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府來了輛馬車停在了陪都宮門口。
從車上下來的,出乎意料之外,並不是鎮國將軍朱進,而是一個年老的婆子,看着像是有六七十歲了,手背上的皮膚宛如枯木一般,稍微一動,青筋暴起。
臂上挽了一個小包裹,下了車之後,就由早等候在這裡的宮女領着進了宮。
一直來到了江太嬪這邊,江太嬪一見這個老婆子,就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慌忙的親自站起來迎接,笑着道: “秦嬤嬤來了?一路辛苦!”
那秦嬤嬤微微一笑,臉上的皺紋摺子便好像是千年不動的枯木被牽動了,艱難而又緩慢,躬了躬身子道:“參見江太嬪。”
江太嬪慌忙的雙手攙扶起來,笑着扶她坐下,側臉吩咐宮女: “去把側妃請來。”
宮女答應着正要去,那秦嬤嬤忙道:“還是老奴過去吧……既然身子不爽利,就不要走來走去的了。”
江太嬪自然是巴不得,客氣的笑着,領着秦嬤嬤往後殿走,來到了李喜宇住的地方。
李喜宇已經準備好了,秦嬤嬤進去,從包裹裡拿出來一大堆的草藥和藥丸,拿着藥丸跟李喜宇道:“這個藥丸,每天一粒……”
李喜宇緊張的看了一眼江太嬪,怯怯的道: “難道不用診脈嗎?”
江太嬪也奇怪啊,怎麼一來就拿出這麼些東西,也不診脈看看病情?正要笑着問秦嬤嬤,秦嬤嬤已經搖頭道: “老奴又不是大夫,診的什麼脈?老奴一看側妃的臉色,就什麼都明白了!安胎嘛!”
李喜宇不由得心裡嘀咕,連本來因爲秦嬤嬤的到來喜悅無比,信心滿滿的江太嬪,心裡也不免有些惴惴。
秦嬤嬤卻不管她們那麼多,徑自的告訴她,藥丸怎麼吃,草藥怎麼熬,又拿出一撮黑乎乎的東西道: “這是薰香,每天都點着。”
說完了,就完事了,拿起已經空了的包裹皮站起來道: “就這樣吃,保管側妃能生出來一個大胖小子!”說着躬身告退。
江太嬪忙起身送出去,李喜宇在屋裡就看着那一堆藥丸和草藥發呆,一會兒,江太嬪進來了。
“姑姑……這人給的這些東西,能放心嗎?”李喜宇忙問道。
江太嬪也有點不敢肯定,雖然點頭了,不過還是有些猶疑: “應該沒問題……這個老嬤嬤在你哥哥府上已經幾十年了,你哥哥的妻子和妾室生孩子,全都是這個老嬤嬤照顧的,不是都很健康?”
李喜宇聞言也覺着有些道理,點了點頭,拿起那些藥丸一一看着。
江太嬪先叫宮女過來將那薰香點上了,一會兒,屋裡就充盈了一股怪怪的氣味。午飯之後,李喜宇就吃了那藥丸和草藥。
王府這邊,老側妃的喪事辦完了,接着就是八月十五日,府裡什麼都沒有辦,簡簡單單的過了。
寶釧兒的傷勢終於好了一些,這天在珠釧兒的攙扶下,下牀在院裡走動走動。
“姐,以後咱們不想那麼多了行嗎……王妃那樣的人,不是咱們這種人能對抗的……咱們別再記仇了,算了,好好過日子吧,行嗎?”
珠釧兒聲音低低的正在勸寶釧兒,寶釧兒扶着腰走一步哎呦一聲,聽了這話站住了腳,瞪着她道: “我這樣都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你!現在你倒來說這些陰陽怪氣的話!”
珠釧兒慌忙的道: “我沒有陰陽怪氣的!姐,我是真的爲你……爲咱們今後打算,王妃那麼高高在上的,咱們是什麼人哪,就算是想夠人家的腳尖都夠不着,怎麼可能跟她作對?咱們哪有贏得機會……我是想勸你,咱們就安安生生在府裡過日子不行嗎?”
寶釧兒直直的問到她臉上去: “光你想,你以爲你是誰?你想怎麼着,就能順順遂遂的照你想的來?!現在你還年輕貌美,當然還能拴住二爺的心,等過兩年你人老珠黃了,二爺不搭理你了,你怎麼辦?!”
珠釧兒吃吃的道: “那也……就算是那樣,和王妃有什麼關係?就算是王爺不理王妃了……跟我今後有什麼關係,我是二爺的人。”
“不是王妃把你的胎打下來,你現在已經有孩子了!有孩子就是有靠山,在這個府裡有了長久立足的靠山!”寶釧兒唾沫星子都濺到了珠釧兒的臉上:“現在也懷不上,肯定是打壞了,這都怪誰?怪誰?!”
