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山上一直坐到了晚上,天黑了,月亮升起來,再加上遠處丫鬟們點的燈籠,倒是挺亮堂的。
蘇沐涵從沒有過這樣的時候,這麼晚了還在山上呆着。這是種很奇妙的感覺,周圍靜悄悄黑燈瞎火的,原本挺熱鬧的樹林都安靜下來,連一點嘈雜的聲音都沒有。月光泠然,幽冷的灑在他們的身上,雖然有些涼,但是卻很舒爽。
沈峻熙今晚上明顯興致很高,喝到這會兒,終於有了點醉態,伸手摟着她的肩膀,仰頭望着天空中泠然的月亮,喃喃的說着:“那時候……在海邊也是這樣的月亮,他們非說那邊的月亮亮一點,我倒沒覺着……”他扭頭看着她,眼睛閃着爍爍光華:“就是想你,在一塊的時候,真沒覺着怎麼樣……可離開了,才知道想念一個人,心裡那麼難受……”
蘇沐涵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嘴角帶着笑聽着,她沒有趁機說,那今後要是有打仗你就不要去了的話,因爲她知道,若是真有,他還是會去的。儘管想念,儘管不捨,但是沈峻熙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會擔當他應該擔當的一切。
……
生日過去,蘇沐涵準備和那個建寧侯家出嫁的夫人見面的事情。第二天略準備了準備,因爲是給自己的妹妹相看婆子,自己看人家,人家還要看看自己這邊呢,形容舉止都代表着自己家的教養,直接影響她們對妹妹的觀感,因此蘇沐涵也很鄭重,專門的派人去蘇府問了問紀月娥,需要準備了什麼東西。
到了日子這天,蘇沐涵換了件蓮青縐紗繡淡綠竹葉寬袖襦衫,月白色素煙羅長裙,頭上簪了一支百合花玉簪,她剛除了孝,自然不能馬上就穿的太豔麗,不過這一身倒也不算是太素,畢竟是去見客人,穿的太素,對人也不尊重。
走的時候沈峻熙還攆出來問:“我用不用去?”
蘇沐涵抿嘴笑着:“不用,你去幹嘛?!”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下,蘇沐涵笑得燦爛又嫵媚,沈峻熙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一瞬間,很心動……
“……早點回來。”他突然很戀戀不捨。
蘇沐涵笑着擺手走了。
沈峻熙有些悶悶的轉身回屋,剛走到內室門口,又覺得悶,於是轉身往前院的書房而去,站在前院書房的門口,他眯着眼睛擡頭看了看天,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好,他心中還感嘆了一下。
然後就感覺不遠處有人再看自己,他眯眼看過去,通往外院的廊道口站着一個人,看到自己看過去,忙忙的斂衽一禮:“王爺……妾妃求見王爺!”
是喬婉兒。
沈峻熙眉頭馬上皺了起來,不想搭理她,轉身剛要進去,站在門口的小廝輕聲回稟:“爺,側妃在那邊站了好幾天了……天天來……”
沈峻熙皺眉站住盯着小廝,小廝的汗都下來了,有了前面那個小廝的前車之鑑,他也很緊張,垂着手都在微微的哆嗦,低着頭道:“小的沒收側妃的一點好處,確實是來了好幾天,天天在那兒站着,您要是不信,問問其他的人,前院的小廝們都知道。”
沈峻熙信了,眉頭卻皺的更緊了,這人每天來幹嘛?!他道:“叫她進來吧。”說着自己先進了書房。
在書桌後面剛剛坐下,喬婉兒就進來了,一進來就跪在了正中間,磕頭道:“妾妃是來領罪的。”
沈峻熙倒有些意外,冷聲道:“你罪在哪裡了?”
“妾妃不該一時忘形,忘了老側妃和王妃還在座,就自行坐下,妾妃並不是心裡沒有老側妃和王妃,確實是看到老王妃高興,自己也忘形了。王妃是妾妃的姐姐,妾妃牢牢記着,心裡對王妃也很敬重……妾妃進門的時候,王妃親自找人佈置的妾妃那邊的院子,剛來不懂事,還給王妃耍了兩次小性子,王妃都寬容忍耐了,妾妃現在想想,人品秉性,比起王妃來都差遠了,今後也一定會以王妃馬首是瞻,再不會耍小心眼,也不會格外生事。”
喬婉兒聲音不大,語調誠懇,沒有半點故意的嬌柔做作,看樣子是很誠心實意的來道歉。沈峻熙見她如此,倒有些不好再使臉色,沉吟了一下,才道:“你知道錯就好,老王妃怎麼對待王妃,那是長輩的事,你不要以爲王妃忍耐老王妃,就會忍耐你!別說王妃,叫我知道了,也絕不會饒了你!上一次就算是警告,再有下一次,我不是開玩笑,你拿了休書回孃家!”
