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一胞同母的兄弟,原本滿腹牢騷的王君佐終於發現了兄長的異常,他立刻找回了身爲一個黑道的警惕心,繃緊身子從壘磚桌上跳了下來:“你一個人來的?”
謹節軒攤了攤手,向身後的鐵門做了個請的動作,孤身一人的狀態顯而易見。
“這污水處理廠這麼大,嬌生慣養的謹總有耐性一間間找過來?”王君佐亦提出了他自己的疑點,只是不同於兄長的內斂,王君佐並未掩飾他的疑心。
謹節軒並未立刻回答,只是攤開了右掌中一直握着的那方手帕。
“這是……”王天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鏽跡。”謹節軒微笑着解答起來:“這廠很早就荒廢了,溼溼嗒嗒的地方,不是生鏽就是長苔蘚。20多間污水處理室,只有這間房門的門把手上,鏽跡比較少,說明之前有人已經有人打開過了。”
謹節軒說得很輕鬆,然而王氏兄弟的臉色卻逐漸起了變化,尤其是之前一直輕視着此人的王君佐。在他眼中,這個平日裡鑽營逐利的商人,今天變得更刺目起來。
謹節軒猶自說道:“整個廠區雖然不小,但2位鷹少總不可能隨處亂躲。躲藏的地方要不起眼,還要有退路。”他一指牆角那道不大不小,出口正好能通過一個成年人的污水槽:“做大事者不拘小節,萬一警方真的包圍了這裡,兩位靠這條污水道,還有搏出一條生路的機會。”
聽到這裡,2人終於掩飾不住內心的詫異,污水槽中綠汁凝結,裡頭的東西與其說是水,不如稱之爲漿更合適。這玩意兒味道聞起來已然令人作嘔,真要接觸到皮膚上,就是平日再糙的漢子,恐怕也會嘔空胃裡的東西。
但這種普通潔癖在逃命的旅途中是最沒有用的。
王天佑忽然意識到,如果此刻外頭真的是一羣全副武裝的特戰隊員,他們2兄弟要想活命,恐怕也只有按照謹節軒說得那樣,縱深滑進這條淤泥之路。污水槽通往東海灣北域,只要在地下水道中保住命,一旦順利到達那個地方,幾乎等於可以逃進公海。
“當年老將軍選擇各位的逃生點時,真是煞費了一番苦心啊……”謹節軒再次說出了王天佑心中的感慨。
每個冷血十三鷹手中都有一份機密地圖,地圖上標誌着十幾個紅點,那是將軍替他們安置的藏身點。藏在衣襟中的左手離開槍柄,下意識地撫摸起內袋裡摺疊好的地圖來。王天佑的眼睛忽然有些發熱,他發現這些年來,自己仍然低估了將軍對他們十三鷹的關愛。
“每一個藏身點,都不只是偏僻難找而已。”看着那條骯髒的污水槽,王天佑此時卻已經一點都沒有了噁心的感覺:“義父真的是考慮到了所有讓我們脫身的辦法,爲了讓我們活下來。”
然而這份後知後覺的感動,卻沒有傳染給他兄弟王君佐。
“苦心……哼。”他冷笑着:“這老糊塗要真有心,早該TMD站出來說句話!”
“君佐!你嘴裡給我放尊重點,要不是義父,你TM20年前就死在這種臭水溝裡了!”
“大哥!我不是不尊重他!”被兄長一喝,王君佐脖子一縮,卻仍漲紅着臉道:“這幾年來義父他的龜
縮你也看到了,現在阿坤、楊二、老A3批人,把整個東海都瓜分得差不多了!我們呢?咱們將軍派是跟會長跟最早的!咱們得到了什麼?君臨制藥這麼肥的肉,咬在了吳勁隆手裡,這貨算什麼?老A從米國撿回來的狗而已,現在跟着楊二混,混成了總經理,出入都是防彈車!我……”
“行了!你丟臉丟的還不夠嗎?!”王天佑忍不住喝止了弟弟的抱怨,並用眼神示意還有外人在場。
望着呼吸粗重的倆兄弟,謹節軒卻只是輕笑,並沒有任何勸阻。
暗示弟弟閉嘴後,王天佑吐出一口濁氣,回頭勉強笑道:“謹總,讓你見笑了。弟兄們現在失了手,虎落平陽,心裡頭有點堵。”
“真性情而已。”謹節軒的話裡,分不出有多少分誠意。
王天佑擺擺手:“謹總還是開門見山吧,否則我會以爲,你今天來就是專門看兄弟笑話的,那就傷感情了。”
“也好,時間不多。”謹節軒臉色一正:“我過來就是想告訴2位,我們已經安排了地方讓諸位鷹少脫身,地址就在這個地方,最好2位今晚就能趕到。”
他從口袋中取出一張摺疊地很整齊的信紙,王天佑狐疑地一接,信紙觸感柔滑,上頭還泛着淡淡的香氣,只是都被污水味沖淡到幾乎無法察覺。這無疑是一張高級信紙,只有謹節軒這樣有錢而略做作的人,纔會使用這種檔次的紙。
“這是郊區?”看到信紙上寫的地址,王天佑脫口驚呼一聲。
“靠!去那裡送死嗎?!”從兄長背後看到紙張內容的王君佐也叫起來:“那裡都是喪屍,你TM想讓我們送肉過去是吧?!”
