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太子妃,沒有華麗的服飾,秀髮用一根簪子挽在腦後,臉上未施薄粉,走路也不像平時,顯得小心翼翼。
她在一處牢房停下,裡面的人正背對着她,自牆上看到她影子,慢慢轉身,看到來人是她,臉上露出一絲驚訝。
“沒想到你會來看本王。”慕容皓緩步走到她面前,擡手想輕撫她消瘦的臉,但他努力抑制住這種衝動,身側的手掌緊握成拳。
她咧嘴笑了笑,笑意並未到達眼底,“我是來告訴你兩個消息的。”
見她嚴肅的模樣,他挑眉問:“壞消息?”
“是。”她沒有否認,也沒有掩飾。
“說吧。”他扯脣道,看似很看得開。
“兩天之後,廢太子的聖旨就會出來。”她說完第一件事,手不禁擡起,覆在肚子上,“另一件事就是,我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他聽後,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但意識到她在說什麼,他想衝出去,但被擋住了,只能抓住面前柱子問:“爲什麼?”
“他是生是死對你來說重要嗎?”她微笑問:“慕容皓,你不是從來只想自己麼?這孩子你會想要?與其生下他讓你討厭,還不如趁他沒成型就扼殺了。”
他氣得說不出話,不停深呼吸,“你真狠心!”
“我狠心?呵呵,論狠心我何時能比得上你。”她往後退了一步,“這孩子他就不該來,你我是什麼關係,不用我提醒了吧?孩子出生會有幸福嗎?更何況你如今是一個階下之囚,孩子以後要一輩子頂着囚犯之子的骯髒稱呼嗎?”
他很想反駁的,但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好自爲之吧。”她瞥了他最後一眼,轉身毫不留戀離開了。
他呆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明明想叫住她,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希望孩子好好的,不喜歡她跟他劃清界限,不樂意她疏遠自己,他喜歡事事掌控,可感情怎麼可能掌控得了?
他無奈嘆了口氣,頹坐在地上,環顧四面牆,感覺自己此時的自己很無力,什麼事都做不了,連一句話都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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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琛將牀上的人兒劉海撥到一邊,替她擦拭滿是冷汗的額角,她好像做噩夢了,一直睡不安穩,他怎麼叫也沒反應,只差沒將她搖醒。但理智制止了他,因爲這會加速她體內毒素遊走,他冒不起這個險。
過了會,林宇在門外說,有位老人家自稱大夫,說有能力幫助夫人。
慕容琛不知道對方來頭,但一聽到大夫,他就立刻應允了。他如今已經用盡所有辦法和藥材了,她依舊毫無起色,可只要是大夫,他一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只要有一線生機,他都不會放棄,也不想放棄。
老人家走了進來,慕容琛覺得他有點眼熟,忽地腦海靈光一閃,想起了這是誰。他皺眉,警惕護着沈筠,儘量不着聲色。
“你認得老夫?”老人家捋了捋自己的白色鬍鬚問。
“你來幹什麼?”不知道爲什麼,慕容琛見到他,總有一種要被吸過去的感覺,而且他的眼睛好像一點想法都沒有,空白得可怕。
“老夫能救她,你說來幹什麼?”
慕容琛不覺得老人家像狐狸那麼狡猾,但是有些事必須先談好,“你的條件是?”
老人家笑了笑,“其實你不用防着我,想救她很簡單,取決於你舍不捨得放手而已。”
“你什麼意思?”慕容琛蹙眉。
老人家坐在牀邊的凳子上,說:“我給你的瓶子你還保留着吧?”得到慕容琛點頭承認,他繼續道:“那是我一開始就給你的解藥,但是你顯然不信我。”
“那是能救她的藥?你沒有說謊?”慕容琛震驚坐直了身子,準備洗耳恭聽。
“我都那麼大歲數了,有說謊的必要?而且說謊對我沒有任何好處。”
“那我立刻喂她!”慕容琛說着就從衣袖裡拿出青花瓷瓶子,欲倒出裡面的藥丸。
但是,被老人家一手按住了,老人家笑眯眯說:“彆着急,我們先談條件。”
慕容琛擰眉,壓下心中的不悅,只想着快點聽完他說條件,“什麼條件?”
