子前後左右亂轉,就像是小時候公園裡的碰碰車被羣起攻之的感覺。睜眼一看,差點沒嚇得叫出聲來,就見喬椏一隻手搭在車門外,就單手操控着方向盤。
孟筱翎公寓樓下的停車場又舊又擠,喬椏把大腳吉普停進來後,後頭又進來兩輛車,把出去的路堵得只剩下3米不到。喬椏頭也不回,一路掛着倒車檔向後開去,刮擦着後車的反光鏡擠了過去。在一記足以令屁股發麻的顛簸中,孟筱翎看到了外頭的街道,敢情剛纔喬椏連車速都不減,就這麼“彈”過了減速帶。
“孟小姐你臉色怎麼這麼白?不會是要吐吧?我就說老百姓不能來的……”一隻手還是搭在車門上,喬椏擡頭對着後視鏡說道。
童兵苦笑着介紹道:“小喬是我老部下的部下,擅長腿法。踩油門也是腿法的一種。”
“腿法是腿法,車技是車技,不要混爲一談。”今晚喬椏的脾氣似乎特別衝:“等會看到三個雌雄大盜的時候,我再讓你看看十成的蠍尾鞭腿法!”
喬椏右手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盤,不解氣地補了一句:“姑奶奶今晚踢死他們!”
“三個雌雄大盜?”孟筱翎不解地問道。
“小丑莊傑,還有他那個面癱的弟弟莊豪,兩個傢伙表面上是君臨制藥的員工,背地裡就是兩個暴徒!我姐稍微查了查,一大堆的案底!這兩兄弟,哼!什麼壞事都被他們幹盡了!”想到自己和陳帥被俘虜的事情,喬椏氣不打一處來:“還有那個叫殷茹男的女賊,竟然還敢對姑奶奶下毒!看我今天不在她臉上畫個鞋印子!”
“什麼?”孟筱翎忍不住失聲道:“你跟茹男姐有過節……哇!”
車子又是一陣急停,刺耳的剎車聲持續了整整2秒。童兵千鈞一髮之際伸手往孟筱翎耳後一扶,再次避免了她額頭撞車座的慘劇。
“你叫她什麼?”喬椏咬着牙回頭瞪道:“茹男……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