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悠悠走了十來天,這天依然是歇在一個空着的宅子裡。
蘅哥兒出門這些天,沒覺着路途辛苦,反而是樂得找不到北,雖然每天坐車,但是沒等他煩,就已經到地方下車了,每天停留的地方都不一樣,到處都是好玩的。
這會兒就牽着蘇沐涵的手,在人家的園子逛,越往北走,宅家園子的造型就越來越不一樣。
南方的建築細膩精緻,在假山、池子、涼亭、花廊等等這種地方用的心思比較多,奇巧精美,就好像是南方的美女,細緻溫潤。
北方的建築粗礦巍峨,山石、橋樑全都很大氣,比方現在蘇沐涵和蘅哥兒正在走着的橋,足有五尺寬,上面走一輛馬車都沒有問題。
橋的扶手處,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個十二生肖的頭像,延伸到了橋裡。蘅哥兒現在就在這些頭像這邊玩,一會兒騎騎這個,一會兒騎騎那個。
遠遠的,蘇沐涵看到前面的大門處,沈峻熙正在和一個侍衛說話,那侍衛是才從後面趕上的,不知道是從府裡來,還是別的地方,不過肯定是有事,他們已經說了半天了。
沈峻熙揹着手在門口踱來踱去的,那侍衛一直在說話。大門很寬,蘇沐涵在這邊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那侍衛身後的馬匹,鼻翼中不端的噴出白色的霧氣,顯然是趕了很久了路,馬匹都累得直喘氣。
是府裡有事還是哪裡有事?
蘇沐涵有些不安,在橋上來回的走着。一個錯眼沒注意,蘅哥兒竟然爬到了橋外面!龍頭伸在橋外,還在往外噴水,蘅哥兒就是覺着這個好玩,於是騎上了一點點挪到了龍頭最前端,把手放在流水的地方,樂得咯咯笑!
蘇沐涵猛地發現了!嚇得差點驚叫出聲!趕緊的撲過去,小心的伸手將蘅哥兒的後脖領子抓住了,這才尖聲叫道:“來人!快來人!”一邊板着臉斥責蘅哥兒:“多危險?!掉下去怎麼辦?!”
蘅哥兒被揪住了後脖子,很不舒服的扭來扭去,叫着問:“娘,爲什麼龍嘴裡會盆水?!”
沒等蘇沐涵在尖叫不準亂動!蘅哥兒就突然的身子飛了起來!被人雙手抓着肩頭提起來,拎回了橋面上。
蘇沐涵大大的鬆了口氣,一看,竟然是沈峻熙,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回來的,此時正在板着臉訓蘅哥兒:“你會鳧水嗎?你肯定你掉不下去嗎?你爬上去的時候問沒問你娘,那樣做可不可以?!”
蘅哥兒嚇得小臉發白,雙手不自覺的扭在一起,緊張的看着他爹,磕磕絆絆的一句句回話:“蘅哥兒不會……不會鳧水,蘅哥兒沒和娘說……蘅哥兒錯了……”
嚇得大眼睛時不時求助的瞟一眼蘇沐涵,蘇沐涵也是板着臉不說話。
沈峻熙大手一揮:“下次再要是不聽話,我就揍你屁股!去吧!”
蘅哥兒如蒙大赦,一轉身就飛快的跑了,奶孃和丫鬟在後面忙忙的追上去。
沈峻熙這才直起身笑着看蘇沐涵:“這小子越來越淘了。”
蘇沐涵點點頭,問道:“那侍衛是府裡來的?什麼事呀?”
“不是府裡有事,他是我派去查舒太妃家的事的人,查出來一些事,趕上來回稟。”
蘇沐涵一聽,馬上就睜大了眼睛:“怎麼樣?查出來什麼?”
“是有點事。”沈峻熙一下子就跳上了龍頭,坐在了上面,那動作和蘅哥兒一樣,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坐穩了,這才道:“舒太妃的爹清遠侯,去年死了。”他笑着道:“你知道怎麼死的?”
蘇沐涵搖頭:“我哪兒知道啊?”她看着沈峻熙坐在那裡晃晃悠悠的,又叮囑了一句:“你小心點啊,別掉下來了。”
“堂堂一個侯爺,死的忒難看了點,是和人爭一個青樓女子,被人趕上門去打死的!”
蘇沐涵瞠目!瞪大眼睛看着他,半天沒說話。
沈峻熙真是喜愛她這模樣,看着極可愛的,笑着伸手過來在她臉上就摸了一把,笑着道:“很吃驚?很震驚吧?我才聽說,也震驚的不得了……”
“哎呀,你快從頭說,別囉嗦了!”
