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給慕容琛擦着額上的汗,燒終於退了,她懸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還有一半是上藥問題。倒不是藥粉出了什麼事,而是都是普通的藥粉,想找個上等的都沒有。
她本來是想着自己去邊城買的,可又擔心慕容琛,要林宇照看吧,他又不是經常有空的人。慕容琛受傷,林宇要肩負起整個軍營的事務,大到出征,小到採購,每一樣都要麻煩他,她不想再令他受累了。
所以,她只能繼續用着這些普通傷藥,一邊煩惱怎樣才能令傷口癒合。雖說他恢復得不錯,但在邊疆戰事繁忙的時候,這就是慢。還好他由於一直在發燒,現在累得睡着了,不然出戰的鼓聲響起,他一定會爬起來。
想起出戰,她找了兩根布條,輕輕塞在他耳朵裡,看着自己的傑作,她滿意笑了笑。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很輕的腳步聲,她聽見了,立刻回首,看見顧琰的時候,明顯鬆了口氣。
林宇出征,軍營中留守的人不多,要是這時候有人來突襲,無論是太子的人,還是敵國派來的,她不敢保證慕容琛的安全。
見她一臉緊張,顧琰挑眉,壓低聲音道:“看來你不歡迎我。”
“非常歡迎。”她立刻反駁,但下一秒秀眉就皺了起來,因爲聞到了血腥味。不是她身邊的慕容琛身上散發出來的,而是門口位置,掀開的簾子帶進來的,而那裡只站着顧琰一人。
察覺到她審視的目光,不知爲何他打了個寒顫,總覺得那雙眼睛像是看穿了什麼。不行,得馬上轉移話題,不要讓她的注意力在他身上!
“他情況好點了嗎?”他問,語氣非常真誠。
她蹙眉,他從不會那麼快轉移話題,除非有什麼隱瞞。血腥味隨着他靠近,越來越濃,他肯定受傷了!“你受傷了?”
他心中訝異了一下,但沒有表現出來,“誰能傷得了我啊,就算是慕容琛身邊那個跟班,也未必能動得了我分毫。”
“你倒是大口氣。”她冷笑,不喜歡他對自己說謊。
“我只是在闡述事實。不然改天我倆打一場,你就知道誰被壓制着了。”他在她面前站定,看了眼牀上依舊閉着眼的慕容琛。
她垂下眸子,“顧琰,不要跟一個經常和傷者打交道的人說謊,因爲她知道你有沒在騙人!”
他依舊笑着,笑得叫人看不出有任何破綻。其實,他心裡堅信,只要自己閉緊嘴巴不承認,誰也撬不開他的嘴。
他沒有跟她爭辯,而是自懷中掏出一個藥瓶,放在慕容琛身邊,“這金瘡藥效果很好,你可以試着幫他塗一下……”
他還有話要說,可一隻手扣住了他手腕,明明可以掙開,他卻沒有揮開的意思。但接下來手臂一涼,他就恨自己剛纔一時鬼迷心竅,頓時想剁了自己的手。
他不肯說真話,她就在等機會,在他伸手過來放藥的時候,她知道時機到了!趁他毫無察覺,立刻扣住他的手,但他被她抓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兩人靠得很近,她聽見了!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快速掀開他衣袖,鮮紅佈滿手臂,一道口子佔據了一半手臂。她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臂,心沉入了谷底。
他口中的金瘡藥,到底花了他多少努力得來的,她從這傷口能想象。但她不能忍受,他嘴上掛着笑,一個勁說沒事。本來她不想欠他太多,可有些事註定要欠下。
雖然被她拉住的感覺很好,但他必須收回來,於是狠心一抽,但她沒有鬆手,用力抓緊了,手指頭泛白。
她不擔心弄疼他,因爲他可以流着血忍痛笑着跟她說話,這點力道對他來說不算什麼,最重要是她已經避開了他的傷口,保證不會碰到他。
“你不會連給你上藥的機會都不給我吧?”她仰起頭,強忍眼淚說。
大腦裡有個聲音叫他離開,可他的雙腿卻不聽使喚,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她拿着他剛放下的金瘡藥,先給他灑了上去,他疼得縮了縮手臂,被她拽住。
她咬緊牙關,不理會他的疼痛,灑藥之後傷口很快止血,她拿着溼布擦拭周圍還未乾涸的血跡,然後用紗布幫他包好傷口。
在給他傷口紗布打結的最後一步,她說:“以後別爲我冒險了。”
這是她的真心話,也是請求。
“你心疼了?”他抽回自己手臂,皮笑肉不笑問。心底有個回答,是他非常希望的。
她沒有立刻否認,而是改口:“我是不想欠你太多。”
是怕內疚吧。她啊,就連一個騙他的謊話都不肯說。但這就是真的她啊,他不就欣賞她這樣?