“謹總……這份地址,是誰讓你送過來的?”王天佑的左手始終不曾抽出外衣,此刻,他再一次緊緊握住了槍柄:“不會是蕭雲吧?”
“可以說是雲鷹少,也可以說不是。”
模棱兩可的答案立刻引爆了懷疑的炸彈,左右雙鷹在這一刻,再次表現出了雙胞胎應有的默契。兩把槍瞬間出現,同時抵住了謹節軒的頭,令他不得不舉起雙手來,苦笑着後退了好幾步。
“你想騙我們,也稍微把準備做充足一點。”王天佑的聲音開始變冷:“蕭雲剛剛還發來短信,說晚上會來這裡集合。你這份地址在東海工業區附近,完全就是兩碼事?”
“老子給你個機會重新說一遍,是誰讓你來的,這地址到底是什麼意思?”
“好,我非常樂意詳細地解釋一遍。”謹節軒舉着雙手,卻沒有一絲恐懼的表情:“這份地址,是我的上司讓我送來的,各位協助他擾亂東海市的秩序,散播喪屍病毒的消息,害得被警方全力圍捕。諸位對他的盡心盡力,我上司都看在眼裡。”
“你的上司?”王天佑遲疑了一瞬間,忽然驚悟道:“你也是替米國人做事的?!”
在謹節軒笑而不語的迴應中,王天佑忽然發現他徹底看錯了這個人。
冷血十三鷹參與到此次生化襲擊中來,並不是巧合。作爲東海地下世界的主宰,東臨會早已成了諸多野心家眼中的食糧。然而,規模龐大、根系複雜的東臨會,並非是任何一方野心家能夠獨立吞下的。於是,利
用東臨會內部4大派系的明爭暗鬥,有一個野心家,順利地奪取了將軍手下最強勢力——冷血十三鷹的支持。
正如蕭雲之前在地下格鬥場對陳帥抱怨的,現在的東臨會,已經讓冷血十三鷹徹底失望。作爲當年出血出力最多的將軍一派,如今在東臨會中卻只是保留着“最能打”之類的虛名,至於一些實質性的財源、產業、地位等等,卻都被另外幾個座倌瓜分殆盡。
吳勁隆作爲一個新人,就因爲加入了楊二麾下,沒幾年都當上了總經理,私宅豪車應有盡有,還博得一個“東海花龍”的美名,風頭一時無兩。
而蕭雲從小到大,在將軍麾下替東臨會流血流汗多年,如今手裡擁有的,居然只是一間又老又舊的酒館而已。
這種不對等的本身,就已經足夠撩起所有鷹少的怒意。而將軍的一味壓制與退讓,終於讓十三鷹逆反之心完全燃燒起來。而當某一天,蕭雲帶着一個“消息”回到鷹巢時,所有剩餘的12個人,都選擇了去把握機會!
和來自米國的一方神秘力量合作,奪回他們十三鷹應有的東西。
不,不僅僅是奪回!
他們要給另外3個座倌一點血的教訓,讓他們懂得黑道真正的道理——不要用錢和腦子,去耍那些拳頭硬的人;
他們要給會長大鬼東一個教訓——爲了討好政府而一味打壓陪着你打天下的老人,一定會遭到報應;
他們要給整個東海市一個教訓——不管是舊社會、新社會、河蟹社會,冷血十三鷹從來沒有被這個社會的規則征服過!
在這種不甘和仇恨的驅使下,獨來獨往的冷血十三鷹,在全東臨會都不知情的情況下,逐漸靠向了另一股來歷不明,只知道來自於米國的勢力。
他們替樑義臻保駕護航,甚至暗中綁架乞丐和孤兒,幫助他順利進行煉氣內臟的移植實驗。
他們也根據米方的推薦,找上了禾卯影視,用軟硬兼施的方法把禾卯綁上了自己的大船,讓冷血十三鷹從經濟上脫離了東臨會的控制。
同樣,在時機恰當的時候,蕭雲憤然對同爲東臨會的黑道痛下殺手,同時替“神秘的米國合作方”四處宣揚有關喪屍的消息,攪得全東海幾乎陷入恐慌。
然而在這一刻,王天佑已經意識到了一個巨大的謬誤。
“根本不是我們找上你,而是你本來就在等我們上鉤。”他用一種全新的目光審視着眼前的謹節軒:“你口中說的老闆,就是跟蕭雲聯手的那個米國人?!”
謹節軒沒有否定的意思:“是的,這次各位落單,老闆覺得他也有責任。”
王君佐出言罵道:“少TM往自己臉上貼金,老子要的是給碼頭坤那些雀佔鳩巢的畜生一點顏色看看,叫大鬼東別TM整天幻想着洗白!互相利用而已,責任個屁。”
“不管怎麼說,都只是一種理由而已,只要行爲不變,任何理由都可以修飾。”謹節軒聳聳肩,毫不在意地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警方的地毯式搜索遲早會找到這裡。如果2位不盡快趕往郊區脫身點,在東臨會撒手不管的現在,光憑2位自己,就算你們能以一當百,也逃不出東海警方的包圍圈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