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歸於盡?你有這個魄力麼?”
就在帳篷裡的人還在被那槍聲震懾住的時候,肖琦充滿嘲諷的聲音響起,阻止了吳勁隆等人衝出來拼命的想法。
孟筱翎的雙腳又冷又痛,在小七的扶持下,就地半跪了下來。小七這時候也沒有了演戲的必要,他脫下身上的皮夾克,輕輕蓋在只有一件單衣的孟筱翎身上。隨後他目光中閃爍出決絕的火光,緊握匕首站起身來,沉聲對肖琦問道:“你還是看出了破綻?”
“簡直到處都是破綻。”肖琦猶如聽到了笑話一般:“就你們這種半吊子的本事,還想在我面前演戲?”
說着,肖琦舉起軍棍遙指兩人,用極快的語速撒起鹽來:“我陪你們玩這麼久,只是爲了看看你們到底要搞什麼把戲而已,你們還真以爲這種拙劣的表演能騙過我嗎?首先是你……”她指着小七的臉:“你倒是生了一副好臉,各種喪心病狂的表情做得惟妙惟肖,只可惜你臉部表情再怎麼到位,肢體動作卻不會騙人。你雙手搭在孟筱翎肩膀上,她卻一點也沒有負擔感,顯然是你在刻意照顧她,不想壓着她。光是這一點,你們的僞裝就徹底戳破了。再有,你故意裝作一副不可理喻的粗人樣子,應該是爲了讓我們更加投鼠忌器吧?因爲粗人說服起來更困難,也更容易一時衝動就撕票。你這想法很好,可惜一個人的文化程度是裝不久的。你就算故意說很多髒話,卻又在無意之間漏出了幾句成語,‘坐以待斃’這種話,一般的粗人會用麼?最後,你連槍都不帶,反而不合理。不帶槍,難道你就憑一把刀子,就能帶着人質走回市區?這簡直是個讓我發笑的漏洞。之前你們被襲擊的時候,很多人的槍都被繳械,現在你們人多槍少,爲了以防失敗,你把自己的槍留在了帳篷裡,現在那支槍正在透過帳篷瞄準我吧?我猜你們的目的,就是拿到那個高跟鞋後,就立刻回到帳篷裡吧?雖然不知道那個高跟鞋有什麼名堂,不過裡面應該藏着什麼通訊系統,你們想呼叫孟筱翎的朋友……哦,兩位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怎麼樣?被人看穿的感覺好麼?”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肖琦的分析能力竟如此可怕,兩人絞盡腦汁想到的方法,簡簡單單就被破得一乾二淨。儘管被她這麼嘲諷着,不論是孟筱翎也好,于歸期也好,卻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羞恥,只有淡淡地遺憾,流淌在周遭的空氣中。
然而,肖琦夢寐以求的絕望表情,卻並未完全出現。的確,于歸期感覺到的挫敗感更大一些,這一點,從他握刀手爆出的青筋上就能看出來,但孟筱翎卻忽然擡頭露出了一個笑容。
不僅是肖琦和她身後的龍組成員,就連小七低頭見她一笑,都不禁愣住。
“喂,小七,她說得3個破綻都是你的呢,我是不是演得比你好?”孟筱翎擡起頭,將俏皮的笑容正面映入了小七的眼中。
她的聲音猶如清晨的鳥鳴,撕開了小七眼前的這片深沉夜色,令他開始覺得自己可笑起來:“我爲什麼要感到絕望?一起努力過了,想盡辦法拼過了,就算輸了又怎麼樣?”
不僅如此,當孟筱翎的目光轉而看向肖琦時,小七也同時看向了這位名字和他很像女副官。肖琦的下巴微揚着,似乎正在等待着看到兩人功虧一簣的醜態。小七忽然有一種強烈想笑的衝動:“爲什麼她會自以爲我們就該難過呢?難道只有我們不好過了,她纔會舒服麼?只能用這種變態的方法尋求開心,這個女副官好可憐,就算她和大喬一樣聰明,又能怎麼樣呢…………等一等,我怎麼會這麼想?大喬是誰?爲什麼我會認識一個叫大喬的人?難道是腦子被打壞了?”
如夢驚醒一般,于歸期不禁捂住後腦傷口,然後下意識地低下頭,詫異地看向腳下的孟筱翎。她仍然跪坐在地上,帶着憐憫的目光遙望着遠處的肖琦。
正如小七心中隱約猜到的那樣,這一些思緒的確不是出自“于歸期的觀念”,而完全是孟筱翎的想法。
功虧一簣之後,一股異樣的輕鬆感籠罩在了孟筱翎心頭,那些近在咫尺的軍人和槍口,不知爲何變得像電影畫面一樣,再也觸動不到她內心的恐懼之處。
“士兵,大約20多個,都是身經百戰的特種兵。指揮官,肖小姐,好厲害……和大喬一樣。好多槍,都是步槍,我都不認識,我只用過手槍,但怎麼說都是步槍厲害……啊……好安靜啊……爲什麼地上一點都不冷,舒服地就像沙發一樣呢?”