“以命換命。”老人家神秘兮兮道。
慕容琛皺眉盯着老人家,怔了好一會都沒有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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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走後,慕容琛盯着掌心的藥丸,想答案不用很久,隨後藥丸就被放入沈筠口中,他含了一口水喂她吞下。
“這樣你就會沒那麼痛苦了。”他撫着她臉頰說。
“你喂她吃了什麼?”顧琰從窗戶跳了進來,站在慕容琛面前,盯着他問。
慕容琛抿脣沒有說話,連看都沒看顧琰一眼,專注替她掖好被子,但不出所料被人扣住了手腕。
“我問你話呢!”顧琰怒吼,心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很害怕,抓着慕容琛的手在顫抖。
“放手。”慕容琛淡淡叫了句,一點憤怒都沒有,沙啞着聲音說:“去告別吧。”
“你混蛋!”顧琰掄起拳頭就給了慕容琛臉上一拳,打得很用力,手指關節都在疼痛。
口中一陣腥甜,慕容琛扯了扯嘴角,疼得蹙眉,但他擡手抹掉,自被他撞倒的桌子上站了起來,“如果打你令你舒服一點,本王不介意。”
顧琰努力壓抑住想繼續揍人的衝動,咬着牙說:“你枉費她處處爲你着想,你現在竟然推她去死!你是不是人!”
慕容琛抿脣微笑,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但他不想解釋,只能痛苦閉了閉眸子,朝門口走去,“你說吧,本王不會打擾你。”
他退了出去,心裡很難受,但一命換一命,值得。
“她不屬於這裡,離開這裡她纔會好好的,在另一個世界。”
他明白,有些事要放手,可他真的捨不得放開她的手。
慕容琛在外面涼亭等了會,直至感覺顧琰已經離開了,他才推門進去,坐在牀沿,看着她的容顏,彷彿要刻入心底。
他一直守在她身邊,她的病情毫無氣色,他很着急卻什麼也幫不了。
一個時辰之後,牀上的人緩緩睜開眼,他立刻湊了過去,臉上掛着驚喜,心裡卻在數着兩人分離的時間。
沈筠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扶着她坐起,她感覺身體變輕盈了,沒有之前的沉重,而且她呼吸順暢,腎臟負擔也沒那麼嚴重。
她很奇怪,疑惑擡眸看向他,剛好捕捉到他眼底的一些不尋常。她蹙眉,問:“我是不是很快就要離開這裡?”
“說什麼傻話,我不許你離開。”他坐在牀沿,替她理了理睡得蓬鬆的秀髮。
她抓住他的手,臉色凝重說:“你看着我的眼睛說話。”
他擡首注視着她,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對勁。
可是,她是女人,心思何等細膩。況且她深知自己中的是什麼毒,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就解開了,唯一的可能就是,白髮老爺爺來過了。
老爺爺說過,如果她不願意走,他就來帶她走。只是她不知道是什麼方式而已。
這麼說,她很快就會離開他了?她時間不多了?
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要求:“我們去屋頂看星星。”
“你病剛好,不可以吹風。”他關心道,按住她不安分的身子。
“我真的想和你再看一次星星,可以嗎?”她仰首,哽咽着道。
如果他們很快就會分離,那麼趁還有時間,必須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最終他拗不過她,只能點頭答應。但是,他用披風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才抱出屋內,躍上屋頂。
“看一會就好,我說回去休息,你就必須回去。”擁着她坐下,他收緊手臂堅持道。
“好。”她笑着答應。
她靠在他肩上,與他一起看着滿天星辰。好久沒這麼寧靜了,這是屬於兩人的時間。
“有人說,人死後會化爲星辰,離最親的人最近,只要他一擡頭就能看見。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常擡頭看天,因爲我在看你。”這是很美好的時刻,可她還是忍不住哽咽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知道這已經是上天在垂憐自己了,有些話再不說,也許就沒有機會了。
“我愛你。”她吸了吸鼻子,鄭重開口。
“我知道。”在她肩上的手掌手緊了些,他不想聽她說這種話,可沒聽見她的聲音,他怕她下一秒就消失。
她奇怪擰眉,自他懷中擡首,“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等你痊癒了,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他不敢低頭看她的眼睛,怕她發現自己在逃避。
“不能現在說嗎?”她滿懷期待。
“不能。”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的,生活得開開心心,知道嗎?”
“好。”她覺得眼皮有點重,睡意襲來,已經好幾次被她驅趕,但好像沒什麼用處,“我困了。”
聽到她這麼說,他身體馬上緊繃,呼吸都不敢太重,嘴脣打開又閉上,如此重複了幾遍,沒能開口,只能輕聲道:“睡吧,我在這守着你。”
“嗯……”她應了聲,接着閉上了眼睛。
他握着她的手,臉貼着她的臉,感受着她的呼吸從強而有力,漸漸變得虛弱,最後消失。
他痛苦閉上眸子,將她的身子圈進懷內,用力抱着,感覺眼底泛熱,有什麼偶的東西洶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