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醫館後宅,一羣老少齊聚一堂。
都是些長安城內有名望的醫生,宮中的退下來的御醫也有好幾位,上到六七十歲的老油條,下到對着點心欲拒還迎的小屁孩,打眼一看三四十位之多,有的低聲交談,有的正襟危坐,有的閉目養神,有的含蓄品茶,可形形色色的外表下都掩藏着一顆澎湃的內心,或者魏叔玉理解的,吃飽了沒事幹爭名奪利。
隨着張老闆進門後,魏叔玉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面。
老實說一次性面對這麼多領域內的專家,還真有點緊張,畢竟都是一羣正兒八經的文化人,雖說跟老神仙沒法比,可對上自己這個開個藥方都做不到的半吊子不知好了多少倍,今天是打着某些目的來的,又務必得裝作很懂的樣子才能進行下去,面對這些傢伙時還真怕漏了餡,那到時候可就裡外不是人了點。
“各位,這是魏家公子,代表老神仙來的。”
進門後張老闆就笑着介紹,若無其事的摸樣還真有點波瀾不驚的潛質,這廝能裝。
可不僅這廝能裝,屋裡做的一個個也都挺能裝的,聽說來的不是老神仙,雖說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都站起身,笑容滿面的拱手行禮,前幾秒還安安靜靜的屋子裡瞬間飄蕩着‘久仰久仰’‘近來可好’等等聲音,二三十道聲音彙集,就像是一羣蒼蠅在耳邊嗡嗡嗡的飛來飛去,就像找個蒼蠅拍給全拍到地上。
“各位好!好!好!”
魏叔玉感覺自己被包圍了,尤其那一張張笑臉和一團和氣,讓他自己感覺自己像是被一羣小流氓一步步逼到牆角的少女,這種即將窒息的感覺讓他很不爽,所以他一句話喝出來,比百靈鳥兒的歌聲還要清脆響亮,衆掛着虛僞笑臉的小流氓們猶如聽到警笛,立即停止腳步,笑容還在,可眼神中多少帶着詫異。
“各位,都坐吧。”
好不容易二三十號人推辭個半天,都學着自己坐下來,魏叔玉又不自在了。
這羣人真是欠打,本來聽到老神仙沒來,心裡自然惱怒失望,可因爲都是文化人嘛,所以文化人要矜持,要含蓄,所以他們沒有跟沒領導公子的工人一樣大喊爲什麼,而知道自己是老神仙的孫女婿,又都刻意的想要拉近點距離,這會好不容易坐下了都往這瞅,一張張自以爲和藹的笑容朝着這邊,讓人不寒而慄。
魏叔玉咬牙呀站起來,說道:“各位,晚輩魏叔玉。”拱手,“今天來此,是有些話要說。”
張老闆帶頭,笑着道:“魏公子請說。”
魏叔玉點了點頭,直奔主題,“老神仙不在長安,所以不能教開刀手術。”
一羣人聽完這話都愣了愣,沒想到結果是這樣,再矜持也忍不住低聲討論起來。
魏叔玉玩了個大喘氣,然後又道:“不過老神仙留下了本書,裡面詳細記載了這種醫術,包看包會。”
唰的一聲,衆人齊齊擰過頭,個別同學眼睛都綠了,看魏叔玉猶如看着一個脫光光的34D舞女。
魏叔玉早就料想到了這種反應,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所以比起剛纔差點被包圍,面對這種目光時他要顯得坦然一些,有種成竹在胸的感覺,因爲他知道這羣人心裡想什麼,無非就是惦記着自己說的書,這就是武俠小說裡各門派爭奪某個威力巨大的兵器,拿着兵器的不一定最厲害,但是絕對是最被惦記的。
想到這,再次說道:“除了這本書之外,老神仙也留了些話給各位。”
衆人點頭,等地下文。
魏叔玉一笑,繼續說道:“衆所周知,這開刀手術畢竟是個新興醫術,又太過神乎其神,尤其這往人身體上開刀的手法更是匪夷所思,老神仙認爲這種方法可能無法讓病人信任任由大家動刀子在其身上劃,而且爲了保險起見,他決定選取一個最有資格,最有潛力,又最能獲得病人信任的對象,來繼承這本書。”
一羣醫生學者聽完都有所動容,畢竟老神仙的醫術那可相當於武林秘籍一般的存在,要是能得到了,不提裡面的開刀手術,單對這外面說自己得了老神仙真傳,以後也絕對能在長安城成爲炙手可熱的人物,那到時候在醫者圈子內絕對是老神仙說第一,那自己就第二,幾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就了不得了。
魏叔玉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笑道:“各位聽我說完,爲了選拔這個人,老神仙有個考驗。”
一個年輕點的顯得有些迫不及待,“魏公子快說,是什麼考驗?”
