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魏叔玉還奇怪官方都做出了警示,民間不可能不知道旱情,當玉珠跟他一說這才明白了。
原來不是民間不知道,而是自己很少接觸到莊戶所以纔沒聽到類似的討論。
其實從春耕開始長安範圍內沒有下雨就引起莊戶們的注意,這種反常持續到如今,已經造成了民間的恐慌,其中一些老資格的莊稼把式根據多年的經驗已經得出了大旱降至的預言,這消息一度在本就恐慌的莊戶之間散播開來,玉珠自然免不了得到消息,除了第一時間派人安撫之外,也心急跟魏叔玉通報通報。
“相公,現如今怎麼辦?”玉珠說起來這個就滿臉憂心。
“沒辦法。”魏叔玉也是苦惱的搖了搖頭,“天災制止不了,只能做些預防了。”
說是預防,可事情擺在眼前時魏叔玉才發現一切預防都是徒勞……
眼見日子一天天過去,眨眼半月有餘。
長安還是沒有下過一滴雨,百姓們也沒能盼來老天爺的大發慈悲,此時春天已經接近尾聲,夏日將至,氣溫逐漸攀升,太陽也不復之前的溫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煩躁的烘烤,既烘烤着人心也烘烤着大地萬物,提供飲水灌溉的河流變得很窄,無法通過水渠灌溉引導,需要灌溉的千畝良田得不到滋養而乾涸,甚至龜裂,莊戶們的恐慌情緒日益高漲,就像那氣溫烘烤着的大地,整個莊子陷入死氣沉沉再無朝氣。
至於魏府,也在乾旱的恐慌下難以避免受到波及,消失了往日的溫馨融洽。
門外烈日當頭,氣溫既乾燥又灼熱,讓人沒有一絲一毫想出去的,門前臺階被白的刺眼的陽光灑滿,饒是被樹木遮擋處也能見縫插針一般投射下斑駁,在陰涼地上留下塊塊光斑,提前趕來湊熱鬧的知了叫個不聽,遠的近的彙集在一起,就像大合唱,不停的強姦者人的耳朵,讓人本就煩躁的心情更加不暢。
“心靜自然涼,心靜自然涼……”魏叔玉閉着眼,朝一邊的玉珠道:“喝口茶唄?”
玉珠打着蒲扇,發呆的看着門外,頭也不回。
大夫人不鳥,小婦人當即表示口渴,跑到魏叔玉面前打着要水喝的幌子往懷裡鑽。
“一邊去。”魏叔玉毫不猶豫的將她推開,“熱不熱啊?還鑽,坐旁邊喝去。”
孫小小臉皮很厚,被罵了還笑嘻嘻,蹦蹦跳跳的坐在一邊抖着腳,捧着茶碗大眼睛來回掃視着兩人。
“你也別太心急了嘛,這天災天災,老天爺降下來的災禍,咱也沒那本事跟他鬥不是?”
魏叔玉主動送過去一碗涼茶,一邊不遺餘力的安慰着玉珠,這婆娘這幾天因爲受到旱災的直接影響導致精神很是消沉,整天裡唉聲嘆氣,茶不思有飯不想,每天起的老早就是爲了看外面下雨沒,搞得懶散了一輩子,天天太陽曬屁股才肯起牀的魏叔玉現在都準時起牀,看了天氣後給她當天氣預報節目男主播。
“降災就降災,爲啥不是去年,不是明年,偏偏就是今年!?”玉珠一下激動起來,“爲啥?!”
“不知道!”
魏叔玉確實不知道這老天爺爲毛要選今年,但是他清楚這回老天爺是把玉珠給得罪了。
其實說起來就算一年到頭不見雨水,莊戶遭了秧魏家也只是大出血一回,還沒有嚴重到動搖一家根本,而真正讓玉珠茶不思飯不想還大膽指責老天爺的是,今年確實不是時候啊,要知道之前玉珠力排衆議,其實只是魏叔玉的議,但是不管怎麼說是買下了灃河邊上的六千畝良田,這纔剛買下來還沒捂熱乎,卡啦一聲晴天霹靂,要遭災了,這讓大力投資不計成本的玉珠情何以堪?臉往哪擱?對得起誰?啊,想跳井。
“妾身跳井去啊!”玉珠跟抽風似地一把扔了蒲扇,說着就往外跑,“這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唉唉,又跳井?”魏叔玉放下茶杯趕緊追上去,給玉珠的小蠻腰一把抱住,給按回椅子上。
“相公您別攔我,妾身這臉沒地方擱了,跳井死了一了百了。”玉珠說着話,一邊還掙扎。
“行了,鬧騰個啥,還不嫌亂啊?”魏叔玉很惱火,“遭了災有你哪門子責任,你跳個屁井,搗亂!”