珠釧兒不得不躲着點她的唾沫星子,側臉道: “好好,我知道了……”
寶釧兒直眉瞪眼的把她又瞪了好一會兒,這才轉開眼,慢慢的繼續往前走: “我這樣都是爲了誰?都是爲了你!你現在反過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絮絮叨叨的一直罵,珠釧兒也不敢回嘴,扶着她在園子走了一圈,看到個亭子,過去趴在美人靠上。
寶釧兒‘哎呦哎呦’的叫了一路,此時趴着還繼續叫,珠釧兒看到那邊過來了一行人,睜大了眼睛看是誰。
最前面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婦人,身後跟着三五個丫鬟婆子,直直的就往這邊走來。珠釧兒就覺着眼熟,一直到走到跟前了,才猛地想起來,這位不是王府的大姑娘嗎?!
她剛叫了一聲: “大姑娘……”
沈紫蓮已經冷聲對身後的人道: “還等什麼?!把這個寶姨娘拿住!”
在珠釧兒驚愕的呆愣看着中,大姑娘身後的婆子便衝過來一下子將寶釧兒給按在了美人靠上,一個婆子還蜷起腿把寶釧兒的屁股壓住。
寶釧兒一點都沒反應過來,身子動都沒動就被壓住了,屁股上馬上就傳來了鑽心的疼痛,登時就殺豬一般叫了起來: “哎呦,媽呀,疼死我了!啊啊啊……”
珠釧兒嚇傻了都,姐姐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來,這才反應過來, ‘噗通’就跪下了,大聲哭喊: “大姑娘饒命!大姑娘饒了我姐姐……”
沈紫蓮正好也在喊: “給我打!”聲音被珠釧兒壓住了,登時就怒了,更大聲的喊了一聲:“兩個都給我打!”
兩個婆子上來,手裡全都拿着戒尺,將寶釧兒按的跪倒在地,一人一個,開始打寶釧兒和珠釧兒的嘴巴子!
沈紫蓮在府裡向來怯懦,要不是出嫁了,爲人婦變得豪邁了一些,再加上這個寶釧兒僅僅是個姨娘,卻敢動手打老側妃,實在是過分的狠了,她也幹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就算是想好了要打寶釧兒一頓,也沒敢打板子,而是叫人用戒尺打嘴巴子。
不過這戒尺打嘴巴,傷不了性命,卻疼痛難忍!況且兩人都是嬌嫩美貌的臉皮,哪裡經得住這樣的打,一會兒臉就紅腫的可怕!兩人淒厲的慘叫聲更是大的嚇人!
沈紫蓮本來還一腔勇氣,被這兩人殺豬一樣的喊聲一會兒就喊得沒有了,看打得差不多了,便叫道: “好了。”
那幾個婆子其實都是她從婆家帶來的,聽了便住手。
寶釧兒和珠釧兒登時就軟倒在地,寶釧兒甚至疼的滿地打滾,口齒不清的叫着: “哎呦……疼死我了,哎呦,娘啊……”
沈紫蓮這才冷哼了一聲,道:“我們走!”說着帶着人走了。
早有丫鬟婆子在旁邊看見了,不過如今沈峻楠這邊亂哄哄的,項氏身邊也沒有個貼心的人,再加上寶釧兒姐妹兩個的身份,因此大家都看熱鬧一樣,倒沒有個着急忙慌上前去幫忙的。
沈紫蓮今天來是因爲老側妃身後的一點東西要處理,貼身的衣物什麼的,這些需要她這個做女兒的處理。
來的時候就琢磨定了,那個寶姨娘若是自己和峻北這邊不處置一下,峻北今後在府裡就擡不起頭來!連一個姨娘也敢跟老側妃動手!
不過她也知道,既然這件事大哥和大嫂已經決定不予追究,她也不好做的太大,因此來之前想好了,帶幾個婆子把她打一頓板子,毀了那張臉就行了。
說實話,沈紫蓮也不敢做的多麼大。
這邊打完了寶釧兒姐妹倆,去和聶鳴虹說了一聲,便走了。
聶鳴虹聽她說的輕描淡寫, ‘打了那個寶姨娘幾巴掌’便也以爲不嚴重,沒當回事。
寶釧兒姐妹倆在這邊疼的滿地打滾,嚎叫了半天,才終於來了人將兩人扶起來,扶回了屋子。燕子聽見了忙過來看,一看嚇得尖叫: “這是怎麼了?誰打的?”
看熱鬧的婆子道: “大姑娘打的。”
“大姑娘?那個大姑娘?!”燕子都反應不過來。
婆子不由得翻白眼道: “還有那個大姑娘?就是出嫁的大姑娘……老側妃的大女兒!”
這樣一提醒,燕子終於明白了,也沒有主意,慌得在地上滿地的亂轉,嘴裡叫着: “這可怎麼辦?二爺……誰去把二爺喊回來?”
沈峻楠根本就不在府裡,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裡,誰會去喊呀!
燕子也知道沒人聽她的,她也就是慌亂無措的喃喃自語罷了。
那繁兒聽見了動靜過來看了看,見寶釧兒和珠釧兒姐妹倆被打的血肉模糊,臉蛋是毀了,幸災樂禍的倚在門檻上,笑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