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盯着包紮的地方看了會,笑着說:“手法不錯。”
她把手臂負於身後,慢慢走出房間,看到院子的情形,不由得瞪大眸子,指着院子裡那些人喊:“停下,誰叫你們澆水的!”
那兩個負責護衛她的護衛一愣,手上的動作停止了,不解盯着她。
她立即衝到那些已經長出碧綠嫩芽的藥草種苗前,一張臉黑到極點,對他們說:“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碰這院子裡的任何東西。”
兩侍衛嚇得立刻走開,因爲她的樣子像想吃了他們。
她心疼蹲下來,望着那棵種苗,希望沒澆太多水,不然就活不了了。這裡的每一個種苗對她來說都是珍貴的藥材,每棵習性不同,有些喜水,有些卻不能碰太多水,一旦錯了,就會影響將來藥材的成品。
“王妃,東西熬好了。”那邊,一直在看着小火爐的沐歌叫了起來。
沈筠立即跑過去,拿布掀開滾燙鍋蓋,看着裡面黑漆漆的東西,揚起笑容。
這能做成藥膏,對關節疼痛很有療效,她這不是給自己的,而是給別人。
安晴,你等着吧,越是你看重的東西,我就越要搶到手。她心想。
她摸了摸泛着疼的手臂,這一刀總要還的。只在早一點,還是晚一點而已。
----------
“小心點,別摔了。”安晴邊走邊注意身後動靜,叮囑道。
寶蟬抓緊托盤邊緣,一雙眼盯着盤中那盅雞湯,一刻也不敢放鬆警惕,可偏偏地上有顆凸起的石頭,她沒看到,一腳踢了上去,身體猛然向前傾。
安晴見狀,立即伸手拿過托盤,還好只是灑了一點出來,但她的眼神卻像想殺人。
寶蟬不敢看安晴,低着頭快速站起,擡手接過托盤,膝蓋疼得發抖。
安晴瞥了眼寶蟬的狼狽樣,冷聲道:“再出一次意外,我讓你打橫出王府。”
寶蟬不敢說話,默默跟在安晴身後,把眼淚咽回肚子,因爲她知道,安晴說到做到,根本不拿下人當人看。
現在安晴當家,沒有一個人敢造次,不是因爲她治家有方,而是她太狠,一點小事也會受到杖打,還跟王府總管勾結在一起,剋扣工錢,買劣質食材,下人們都知道,但敢怒不敢言,誰叫人家是王爺寵愛的側妃呢。
安晴走進西廂,這是慕容琛母親居住的地方。
“額娘,我給你帶了雞湯,是我親手燉的,趁熱喝。”她看了眼高座之上,端坐着的中年婦人。
慕容琛的額娘名喚明依,是太后的侄女,後嫁予前慶王爺爲妻。歲月在她臉上可出痕跡,但卻不難看出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絕世美人。
明依緊蹙雙眉,柺杖用力敲了下地面,“誰叫你進來的!果然是野丫頭,連敲門都不懂。”
安晴面無表情,已經聽到麻木了,明依就沒給過自己好臉色,但她是媳婦,就必須做到孝敬婆婆。
她無視屋內婢女面露嘲諷的表情,示意寶蟬把東西放下。只是,雞湯還沒放下,就聽見明依喝了聲。
“拿走,不需要!”明依大吼,瞪着寶蟬。
寶蟬不敢放,又不敢違背安晴的意思,在他們兩人之間來來回回看,得不到迴應,只能保持彎腰準備擱在桌上,卻未擱到的動作。
“額娘,這是爺吩咐妾身給您做的。”安晴說。
“哼。”明依冷哼一聲,沒有表現出讓步,“不要仗着我兒子寵你,就拿着他的頭銜做文章,我不會吃你做的東西,也不會接受你的好意,更不會因此而接納你。”
“額娘說的這是什麼話,一定要有目的才做這些事嗎?”
“別人也許沒目的,但你絕對有。”明依很清楚,安晴這女人有多歹毒,只可惜兒子被矇騙了,她多說一句就傷他們母子情一分。
就那娶安晴入門這件事來說,慕容琛是狠了心,就算她嚷着要氣死她的話,他也沒有因此而動容,爲了不讓她搗亂,還叫人攔住了她,導致母子兩人如今很是生分。
“額娘真會開玩笑。”安晴笑着說。
“我等着你哪天狐狸尾巴露出來。”明依反諷。
安晴嘴角的笑頓了頓,又維持原樣,“我們別顧着說話,雞湯要涼了。”說着她就上前,欲催促寶蟬把雞湯放下。
“滾。”明依駐了下柺杖,從座位站起,頭也不回回內室。
安晴臉上笑容褪去,瞪了一眼明依離開的方向,甩袖離去。
她不懂,爲什麼這老不死對自己那麼大意見,明明什麼都來不及對明依做,明依就一副百毒不侵的樣子,令她顏面盡失不說,還在慕容琛面前告狀。
她生氣踢開面前的石頭,石頭順勢滾到另一雙繡花鞋面前。
“喲,妹妹這是在生誰的氣呀?”沈筠越過石頭,噙着笑容來到安晴面前,瞟了眼身後的方向,明知故問。
安晴按捺住怒火,“姐姐怎麼有空過來額娘這邊逛逛?不是不用請安,從來不把額娘放在眼裡嗎。”
“妹妹說的這是哪的話,讓別人聽了以爲我沒有孝心呢,這不是急着過來看她老人家了。”
“那姐姐要抓緊時間了。”安晴催促道,心裡其實有另一個打算。
明依這不是在生氣嗎,沈筠這時去,不是正好捱罵?