喬婉兒深深埋着頭:“妾妃再也不敢了。”
如此的做低伏小,沈峻熙再也不好說什麼了,便道:“你回去吧。”
喬婉兒也沒有囉嗦,馬上就磕頭道:“多謝王爺不怪罪,妾妃今後一定恪盡職守,謹言慎行。”說完了,站起身來,低着頭出去了。
沈峻熙看着她的背影搖頭,真不知道喬意滿非要把她塞進王府是個什麼心思!說聰明吧……真沒看出多麼聰明來!
……
再說蘇沐涵。
馬車在蘇府側門口停下,門口已經站着一個穿着棕紅綢衣的管家婆子,見了她急忙的端着下腳蹬過來,和侍茶一起把她扶下來,這才躬身道:“大姑娘來啦!”
蘇沐涵問道:“融府那位大奶奶來了沒有?”
“還沒呢,夫人就是叫奴婢在這裡等着……您請進去吧,夫人已經在正房候着了。”那婆子笑着說道。
看樣子,蘇府也很注重,蘇沐涵笑着點頭,又問了一句:“父親呢?”
“在前院書房,若是融府大奶奶想見見將軍,夫人便派人去請他,老爺在過去。”
蘇沐涵點頭,這樣安排很周到了,轉過了照壁,穿過園子上了廊道,經過幾個垂花門,前面就是內院待客的前廳,她已經看到紀月娥的丫鬟在門口,丫鬟也看到了她,笑着從門口的小凳子上站起來,往裡稟了一聲:“王妃來啦!”
蘇沐涵笑着看着門口往裡走着,腳步不快也不慢,轉過前面一個拐彎,就下了廊道,進了院子了。
就在拐彎的地方,突然從那邊閃出來一個人!手裡端着一個盆,對她怒目而視!
冷不丁的把蘇沐涵嚇了一大跳!低低的驚叫了一聲!身後跟着的侍茶、侍畫也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一跳,嚇得驚叫!
蘇沐涵剛聽到那邊門口的丫鬟大聲驚叫着:“哎呦!二姑娘要做什麼?!”就看到蘇沐雲將手裡端着的盆朝自己猛地一潑!
她根本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一盆水就從頭潑到了腳!又冷又嚇,她渾身止不住的哆嗦着,望着面前鐵青着臉的蘇沐雲,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
周圍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幾聲驚叫,蘇沐涵被侍畫和侍茶扶住了,蘇沐雲尖利冷酷的聲音這才響起:“你要臉不要臉?!我說過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臉皮也太厚了!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你有點自知之明吧!”
蘇沐涵渾身亂戰,全身的血液全都衝上了頭頂!憤怒的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只是憑着下意識,上前兩步,揮起手狠狠的打了蘇沐雲一巴掌!怒道:“不知好歹的混蛋!”
以前蘇沐雲怎麼罵她,她都不還嘴,都忍耐了,叫蘇沐雲根本沒想到她會動手打她,愣了一下,才狠狠的將盆摔在地上道:“打!你打!我看你就早想打死我!”說着還往前湊,侍畫忙忙的上前阻擋,嘴裡叫着:“二姑娘!您清醒些吧!”
紀月娥聽見丫鬟的尖叫已經出來了,看到這情形叫了一聲:“你還不退下!”厲聲喝着,過來欲阻止蘇沐雲,又氣又急之下,腳步飛快,上回廊的臺階的時候,腳下全是水,滑的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又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蘇沐涵也看到了,慌得忙衝過去扶,幸好紀月娥身後緊跟着個丫鬟,雙手抱住她才免於滑倒,但還是踉蹌着滑下臺階,兩人都坐倒在地上,紀月娥就坐在那丫鬟身上!
婆子們嚇得亂叫,衝過來好幾個把紀月娥扶起來,紀月娥的臉一下子就煞白了,站在原地愣愣的,蘇沐涵已經衝上去了,驚得也是臉孔雪白,上下的打量着問:“繼母你沒事吧?哪裡……哪裡覺着疼?!”
紀月娥茫然了過了一會兒,才捂着心口道:“我沒事……哪兒也不疼……嚇壞我了……”結結巴巴的。
蘇沐涵就忙道:“您快回去吧,”轉頭對丫鬟道:“快扶夫人回房!”想了想又道:“請老爺過來,再去請大夫!”
一串吩咐下來,張慌失措的丫鬟婆子才知道怎麼做了,扶紀月娥回去的扶回去,去前面請蘇將軍的去請蘇將軍,一會兒,廊道這邊只剩下蘇沐涵和蘇沐雲,各自的丫鬟,還有地上的一灘水。
蘇沐涵從頭到腳都被水淋溼了,溼了的頭髮狼狽的貼在額頭上,不但身上冷,心也冷的發顫,轉頭看着蘇沐雲道:“你說得對,我之前太沒有自知之明瞭,所以纔會對你還有點姐妹之情!”
說完了,一轉身往外走,剛轉過身,卻又愣住了,廊道的遠端,站着剛剛在門口迎自己的那個管家婆子,管家婆子的身邊,站着一位三十來歲,面容姣好的年輕婦人,正一臉震驚尷尬的望着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