“好好,從頭說。舒太妃她爹常年包着個青樓女……咳咳,就是隨叫隨到那種,不管那女子忙什麼,只要包她的人來人叫了,她就得馬上過去……就是這種。咳咳,開始還聽話,一叫就來,後來慢慢的,叫了就推三阻四,有一次舒太妃的爹宴請個人,派人去叫,那青樓女卻怎麼都不肯來,舒太妃的爹沒面子,當時就火了,氣沖沖親自去青樓找。”
蘇沐涵邊聽還在邊想着,這事和舒太妃爲難自己有關係嗎?不過既然沈峻熙要說,那應該是有關係吧?
“原來那青樓女子多了個恩客,是當朝大太監呂程的小舅子……咳咳咳,你就別問我太監怎麼會有小舅子了……他確實就有!這個小舅子在舒太妃孃家那地方向來是橫行霸道,正巧,也看中了舒太妃爹包的那女子。也因爲他,舒太妃他爹才經常的叫不去那女子。”
蘇沐涵訕然的看着他,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沈峻熙笑着道:“別急,馬上就到正題了……舒太妃她爹找到了青樓,結果就和小舅子遇上了,兩人一言不合動起了手,那小舅子帶着人將舒太妃的爹連主子帶下人暴打了一頓!舒太妃的爹都快七十了,哪受得了這個,擡回去當天就死了。”
沈峻熙從龍頭上跳下來,冷笑着道:“舒太妃還有兩個哥哥,都沒什麼本事,去找那小舅子理論,小舅子還要打他們。報到官府,官府一查,一邊是家道的敗落侯爺,家裡沒什麼有出息的人,只有一個女兒在宮裡,還是個在陪都皇宮等死的太妃。”
蘇沐涵已經明白了,接着道:“而另一邊雖然只是個太監的小舅子,但是卻如日中天……在咱們大明朝,皇上身邊的太監,誰敢惹?”
沈峻熙點頭:“就是這樣,那太監可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別說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官員,就算是舒太妃自己,也未必敢惹!於是當地官府含含糊糊拖着不管。舒太妃的兩個哥哥氣不過,去找舒太妃,舒太妃到處託人求人,就是想請皇上對那個秉筆太監的小舅子治罪。可惜,她的事根本就報不到皇上跟前!”
蘇沐涵點點頭,朝廷這些事她也知道點,所有大臣上奏給皇上的摺子,其實都是被司禮監的太監們接了,太監們在篩選,哪些需要皇上親自定奪,哪些他們幾個就能給辦了。說的是爲皇上分憂,其實,這幾個司禮監的太監,權力已經相當於是和皇上一樣了。
舒太妃不論是上摺子,還是喊冤,都要經過司禮監的這幾個太監,人家首席太監能叫你把告自己的摺子遞到皇上面前?想來舒太妃也是白忙活!
沈峻熙繼續說着:“堂堂的清遠侯,卻落得這樣的下場,舒太妃一家怎麼能甘心。若是別人還罷了,還是被個閹人整治的一點辦法都沒有……經過這件事,舒太妃和哥哥們大約是想了,還是要把家業鼎盛起來,不然的話,就是個貓兒狗兒,也能欺負到他們的頭上去!”
說到了這裡,沈峻熙一攤手:“最後這句是我猜的……因爲這件事之後,舒太妃的兩個哥哥,上躥下跳的拉攏朝廷官員,她大哥繼承的爵位,甚至把家都搬到了京城……一個閒散王爺,擠到那官員成堆的京城,可見是多麼的想再要出頭!還有,他們清遠侯一脈的所有未出閣的姑娘,也全都接到了京城。”
蘇沐涵恍然了:“難道是想進宮?不過……說到底,他們家這事和我有什麼關係?舒太妃爲什麼要進京告我?”她疑惑的道:“你說了半天的意思,是咱們一開始就想錯了?!難道竟不是舒太妃告得我……皇后召我進京,和舒太妃沒關係,只是湊巧罷了……”
沈峻熙大大的搖頭:“不不不……肯定有關係!我已經叫侍衛去京裡打聽了,也許是他大哥那邊有什麼,也許是別的……總之,皇后召你進京,和舒太妃絕對有關係,他們想從咱們身上得到什麼。”
蘇沐涵顰眉,喃喃的道:“這樣查了半天,反而我更疑惑了……之前還覺着有跡可循,現在完全迷糊了,覺着跟我真的沒關係。”
沈峻熙沉吟道:“也許到了京城一查就清楚了……確實有一點不清楚,怎麼都想不明白。”
他過來摟住了蘇沐涵的肩膀,邊往回走邊道:“慢慢就明白了,反正到了京城一問什麼事,也就全都知道了……總之你放心,不管是誰打你的主意,我都不會叫她得逞!”
“嗯,”蘇沐涵側臉看他笑着道:“反正我心情倒是真的沒剛出門那時候那麼沉重了……不知道怎麼回事,越往前走,越輕鬆了似的。只要蘅哥兒和煥哥兒好好的,我就沒什麼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