魏叔玉點了點頭,“是這樣,這次的考驗除了想看看各位的醫術是否有資格之外,能不能獲得病人信任纔是其中關鍵,所以這次考驗就是。”環顧一週,一臉嚴肅,“從今天起,各位需要深入到長安城外周邊的莊戶,設立免費醫官,爲看不起病的百姓免費治療,到時候誰救的人多,誰的名聲最好,醫書就給誰。”
一羣人聽完面面相覷,雖說已經知道考驗不會那麼容易,可也沒誰想到會是這樣。
封建年代的等級觀念重,人分三六九等同行之間也有個高低之分,出身是一部分,師從何處又是一部分,像在座的要麼都是世家家傳的手藝,要麼就是拜了名師,也有拼接一兩種特效方子立足,這羣人自然屬於高端醫者,而現在要讓他們去做那些對醫術只能是一知半解的鄉野郎中做的事,似乎有些難爲人了。
魏叔玉見大家都沉默,笑道:“大家可別忘了,這可是老神仙的考驗。”
一羣人都皺起眉頭,這不廢話麼,正因爲是老神仙的考驗纔會猶豫,不然早就甩手走人了……
都這麼想着,突然一個人站起來,“我願意!”
一羣人扭頭,見是一個三四十歲的邋遢中年漢子搖搖晃晃的站着,都不屑的撇了撇嘴,似乎很是厭惡。
魏叔玉眼中詫異一閃而逝,這年代一聲可是高端職業,在座的又都是其中佼佼,別人都穿的一絲不苟,可惟獨這個中年漢子衣衫不整,蓬頭散發,哪有半點醫者的形象可言,尤其是那搖搖晃晃的摸樣,典型的酒鬼形象,這太恐怖了,真要是讓他學會了開刀手術,那將剪刀留在病人肚子裡的第一人估計就他了。
“這人叫姓黃,是百草廳的大掌櫃,嗜酒,性情古怪,但是醫術還算說得過去。”
魏叔玉發愣的時候,背後張老闆低聲說了這麼番話,像是好意解釋,可語氣上多少有點對那人不屑。
“張胖子,你又說大爺什麼呢?別當大爺看不見!”
“哎喲,黃兄弟這話怎麼說的。”張老闆腰板挺直,昂着頭道:“小弟這可是給魏家公子介紹您呢。”
“不用你多事。”黃酒鬼看向魏叔玉,“我姓黃,這個考驗我接下了。”說完又搖搖晃晃坐下。
魏叔玉愣了陣,然後再次說道:“黃醫生是第一個,還有其他人嗎?”
一羣醫生眉頭皺的更緊,本來這考驗就辱沒身份了點,要是以後沒能得到老神仙的醫術,還去鄉下給一羣莊戶看一個月病,那可是降了檔次了,現在這黃酒鬼又跑來摻和,並且第一個答應考驗,雖說這廝瘋瘋癲癲慣了也不在意什麼,可要是在他屁股後頭立馬就答應這也太沒面子,恩,還是再矜持矜持,矜持。
“要是隻有黃醫生一個人參加考驗,那就沒有比的必要了,就傳給他如何?”
“不行!我參加!”
“我參加!”
“我!”
