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涵鬆了口氣,茫然的坐在牀邊,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只側耳聽着外面父親和弟弟說話聲。
紀月娥輕聲道:“大姑娘,不管出了什麼事,你都不能垮!大姑爺那邊需要你冷靜,你爹這邊也需要你冷靜下來!你冷靜了,這件事才能說清楚!你擔心的,我也擔心,要是不希望這事接着再嚴重下去,你就歇會兒……最好睡會兒,明天起來了再說。”
蘇沐涵知道她說的有道理,也順從的點了點頭,躺下了閉上眼睛,只是一閉上眼,蘇沐雲渾身赤裸泡在鮮血中,就在沈峻熙的腳下,那情形立刻就出現在眼前!她驚悚的立刻睜開了眼睛,看着帳子頂半天,轉身背對着外面……
紀月娥無聲的嘆着氣,知道想讓她今晚上睡着是很難很難的,只希望裡屋的和外屋的人都儘快的冷靜下來。
她略等了一會兒,等牀上躺着的蘇沐涵安靜了下來,便輕輕的出去,看到蘇將軍坐在外屋的榻上,正沉着臉低聲和蘇沐勁說話,顯然是在問今天的詳細情形。
她走過去,輕聲道:“蘇青……你躺下歇歇,叫沐勁也歇歇。”
蘇將軍點了點頭,道:“知道了。”又問:“涵兒呢?”
“躺下了。”紀月娥說着嘆了口氣,去外面吩咐丫鬟拿來了安魂香,又重新的端了一托盤茶杯過來,給外屋放了兩杯,餘下的端進來。
此時,已經是寅時初了,外面颳着北風,一陣陣的寒意襲來,紀月娥剛想去炕上,就看到蘇沐涵又坐了起來,想要下牀,她急忙的過去攔住:“你要做什麼去?”
蘇沐涵躺了一會兒,已經略略的冷靜了下來,馬上想到的就是蘅哥兒,這麼冷的天,自己那個院子一直沒住人,不知道會不會太冷了?聽見紀月娥問,道:“我想去看看蘅哥兒……母親,您睡下吧,不用管我了。”
紀月娥哪裡能不管,急忙的攔擋住她:“你不用擔心,你那院子一直有人打掃,冬天的時候,偶爾也會點一天的暖爐,就是怕你們突然回來住,屋裡太涼滲……剛剛我問過,暖爐已經點上了,這會兒都睡了,你過去反而又都吵醒了。”
蘇沐涵舔了舔嘴脣:“我有點擔心……”
“不用擔心!你這樣大寒夜裡跑去,纔會生病呢!蘅哥兒那邊,一定沒有事。”紀月娥看她嘴脣毫無血色,乾澀發白,急忙過去給她倒了杯水:“喝點水,放下心。”
蘇沐涵接過水杯子喝了,長舒了口氣,放下了心,依然是躺下,這一次,緩緩的閉上眼睛。看到的那一幕,依然是馬上就出現在眼前,她咬住嘴脣……
再說王府裡的沈峻熙,這一夜的煎熬難以言表。不過,再回頭想過一遍,卻一點都不後悔殺了蘇沐雲!蘇沐雲竟然是那樣的一個人!他只後悔對蘇沐雲採取措施的太晚了,叫這個賤人傷害了涵兒一次又一次!那個賤人不配,真的不配!
只是他也明白,殺了蘇沐雲,涵兒依然會悲痛傷心,而且,這一次傷心的不止是涵兒,還有岳父、沐勁……這些都是他的親人,他最最不願意傷害的人!
他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
在屋裡來回的走着,渾身都冰涼了,天矇矇亮的時候,他終於也完全的冷靜了下來。換了一身衣裳,從屋裡出來,看到守候在門口的一些人,一一的吩咐。
“大河管家,你找幾個人,將屍首擡出來,擡到二房院找個空屋子放起來,二爺問起,叫他先冷靜,等我回來了再說。”
大河管家急忙答應着去了。
沈峻熙又吩咐孫媽媽:“孫媽媽,你叫幾個人把外書房打掃一下。”
孫媽媽自然是明白,專門的叫自己親自收拾,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她忙點頭:“是,王爺。”
沈峻熙從院裡便直接出門,什麼人也沒有帶,自己一個人往蘇家而來。
蘇沐涵一晚上都沒睡着,很早的時候就起來了,看紀月娥在那邊的炕上睡着,也沒有打攪她,輕輕的出來。
外屋的父親和弟弟都不在,不過她早上聽見父親和蘇沐勁低聲說話的聲音,既然昨天已經答應了自己,這會兒應該不會去王府。
蘇沐涵來到了自己的院子,進院門的時候,早起的丫鬟侍茶急忙過來行禮,她低聲問道:“蘅哥兒怎麼樣?昨晚上沒有受涼吧?”
