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峻熙到了前院的書房,吩咐把媒人請進來。
一會兒,一位穿着深褐皮襖的婦人走了進來,想來是知道這一家還有孝,沒有穿的很鮮豔,進門笑着福身:“參見王爺。”
臉上卻露出些驚異,大約是沒想到,這位王爺這麼年輕。
自古以來,對於上門的媒人,主家不論身份高低貴賤,都是笑臉相迎,很是客氣的,因爲媒人的身份不一般,是做好事成姻緣的。而且,家裡的姑娘少爺,只要是想成親的,必須得有媒人做媒,三書六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纔是正經成了親了,若是少了這媒妁之言,就算你是無媒苟合。
沈峻熙自然也是滿臉笑容,伸手虛扶一下道:“免禮,請坐。”
媒人臉上笑開了花,從懷裡掏出來一封信箋,笑着雙手碰上:“今早上起來就看到天晴日暖,我就知道有好事!果然,有人上門請我保媒,求娶王爺家的二姑娘!”
下人急忙過去將信箋接過來,這原是李庭尚寫的一封信,心中大意就是愛慕沈紫玉,想要求娶的意思。這並不是求親的正常手續,正常的來說,媒人頭一次上門,什麼也不用帶,因爲先要說和,說和好了,雙方都有意,這才換庚帖什麼的。
不過沈峻熙也明白李庭尚的意思,來這麼一封信,一來是給自己家這邊一個定心丸吃,主要是沈紫玉那邊,二來,大約是有着逼迫他家裡人的意思,反正求親的書信都已經送去了,你們看着辦吧!
本來和李家議親的是沈紫蓮,沈紫蓮本就是她李姓女兒出嫁生的,也算是自家人,何況還是側妃生的,雖也是庶出,但是地位跟正妃出的一樣,都是王族貴親,誰也不敢小瞧了!
可誰知道親事變生不測,中間多了些別的事,以至於沈紫蓮那麼一番表現,將前來相看的李家姑姑徹底得罪了,李家姑姑看了小輩的臉色,肯定心裡不痛快,估計回去了沒少說壞話,李庭尚的父母自然對沈紫蓮也不喜歡了,不想在結沈家這門親了。
都不想結親了,可李庭尚不但要結親,還把側妃的女兒換成了正經庶出、妾室生的女兒!想想李家能答應嘛?!
沈峻熙想到了這些,倒也對李庭尚同情了一些,對於他寫這封信來保證也算是暗暗點頭。
收下信,跟媒人客氣了一番,點頭答應了,這才命人送媒人走。
沈峻熙回到了院裡,蘇沐涵正翹首盼着呢,看到他果然很快回來了,還算是高興,急急給他拿了件斗篷,就推着他出門上車。
侍書和侍畫急忙的跟着。
沈峻熙忙得上了車才和她說起李庭尚給了一封信的事,蘇沐涵一聽笑道:“這個媒人前來,八成李家的父母親還不知道,是李庭尚自己央來的……反正不管,李家鬧翻了天,咱們也裝不知道,就正經和這個媒人議一議婚事,等李家父母知道了,不承認,到時候咱們再去鬧!”
沈峻熙失笑着道:“我瞧着你怎麼好像很興奮似的?”
蘇沐涵挑眉斜睨着他:“我纔沒有!你妹妹的這些事,我煩都煩死了!”
慌得沈峻熙忙笑着求饒:“我說錯話了!你可千萬別甩手不管……別嚇唬我。”
蘇沐涵抿嘴笑着哼了一聲。
馬車到了蘇府,下車的時候,府裡的下人次第的將大姑娘、大姑爺回來的消息傳了進去。等他們走到前門,蘇沐勁已經跑出來迎他們了。
蘇沐勁也穿了一身大紅的錦緞袍,外面罩了件銀灰鼠的皮坎肩,衝出來直接就衝到了沈峻熙跟前,脆生叫了一聲:“峻熙哥哥!”
自從沈峻熙跟隨他爹打仗回來之後,蘇沐勁就將他列入了崇拜的人當中,熱情勁叫蘇沐涵很不是滋味。
“沐勁,你如今眼裡還有沒有大姐?”她佯裝嗔道。
蘇沐勁拉着沈峻熙的手,笑着看着蘇沐涵:“大姐,爹剛剛還說起你呢!”
蘇沐涵一聽馬上笑着問道:“說我?和誰呀?”
“當然是繼母嘍!”蘇沐勁道:“說你要過幾天才能回來呢!正說着,下人就來稟說你和姐夫來了!”
蘇沐涵很感興趣,馬上笑着問他:“沐勁,新來的繼母你喜歡嗎?會不會覺着年紀有點小?你叫繼母了沒有?”
蘇沐勁點點頭:“叫啦,我本來就很喜歡紀姐姐!”然後又瞅了她一眼奇怪的糾正着:“紀姐姐年紀不小啦,比我大那麼多呢!”
“呃……好吧,但是你不能再叫紀姐姐了,要叫繼母!”
“嗯,知道了。”蘇沐勁看樣子就很高興,在前面跑跳着帶路。
蘇沐涵看他蹦跳的樣子,又想起了妹妹蘇沐雲,急忙的拉住蘇沐勁問道:“沐勁,你二姐呢?和你們在一塊兒,還是在她自己那邊?”