一羣人瓷笨,被魏叔玉一句話激的,原本還想矜持矜持的都一屁股跳起來答應,然後苦着個臉。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被這麼一說就報名參加了,畢竟這裡面實力也分個高低,少數人覺得自己沒什麼希望,或者說害怕得不到老神仙的醫術白白給一羣莊戶看了那麼久的病回來掉了身份沒面子,總之有大概有十人選擇了期權,剩下參加的二十五個人要麼是對很自己有信心的,要麼就是爲了醫書豁了出去的。
魏叔玉偷笑兩聲,表面上滿意一笑,然後道:“既然大家參加了,那晚輩就說說規則。”
人羣裡一個弱弱的聲音響起,“我就想知道這個考驗得多久?”
魏叔玉笑着回答道:“一個月。”
那個弱弱的聲音再次響起,“那由和人來判定誰贏?”
魏叔玉嘴角不易察覺的詭異一笑,指着一旁還想湊熱鬧的張老闆,“他!”
張老闆起初一臉茫然,等回過神來後一雙眼詫異的看着魏叔玉,不知道他要表達些什麼玩意。
不過魏叔玉都算計好了,不慌不忙的朝張老闆道:“由您當裁判,誰贏您說了算,咱說好了的吧?”
張老闆眨了眨眼,然後突然想起什麼,樂的臉上直哆嗦,話也說不出來,只顧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再他想來現在的魏叔玉簡直比觀音菩薩還有母愛,比孫猴子的背影還要偉岸,因爲在他不笨的腦子裡經過一番演算不久就得出一個結論,這是個天大的好處,因爲魏叔玉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這次他可是裁判,到時候誰贏了還得先過他這一關,只要不太過分,他肯定能收下厚重的禮金,那可是老神仙的醫術啊!
而且,從另一方面來說,魏叔玉能忽‘我們都說了’的話,這不就是告訴所有人,自己張老闆是魏家公子一夥的,或者說在老神仙這件事上也有參與,或者一定話語權?不說憑藉這次的事以後自己的身份水漲船高,沒準還沒真正成爲這個隱士高人一般的魏家公子的附庸勢力,那可是在太牛B太幸運了。
陳老闆越想越心驚,越想越快樂,到最後只顧傻笑,手腳哆嗦……
這一邊,魏叔玉這句話說完,參加考驗的醫者都轉着眼珠看向張老闆。
這信號讓張老闆幸福的差點暈了過去,笑容更加燦爛,腦子裡已經在想,一個月後是不是都收一遍禮?
恩……比誰送得多!
現在這只是個零頭,以後跟着魏公子可有前途的多,就算不成,那以後在醫者圈內也有身份了。
魏叔玉走過來拍了拍張老闆的肩膀,笑道:“一個月後,您帶着人到大家駐紮的莊戶去統計,一來是口碑,二來是醫術是否過關,從中評選出您認爲是第一的人。”微微一笑,“不過,張老闆得認真負責,務必保證大家都確實到長安周邊的莊戶免費行醫,如若這一點有虛假,那張大人可別怪小弟到時候反悔了。”
張大人急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一定保證!”
再他想來別人受苦受累和他又沒關係,這一點還是別觸怒了魏叔玉,其他時候收禮隨便收吧。
魏叔玉點了點頭,扭頭告辭,“那衆位安排時間啓程,小弟的話帶到了,就先告辭。”
一羣醫者忙拱了拱手,然後顧着考驗的事,或皺眉嘆氣,或三五成團討論,倒忽略了魏叔玉的離開。
“魏公子,留步!”
魏叔玉這頭剛走出門,張老闆就鑽了出來,滿臉堆笑的往這邊走來,一邊招呼着。
“張老闆,何事啊?”
張老闆侷促的搓着手,“是這樣,有點關係考驗的事,還需要魏公子介紹介紹,不知……”
魏叔玉詭異一笑,“可以。”
張老闆認爲這是魏叔玉同意自己巴結的信號,忙喜道:“那還得勞煩魏公子到屋內詳談了。”
魏叔玉點頭。
一頓飯的功夫後,魏叔玉再次出現在鴻醫館大門前,看了看懷裡一個杉木盒子,咧嘴一笑。
百年的人蔘啊,可是好東西,嘖嘖,這跟藥材打交道的陳老闆還真有好貨,恩,也很大方。
回頭看了眼這鴻醫館的牌匾,想着那可憐的張老闆,現在以爲得了好處,等一個月後哭去吧你,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