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七月底,沐敬沅龍行虎步帶着禮部一干人等準備着即將來臨的祭天儀式,身爲禮部侍郎的周幼琦本想留下的,但是公務煩身只得跟着禮部的同僚一同回去。
與往常一般,堯旭臣在上完早朝之後,在皇宮中逗留了一圈,這才拐進了御書房。換下朝服的離夜染已經忙碌多時了,手拿着御筆正在奏摺上批註,在堯旭臣進門的瞬間,這纔將御筆輕輕擱置。
“沐尚書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建議絕對沒安好心,看來賢妃娘娘的勸說沒有效果呀。”堯旭臣道,“明知其間兇險,皇上爲何還要答應他。如果微臣所料不差,南王的人應該早已埋伏在祭臺附近,只等皇上與衆臣一到,便會來一個一網打盡。”
“朕何嘗不知。只是別無選擇。”離夜染輕嘆一聲,從御案下方的暗格中拿出了一張印着黑色泥印的紙張。
堯旭臣接過,只見紙張上密密麻麻的黑點,就像蟲蟻爬過的痕跡,痕跡間歪歪扭扭成一定規則排列,若仔細觀察,痕跡排列間是像極了文字。堯旭臣皺眉,用心觀察,當看清楚紙上的字之後,頓時大驚失色。
“如果上面說的是真的,這將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大劫,其破壞力絲毫不會低於五魁毒人。”堯旭臣驚恐不已,隨後又看向離夜染屏吸問道,“不知道傳遞這份消息的人可靠嗎?”
紙上的消息太過玄乎,雖然見過活死人與五魁毒人,堯旭臣早已見怪不驚,但饒是如此對於紙上的內容難免會覺得不可思議。
“絕對可靠!”離夜染一字一頓地回道,有着超乎尋常的信心。
明知是陷阱,可悲的是他們還不得不往裡面鑽,但是自投羅網並不意味着束手待斃,你有張良計我有過雲梯,將計就計這勝負還不一定在哪方。
從高昌平安歸來的慕容軒與商洛兮兩人,因爲事先接到了獨孤昕傳來的消息,所以商洛兮沒有前往孤月,而是跟慕容軒一起來到了帝都。
驚聞璟雯失蹤的消息,商洛兮一雙眸子寒到了極點,兩人兜兜轉轉,好不容易等到璟雯放下了執念,眼下又發生這樣的事情,直感嘆造化弄人。或許這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吧。年少時傷人至深,如今受點折磨也是罪有應得。
“大姐與二姐她們十有八九是被離弘毅的人抓起來了。”尹薇猜測道,臉上滿是擔心,有些糾結地說道,“也不知道三姐知不知道此事,不過我很糾結,我既想她知道,也不想她知道,只希望離弘毅不要辜負她。”
如果瑾瑜知道,她就不會放任不管,那麼沁潔與璟雯的安全就有了保障,甚至哪天好端端地從虎口脫險也不一定。但這樣也是危險的,如果被離弘毅發現,瑾瑜的處境就尷尬了。雖然離弘毅對瑾瑜是特別的,但是尹薇總是看不透對方,在他身邊一刻都感到危險無比。
要是離弘毅有良心,就應該好好對待瑾瑜,不要爲了那該死的權力再傷害她一次。
“薇兒你可曾還記得當初你跟你師伯離開的山洞?在附近排查一番,說不定還能夠發現南王隱匿所在的蛛絲馬跡。”慕容軒問道。
尹薇搖搖頭,道:“自從知道大姐二姐失蹤後,我跟師伯就去找過了,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現。離弘毅是何許人也,能夠從離夜染的眼皮子底下連人帶府消失,定然不會犯那麼低級的錯誤,將隱藏的地點告訴我們。現在我最擔心的倒不是這天下是誰的,我只在意三姐的選擇,無論她選誰我都會支持她的。”
“雖然與瑾瑜姑娘接觸不多,但是我認爲瑾瑜姑娘不是那樣的人,她之所以選擇留在離弘毅那裡,肯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說不定就是料到了今日發生的種種,或許關鍵的信息不日就會送來。”慕容軒推斷道,“而且離弘毅大費周章的將人從孤月抓來,在沒有達到他目之前應該都是安全的。所以我們現在應該擔心的是該如何應對即將發生的風暴,孤月皇這兩日就會到,天下風雲匯聚在帝都,一場足以左右歷史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當所有人都由懷疑轉變爲祝福之後,只有與瑾瑜接觸不多的慕容軒選擇相信她,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感到可悲。
“聽聞離弘毅性格乖戾又陰晴不定,我是怕他哪天突然對璟雯她們發難。”一個喜怒無常的人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誰也猜不準,但是商洛兮卻能夠猜想到無限可能,沒有依據可言,不管多離譜的事情發生在對方身上也不爲過。