冰冷的草地,卻涌出壁爐般的溫暖,孟筱翎慵懶地側跪下來,用手肘支撐着身體,完全沒有身在野外的感覺。周圍這一草一木,敵人和朋友,殺戮的槍械,一切都成爲了最單純的畫面,成了她“欣賞”和“品鑑”的畫面。
“爲什麼不害怕呢?大概是已經盡了全力了吧?哎?奇怪了,以前考試的時候,就算盡力複習了,沒考好還是會難過的呀……”她感覺自己幾乎是快要睡着了,思緒竟不受控制地發散起來。
然而孟筱翎所不知道的是,就在這一刻,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肖琦和她的手下們,竟都體會到了孟筱翎幼年考試時的緊張感。孟筱翎眼前這片靜置的畫面,並非出於她的臆想,而是在時間流逝中,全部人真正地停滯在那裡。正如陳帥的J元素在修煉內功之後開始了飛速覺醒一樣,自從被殷茹男綁架那次起,孟筱翎體內的J元素也開始以驚人的速度覺醒起來。
靈魂心橋像是有了無限生命一般,不斷從孟筱翎的內心生長而出,無形的橋身一次又一次增長着,連接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身上。然而不論是吳勁隆一方也罷,肖琦一方也罷,都根本看不見這道瑩瑩橋身,只覺得自己的思緒被帶到了一個無法控制又醒不過來的夢境裡,只能跟隨着夢的主人一起,靜靜地將這
段歷程走完。
沒有人可以反抗這種感覺,龍組戰士們的紛紛放下了槍,而帳篷裡的吳勁隆等人也徹底鬆弛了下來,他們用最舒服的姿勢或躺或坐在地上,原本痛楚難忍的傷勢也在這夢境中消失了,渾身輕快自在,說不出的舒服。
面對失敗的孟筱翎怎麼都不會想到,她只是稍一走神,卻讓周圍數百步範圍裡的人全部都捲入了自己的臆想之中。待得她回過神來,想要再試圖說服肖琦時,這才發現眼前這些人都奇怪地靜止了。
“哎?”罪魁禍首露出一副茫然的模樣:“小七?你怎麼不說話?”
見小七在這樣的情景下,居然還懶洋洋地坐在了自己身邊,孟筱翎覺得自己腦子都停轉了。她試着撿起地上的刀子往小七手裡塞,然而小七隻是下意識地張手接住,卻只是輕輕握着刀柄,哪還有一點警惕的樣子。
如果只有小七一個人這樣,那孟筱翎恐怕還會以爲他是頭上中了一棍被打傻了,可是眼前龍組一方的戰士們竟也個個都恍若花癡。孟筱翎滿臉疑惑地走近過去,那些戰士竟毫無反應,一個個帶着滿臉甜睡初醒的模樣,鬆弛地站在原地,如果不是軍人的習慣堅持着,恐怕他們早已像小七一樣席地而坐。
“這……這是怎麼回事?大家都怎麼了……”
“該死!這……這要問你自己……啊……滾出去!滾出我的腦子!”
聽到有人回答自己的疑惑,孟筱翎連忙循聲看去,只見那個魁梧的一班長身後,肖琦正單手撐地,另一隻手用力捂着腦袋,手上的骨節都已經爆出了青白,彷彿想用力把頭捏碎一樣。
“肖副官?”孟筱翎本能伸出手,腦中卻忽然浮現出前一刻肖琦那副冷酷的模樣。雖然她心軟的毛病一直沒改,但並不代表孟筱翎傻得天真。她立刻退向帳篷方向,以免被肖琦制服,令吳勁隆一衆失去了保護。
然而孟筱翎的猜測仍舊是太過理想了,此刻的肖琦擡起頭,她眼中佈滿了痛苦的血絲,適才那料事如神的睿智感早已消失殆盡,餘下的只剩下瘋狂的掙扎。她艱難地從後腰拔出一把小型手槍,顫顫巍巍地瞄準孟筱翎後退的身影:“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不要翻我的腦子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她真的會殺我!”這一刻,看着肖琦失去焦距的瞳孔,一個真正害怕的念頭,終於從孟筱翎的思緒中出現了。
孟筱翎思緒流轉,腳下還未退出一步,肖琦的手指就已經奮力扣響了扳機。子彈的速度、思緒的速度、緊閉雙目的速度糾纏在一起,交織出了最扣心絃的一瞬間。
風!
一股帶着金鐵味的清風吹拂到了孟筱翎的臉上,她忽然意識到身上並不痛?!睜開眼,一隻鐵臂正橫在眼前,手電筒的流光,在這隻碳鐵手臂上,留下了猶如水晶宮一般絢麗的光點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