蘇沐勁一聽問起蘇沐雲,便撅起了嘴:“二姐在她院裡,我回來她都不理我,”他過來拉着蘇沐涵的手,小聲的道:“二姐變得好厲害!父親去看她,她大吵大鬧的,不叫父親進她的屋子,生病了也不看大夫,把大夫都給趕出來了……”
蘇沐涵臉色凝重了,吃驚的道:“病了?病的嚴重不?”
“不知道。”蘇沐勁搖了搖頭。
蘇沐涵和沈峻熙互相看了一眼,都很吃驚,沈峻熙道:“沐雲……你得叫她放寬心!不然這樣下去,還要把自己弄得嚴重了咧!”
蘇沐涵皺着眉頭,她何嘗不知道!但是蘇沐雲鑽了牛角尖,想不通任誰說也想不通,一定要她自己想通了,想明白了,這才能放寬了心……
“二姐還不理繼母,繼母跟她說話也不搭理,扭着頭不看她。”蘇沐勁仰着臉問蘇沐涵:“大姐,二姐是怎麼了,生的什麼氣?她是不是以爲繼母不好?其實我跟你說,紀姐姐挺好的。”
蘇沐涵嘆了口氣道:“嗯,我知道,紀姐姐挺好的……二姐可能是生病了不舒服,這纔不想理人了。”
“噢。”蘇沐勁恍然了,過去在沈峻熙身邊跑了跑,就把這事忘了。
蘇沐涵長呼口氣,先把蘇沐雲放下,等一會兒再去看看她,勸勸她。
兩人走進了屋裡,就看到上首坐着的蘇將軍,微微有點不自在的笑着,旁邊坐着的紀月娥,紅着臉半低着頭。
沈峻熙和蘇沐涵上前行禮,兩人也沒敢露出戲謔笑容來,臉色都還挺正經的。起身還沒坐下,蘇將軍已經站了起來:“走吧,吃飯去。”
本來他們準備來的時候時辰挺早的,結果來了個媒人一耽誤,到這裡也是午時許了,兩人便笑着跟着來到了廂房。
蘇沐涵見紀月娥始終紅着臉半低着頭,想來也是羞窘,換了新的身份,怎麼和自己說話大約都拿捏不好,不如暫時先不說。便也抿着嘴笑着不說話。
因爲都是一家人,況蘇將軍向來就不把蘇沐涵她們姐弟管束的嚴謹拘束,以前就常常一桌子一起吃飯,今天便就在一桌子上吃飯。
蘇將軍還是很高興,吩咐把熱酒的銅爐拿來,叫沈峻熙陪他好好喝兩杯,沈峻熙恭恭敬敬的答應着,給蘇沐涵偷偷擠擠眼,放開喝起來。
蘇沐涵便也不管他,笑着對紀月娥道:“繼母多吃些,我真很少見我爹這樣高興。”
紀月娥紅着臉輕輕‘嗯’了一聲,對她道:“你也多吃些。”又給蘇沐勁夾了一筷子酥肉,道:“那醃的肉你少吃些,吃這個。”
蘇沐勁大口吃着。
看到蘇將軍一大杯就一口就幹了,紀月娥忍不住就露出些擔心的神情,蘇沐涵笑着道:“沒事,叫他們喝吧,我爹很久沒這樣開懷的喝過了……喝酒要有人陪着才能喝痛快,以前就我們姐弟三個,也沒人陪他。”
紀月娥覺着她說的有道理,笑着點頭:“是啊。”
蘇將軍和沈峻熙因爲喝酒,吃的很慢,她們先吃完了,就進裡屋去說話,蘇沐勁困了去睡午覺,兩人聊天說話,關係倒是親近了不少。
說了快一個時辰,這才覺着不對,急忙的出來,果然蘇將軍和沈峻熙都喝多了,大着舌頭還在說這次打仗的事,慌得她們急忙過去,將兩人扶起來。
紀月娥扶着蘇將軍進內院休息,蘇沐涵就扶着沈峻熙進裡屋躺一會兒。
等忙活完了,沒見紀月娥出來,想來是照顧父親去了,蘇沐涵看沈峻熙睡得挺香,應該一時醒不過來,便來找蘇沐雲。
見到蘇沐雲的時候,蘇沐涵心裡吃了一驚,蘇沐雲瘦了整整一圈,臉色憔悴,神情委頓,半躺在牀上,看見了她,略微的擡擡身,叫了一聲:“大姐。”聲音很冷淡生疏。
蘇沐涵看她這樣,又是心痛又是生氣,過去坐在牀邊,看着她半天都說不出來話。
上次自己跟她說的很明白了,是發火也發過了,大道理也講了。賈玄毓的事她也清楚,跟紀月娥一點關係都沒有,而且蘇將軍爲了叫她能接受,過了一年才娶得,就這樣了,要還是鑽牛角尖,還把自己弄得這樣悽慘,那蘇沐涵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勸說了。
斟酌的時候,蘇沐雲已經吩咐丫鬟,給她上茶,對蘇沐涵道:“大姐你坐着,我身子不舒服,就不陪你了。”說着徑自躺下閉上眼睛,好像是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