而且他還有濃濃的擔憂,不只是對離弘毅的性格,而也對這個幕後之人的身份表示懷疑。猶豫了一下,商洛兮朝慕容軒遞了一個眼色,再得到慕容軒肯定的答覆之後,他才繼續說道:“正如慕容兄所言,瑾瑜不是一個朝秦暮楚之人,她既然選擇跟離弘毅在一起而不是選擇離皇,其中必定有着她的深意。你們覺得會不會是她認爲離弘毅比離皇更加可靠,而且綁架璟雯他們的人其實並沒有表明身份,能夠做到這一點並不只有離弘毅一人,有一個人似乎被我們忽略了。”
慕容軒沉思,身處於權力的暴風眼中,他們不得不步步爲營,勝者爲王敗者寇,所站的立場決定了他們的是非對錯。
“三姐不是無情之人,如果離夜染更加危險的話,她不會明知我回到帝都而放任不管的。”尹薇否認道。不管瑾瑜近期如何冷漠,在她的心中對方還是那個愛妹至深的姐姐。就算心灰意冷,但也不會讓她置身危險。
“我信任瑾瑜,但不代表信任朝廷。”商洛兮道。朝廷的勾心鬥角遠勝他處,自古無情帝王家,爲了那至高無上的王權,弒父殺君、兄弟鬩牆也不罕見,感情是最廉價錢的東西。
“我其實到現在都有點懷疑離夜染,你們沒有見到過三姐白髮時的模樣,我當時恨不得一刀殺了他。但是師伯卻莫名的信任他,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幫三姐續命。我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只要丹族的人能夠治好三姐的病,誰勝誰敗我都不管了。”尹薇認真地說道。別人的生死與她無關,只要她身邊的人能夠好好的活着就萬事大吉了。
“秦兄相信離皇?”慕容軒有些訝異。
“不僅是相信,幾乎到了馬首是瞻的地步。我感覺師伯已經將最後的希望全部寄託在離夜染身上,而且還是毫無保留的那種。”
“你師伯可以說是我們當中最難相信別人的人,他居然會毫無保留的信任一個人,想來離皇必定有着他的過人之處。”不過也是,像歐陽瑾瑜這樣特別的女子都會喜歡上離皇,對方必定不會是常人。只是即便如此,在沒有絕對的證據之前,他也很難會相信這麼一個心機深沉之人,而且也不敢。
商洛兮點點頭,面對這樣一位完全看不透的對手,他也不敢貿然抉擇。離夜染給人的感覺跟獨孤昕不同。同樣是帝王,但是獨孤昕卻是那種光明磊落的,讓人忍不住信服,而離皇恰好相反,君臨天下的氣勢只會讓人心存忌憚。而且作爲合格的帝王,絕情絕愛是必要的條件,從離皇的口碑來看,他實在不適合被兒女情長所左右。
三人懷着心事,對於離氏叔侄的不信任,讓他們很難抉擇。不管綁架者的目的何在,三人最終還是以找到璟雯、沁潔等人爲首要目標,只要他們在意的人安全了,就算將離國鬧得天翻地覆也無所謂。
好似明白三人搖擺不定的處境,傍晚的時候秦無憂來到了三人暫時居住的地方。
“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也理解你們的顧慮。”秦無憂開門見山,“不過離小子這個人是值得信賴的。他最開始的佈局我雖然沒有參與,但是自從跟小薇一起來到帝都後,後面所有的佈局我都是參與者。你們不清楚神明森林的敏感性,自然不會懂得離小子爲了讓丹族欠他一個人情有多難。”
“他本可以做一個絕情的千古一帝,卻爲了瑾瑜繞了這麼大一圈。鳳家逆生陣確實是一場意外,我懷疑瑾瑜身上肯定有着什麼我們不知道內情,才造成她的走火入魔,抑或是因爲逆生陣沒有進行完成,中途被打斷纔會如此。”
“這不過是他的一面之詞,真正的實情誰又說得清楚。況且當初他對歐陽家的見死不救實在讓人寒心,依三姐的性格定然不會如此輕易就原諒她的。”尹薇不屑。
“站在離小子的立場,當年他的所作所爲並沒有什麼錯,況且那時他並不認識瑾瑜,也不會知道兩人現在的羈絆會如此深,對於一個陌生人他並沒有做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秦無憂替離夜染辯解。
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是當事人不會體會出其中的艱辛。有些事情明明可以理解,但是卻不能接受,就像瑾瑜對離夜染一般,明知道站在離夜染的立場,當年他的做法無可厚非,但她是歐陽瑾瑜,是歐陽家的後人,她做不到理智的去對待這件事,這也是瑾瑜死鑽牛角尖的原因。
“瑾瑜之所以留在離弘毅那裡不跟我們回來,是更有深層次的原因。”秦無憂肅色道,接着將離夜染給堯旭臣看的東西轉述給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