沈筠狐疑盯着她,“姐姐怎麼覺得妹妹在挖坑等我跳?”
“怎會,姐姐多心了。快去看額娘吧。”安晴笑着說。
不過,沈筠確實沒多少時間跟安晴耗了,隨便說了兩句明面上的話,便越過她往西廂走去。
走了沒幾步,她再次停下,回首說:“莫不是妹妹討好不成蝕把米,才催促姐姐快點進去捱罵吧?”
安晴脣邊笑容一僵,但很快恢復如初,“妹妹絕對沒有那想法。”
“呵呵。”沈筠盯着安晴看了幾秒,冷笑兩聲走向西廂。
她離去後,安晴的目光瞬間變得陰狠。
她推開西廂房門,突然‘砰’地一聲,陶瓷碎片在腳邊濺起,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聽見帶着怒氣的聲音。
“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明依氣得說話聲音發抖。
“額娘……”沈筠低聲輕喚,頭都快垂到胸口,“媳婦知道進門這麼久不來給您老人家請安是我的不對……”
她話還沒說完,突然手掌一暖,擡首就見到明依慈祥的笑臉,剛纔怒容消失不見,她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回過神已經被拉到明依身邊坐下。
明依揉捏沈筠柔若無骨的手,嘆了口氣,說:“孩子,是額娘無能爲力,讓你受苦了。”
什麼?沈筠能想象自己此時一定一臉懵逼的表情。
“你娘把你託付給我,我卻沒法給你更好的東西,我對不起她。”明依繼續道。
沈筠聽着,忽然想起之前沐歌說過,明依和霍瑜是結拜姐妹。那麼,現在這種情況,是帶着愧疚?
“額娘,別說這樣的話,要說對不起也是我,我這媳婦做得太不稱職了,連雞湯都不知道送。”她瞥了眼桌上冒着熱氣的燉盅,意在轉移話題。
果然,明依的臉立刻變得難看,她蹙眉,一把拉過沈筠的手,說:“那女人送來的東西,說不定有毒,你別碰。”
那女人?沈筠這才意識到明依在說剛纔走出去的安晴,更好奇這裡面到底是不是雞湯了,於是懇求道:“額娘,我給你看看這湯。”
話音剛落,她就撲過去,快速打開,就怕明依叫住她。她總覺得安晴不像是那麼好心的人,就算對方是慕容琛的母親,她也不覺得安晴會那麼大方,而且從她適才進門的情況來看,安晴受了明依不少氣,還不止一次。
安晴應該對明依恨之入骨,不可能那麼好心送雞湯,除非這裡面有什麼貓膩。越想她就越高興,好像下一秒就能抓住某人的狐狸尾巴。
沈筠感覺自己按耐不住內心興奮,手輕微顫抖伸向燉盅,掀開蓋子,聞到濃郁的雞湯味,拿起一旁勺子攪拌,打撈雞湯裡的藥材,參片、桂圓、枸杞,這些藥材都沒問題,正當她想放下湯渣的時候,一粒紫黑色像什麼果實的東西映入眼簾。
這顏色……她努力在大腦回想自己學過記過的各種藥材,惟獨對這果實毫無印象,既然不是藥材類,那會是什麼?毒物?
於是她又翻了一遍自己大腦,終於靈光一閃,想起這是什麼了,立刻拿起扔進嘴裡嘗一下味道。
“筠兒……”明依見狀,喊話與手同時伸出,卻阻止不了沈筠的舉動,只能愣愣望着她。
沈筠看了明依一眼,低頭仔細在舌尖品嚐這種果實。紫黑色,扁圓形,外形似桑椹,味微甜。她想起來了!這是馬桑果!全株有毒。最初中毒症狀只是普通頭痛、頭昏、胸悶等,嚴重者全身發麻,陣發性抽出等,服用半年以上,能使人言語障礙,發呆傻笑等精神症狀。
她嚐到味道辨識後,立刻把嘴裡嚼碎的馬桑果吐出來,用桌上的茶漱口吐掉,反覆幾次,保證毒性減到最低。
看到沈筠臉色不好的樣子,明依問:“這裡面真放了毒藥?”
要是毒藥起碼能立刻死,馬桑果可以是慢性毒藥,慢慢侵蝕人的身體和中樞系統,可以說會生不如死。
這太狠毒了!
沈筠擡首,卻不慎跌入擔憂的漩渦,她張脣說不出半個字,最後換了一種說法:“沒有,只是這些藥材是進補,而額娘適合溫補,兩者相差甚大,不過您放心,不會出問題,但答應我,以後只吃我派人送來的燉湯,好嗎?”
明依看到沈筠眼底滿是請求,伸手撫了撫她發頂,說:“好,額娘答應你,只是辛苦你了。”
“這是兒媳該做的。”沈筠乖順撲入明依懷中,像個撒嬌的孩子。
安晴站在門外,聽着裡面的歡聲笑語,腦海自然浮現其樂融融的畫面,抿脣緊握雙掌,胸口因氣憤而快速起伏。
沈筠,我不會讓你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