侍茶忙道:“晚上醒了一次,哭鬧了一會兒,奶孃餵了奶,吃飽了又睡了,奶孃說是沒覺着發熱什麼的……”她們幾個昨晚上抱着蘅哥兒也折騰了半宿,自然也害怕小少爺受寒病倒了。
蘇沐涵聞言放了心,進了屋去,侍墨也起來了,看到她進來,急忙的過去將牀上躺着的奶孃叫起來。
蘇沐涵過去牀邊坐下,見蘅哥兒睡得還沉,用手摸了摸額頭,又貼下去仔細聽他的呼吸,倒沒有呼吸滯澀凝重,也沒聽見濃重的鼻音,這才放了心,扭頭對三人吩咐道:“你們三個什麼也不要管,只管照看蘅哥兒,千萬注意了。”
三人齊齊的答應着,看到王妃一臉的憔悴,身上的衣裳還是那件帶血的,侍茶急忙去櫃子裡翻找,尋了一件她以前的襖裙拿出來,蘇沐涵換上了,又洗了洗臉,重新梳了頭髮。
紀月娥醒來看不到蘇沐涵,不由得擔心,這會兒已經派人尋了過來。蘇沐涵再次的叮嚀了奶孃她們三人,蘅哥兒要是問起父親和母親,只說母親一會兒回來看他,哄着點。看到三人頻頻點頭,這才重新回到了前院。
父親也在這裡,蘇沐勁也回來了,他昨天身上也蹭了血,此時也換了一件白襖。
看到她進屋,蘇將軍就道:“好點了?”
蘇沐涵紅着眼圈點點頭,經過一晚,衆人全都憔悴疲憊,蘇將軍神情最是萎靡,雖然還知道顧及大女兒的感受,但其實他的震驚和傷痛比誰都多!蘇沐雲是他的女兒,他嬌生慣養,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
“昨晚上我聽沐勁說了當時的情況……”蘇將軍停頓了一下,說到這裡,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蘇沐涵沉默的點着頭,蘇沐勁昨天送她回去,和她一起進的屋子,自己看到的一切,他也看到了,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事情,應該是最公平最客觀的。
蘇將軍下面的話說不下去了,他怎麼都不能相信,自己的二女兒赤身露體的在大女婿面前被殺!女兒是他的寶貝女兒,他從不會懷疑女兒竟然是個蕩婦一樣的人!但是同樣的,大女婿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和親兒子沒什麼區別,他同樣沒法相信,大女婿是個披着人皮的禽獸!
可是,就這樣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他怎麼相信,怎麼想!一晚上的煎熬苦想,蘇將軍依然是不能接受!他能說什麼,他說不下去!
蘇沐涵痛苦煎熬,知道父親肯定比自己更難受更痛苦!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那樣的事情,她也沒法相信!
衆人就這樣呆坐着,誰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等待着。
心裡都知道在等待什麼,可這種等待對大家來說,都是不情願的。蘇將軍不敢肯定自己在看到沈峻熙之後,會不會根本不聽他說話直接就拿劍出來劈了他!而蘇沐涵也不願意這時見到沈峻熙,她害怕,從心底深處害怕!害怕自己要在沈峻熙和家人之間,被迫做出選擇……
可是,大家都要等待,等待着沈峻熙過來,等待着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發生……
丫鬟掀簾子進來,屋裡凝重的氣氛叫她害怕,不敢看衆位主子鐵青的臉,只深深的低着頭稟報道:“老爺,夫人,大姑爺來了,在前廳候着呢。”
屋裡衆人反應都是渾身一緊!
蘇青的腰背馬上就挺直了!道:“叫他進來!”
蘇沐涵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緊張的看着門口。紀月娥也緊張起來,眼睛只在蘇將軍身上逗留,小心的看着他的神情變化。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蘇沐涵嘴角抿的緊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門外,門簾子挑起來,沈峻熙進來了!
鬍子拉碴的,顯然昨晚上也是一晚上沒睡,眼睛裡的紅血絲明顯,衣裳倒是換了一件,周身清潔整齊,進了屋裡,先看到蘇沐涵,嘴巴囁嚅了一下,沒說出來,這纔看向上首坐着的蘇將軍,過去在他面前跪下。
蘇將軍盯着他,半天都沒說話,不是不知道說什麼,而是說不出來。只是放在膝蓋上面的手在微微發抖,可見是強行的忍着自己的怒氣。
沈峻熙道:“岳父、岳母、涵兒、沐勁……昨天的事情,我來說清楚……岳父,您要怎麼懲罰兒婿,兒婿全都受着,即便是叫兒婿以命抵命,兒婿也無半點怨言!”
蘇將軍冷聲道:“你說!”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要不是有着過人的忍耐力,眼前的沈峻熙,早已經被他一拳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