“那相公不怪我?”玉珠停下動作,可憐兮兮的仰起臉,“那再這麼下去,灃河那六千畝地損失……”
“不怪你。”魏叔玉把玉珠的頭抱住,安慰道:“全老天爺使壞,要怪就怪他瞎了眼。”
“恩……”
兩口子相處的久了,互相的秉性也都瞭解,也正是因爲這樣玉珠才每天鬧着要跳井,而魏叔玉總能正好在現場而攔住,事實上玉珠還沒有因爲自責就跳井那麼偉大,她還不想死,只是因爲置辦田產這個正確的決策在錯誤的時機上帶來更大損失,讓她總害怕魏叔玉怪罪,整天除了發呆嘆氣之外也只能做做樣子,而魏叔玉也不拆穿,每次制止玉珠裝模作樣要跳井之後總不厭其煩的安慰,只是想讓玉珠心裡踏實一些。
類似的場景和類似的對話每天都註定發生一次,雖然魏叔玉能暫時讓玉珠找到安慰,但是卻阻止不了她的憂愁和自責,看着往日裡做什麼都精神頭十足雷厲風行的夫人整天發呆打着蒲扇度日,魏叔玉總是心疼的不行,尤其是從側面看去,玉珠那神遊天外目光散漫對着門外滿臉憂愁的樣子,總看的心裡發酸。
“爲夫出去走走,到地裡看看情況,你去麼?”呆久了魏叔玉心裡也不好受,他決定出去。
“不了。”玉珠搖了搖頭,無意識的打着蒲扇看着門外,“妾身看的心裡擱的慌,相公去吧。”
“恩。”魏叔玉也不強迫,給孫小小打了個顏色,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
作坊裡的工作步入正軌,孫小小也沒有之前那麼太忙碌,大的決策不是每天都有,小事又都有她培養的小勢力成員處理,趕上這幾天玉珠心情不好,也就被魏叔玉叫回家裡呆着,不過不管外面家裡如何,甚至玉珠要跳井,這些似乎都沒能影響到這丫頭,沒心沒肺的像個在一堆屍骨上揮動着純潔小翅膀的天使。
“你剛笑來着?”走到莊子的路上,頂着烈日,魏叔玉朝身旁的丫頭問道。
“沒。”孫小小丫頭,可嘴角依然掛着笑,走帶旁邊抱着魏叔玉的手。
這丫頭經過了一年時間身體發育的很好,在魏叔玉的期待中又長高了一頭,到這時走在魏叔玉邊上都能齊肩,個頭直追玉珠,身材也越來越勾人心魄,天熱起來本就穿的單薄一些,隨着個頭發育絲毫不落下風的胸部理所應當的顯得很是搶眼,這讓魏叔玉總忍不住想給她檢查身體,在煎熬中繼續杯具的活着。
“夫人這兩天心情不好,別惹她知道沒?”
“知道。”孫小小狡黠一笑,“不過現在她纔不會打我呢,她辦壞了事還怕您怪她,顧不上妾身。”
“不能這麼說!”魏叔玉一板臉,“就,就算是這樣,咱也不能這麼說,夫人心裡也難受來着。”
“呵呵。”孫小小仰了仰臉,“難受就跳井,盡嚇唬人。”
“住嘴!”魏叔玉一臉嚴肅,可一個沒憋住,又笑起來,罵道:“不準這麼說夫人。”
孫小小咯咯直銷,臉厚的抱住魏叔玉的腰,玩着自己編排的遊戲。
看着這丫頭沒心沒肺的樣子,魏叔玉有些無奈,從之前的對話明顯能看出來這丫頭的幸災樂禍,雖然只是針對玉珠,但是在乾旱這災難陰霾下保持好心情的,估計全莊子上也只有這丫頭,興許就像王靜當初說的那樣,這丫頭除了對自己的感情之外,針對身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關心,說她心腸硬倒也沒錯。
想到這,魏叔玉問道:“兔子還養着沒?”
孫小小停止遊戲,走到邊上滿不在乎的說道:“死了。”
魏叔玉大驚,“死了?怎麼死的?”
孫小小一臉委屈,“它咬妾身,妾身就讓小花拿去燉了。”
魏叔玉淚奔,都說兔子急了要咬人,能讓人張口咬你,你該是給人折騰到了何種慘無人道的地步啊?
爲什麼要傷害那麼無辜可愛的小兔兔呢?
魏叔玉很難過,他更難過用養小動物的方式培養孫小小的愛心這個計劃的失敗,這丫頭沒救了!
搖了搖頭,暗自爲那隻不知到了誰肚子裡的無辜小兔兔默哀三分鐘。
“相公,你看。”
默哀完畢,剛好睜眼,順着孫小小指的方向看去。
遠處青山,天際飄着刺人雙眼的潔白雲彩,在那藍的如顏料一般的萬里晴空背景下顯得更加扎眼,而天空之下往昔綠色海洋一般連成一片的農田,那本該蓬勃生長的稻苗都幾近枯萎,甚至很多地方都出現了乾枯發黃的跡象,綠的黃的夾雜,大片大片的東倒西歪,,就像是一隻脫毛野狗的身體表面,凌亂不堪。
即使還離得遠也能看到如此蕭條,魏叔玉嘆了口氣,疑惑的看向孫小小。
“您看。”孫小小依然笑着指着田地。
“看什麼?”魏叔玉重新看去,這才發現田埂上有不少人,正有順序的一個接着接着往前走。
“他們都提着水桶。”孫小小眼睛很好使,看了一陣忽然笑道:“最前頭指揮的是高達。”
“啊?”
魏叔玉上前幾步,雖還沒看清那領頭的是不是高達,但是一羣人去的地方的確是劃分給高達的試驗田。
看到這才醒悟,怕是高達沒錯了。
這次旱災若說損失,除了莊戶和魏家之外,高達也是直接受害者,前者損失的是勞動成果和錢財,而高達損失的則是信心和希望,畢竟試驗田裡所有的水稻都是經過雜交後需要精心護理的寶貝,一直以來都被高達當做心頭肉一般呵護,如今遇上了旱災,種苗若是枯死,對他來說的打擊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想到這魏叔玉嘆了口氣,這孩子也可憐啊,這纔剛有點成果就……
“咦?”正想着,覺得不對,“他那是要幹嗎?”
“挑水。”孫小小笑着道:“看樣子他是想保住那些莊稼,專門僱人來挑水灌溉。”
“胡鬧!”魏叔玉皺眉,然後拉起孫小小朝着最近的田埂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