“什麼欠不欠的,你有事,我沒有不幫忙的道理。”
“可是,我沒辦法回報你。”
“我樂意,你管不着。”他沉聲說,很想終止這個話題。
“你很清楚,我現在的心思在他身上,沒辦法在別人身上分半點心。”她不得不放下狠話,想要他面對現實。
他對她越好,她就越內疚。她很自私,與其這樣不如快刀斬亂麻。
“我知道,可那又怎樣,我樂意!你又不是我的誰,你管得着嗎!”被說得心煩意亂,他煩躁起身,怒聲吼。
她被吼得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反應,低頭道:“對不起,我太多事了。”
他痛苦閉了閉眸子,扶着額頭說:“是我不好,我太大聲了。”
爲什麼會這樣,越是在她面前,他就會變得越不冷靜。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非常討厭。
呵,他什麼時候這麼偉大過,拿命去拼一瓶上好金瘡藥,他是神盜啊,至於偷這種便宜的東西嗎!
她本想說點什麼緩和氣氛,可他轉身頭也不回走了,她只能無奈嘆氣。
顧琰一直雙手緊握成拳,緊咬牙關走出主帳篷,他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怒火,怕傷了她,怕在她面前失控。
他低着頭往軍營偏僻的地方走,走到樹蔭下,牙關已經咯咯作響,擡起手臂,一拳打在樹幹上,樹葉馬上飄落不少。
手很疼,可比不上胸口的疼。她在跟他撇清關係,他爲什麼要糾纏!他要忘記,無論如何都要忘了小時候的事!是的,他再怎麼懷念過去,她也已經不再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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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帳篷那邊,慕容琛睜開沉重眼皮,熟悉的地方令他鬆了口氣,想擡起手臂揉了揉額頭,卻發現不知被什麼東西壓住。
他稍稍仰起身,不小心扯動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但靠着這一下,他看清了牀邊的人是誰,嘴角不由得揚起。
記得當時非常危急,他什麼都不顧,只想着保全她,現在想來,非常值得!但這一箭之仇,他絕對不會忘!
她又一次把他從鬼門關里拉回來,如果說他在保護她,不如說是她的功勞。
有一段時間沒見她了,他忍不住思念,擡手輕撫她頭頂,想要感受她的存在,可手一觸碰到她,她就醒了過來。
“醒了啊,有沒覺得哪裡不舒服?”她拽着他手臂,緊張詢問。
他扯脣笑了笑,“沒有不舒服,但想坐起來。”仰着頭說話實在是有點難受。
她立刻起身,手臂托起他的身體,讓他靠在帳篷布上,“口渴嗎?還是你有什麼特別想吃的?不如我給你準備去。”說着就起身,想往外走。
他拉住她的手,“坐下來,我們先聊聊天。”
她秀眉一皺,就知道他醒來肯定是要秋後算賬的,可現在這種氣氛,他真忍心破壞。不過,他想說,她不會逃嗎。“我還是去給你弄點吃的吧。”
他按住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然後擡臂擁着她肩膀,“爲什麼自己一個人跑來這麼危險的地方,你以爲女扮男裝,別人就不會察覺嗎?”
醒來的大腦裡,一直想着他們重逢那一刻,黑衣人跳了出來,而且有隱藏射手,差一點就射中她了。幸好受傷的是他,承受拔箭之痛的也是他,要換做她,不可能承受得了。
“哎呀,你小心自己的傷口。”他把她擁得很緊,像要揉進他體內,她都感覺透不過氣了,他怎麼可能舒服。
“先回答我的問題。”他按住她,不讓她動,附在她耳邊輕聲道。
她被撩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要是不回答他肯定不會放過的,“慕容皓要對付的人是你。”
他微微一笑,原來是因爲這事,他鬆了口氣,“我知道。這不努力取得他信任嗎?”
他都知道?她是不是白擔心了一場?本以爲自己聰明瞭,沒想到是幫倒忙,害他中箭,險些就兩隻腳進了閻羅殿。
見她嘟起小嘴,表情鬱悶,他伸出手指挑起她下巴,深情道:“但我知道你那麼關心我,我心裡很高興。”
話音剛落,他就把她抱在懷裡,她擔心碰到傷口,一動不敢亂動,但身體裡感受到他心臟的跳動,就覺得她的擔心,很值得。
抱着她,就能感受她的體溫,令他很安心,但是他好像想起一件事,不由得開口質問:“我們的孩子多大了?”
他的手貼在她肚皮上,她第一時間是想避開的,可他的傷口啊!想到傷口,她只能認輸,乖乖交代:“就在你陪着你的側夫人的時候。”
“吃醋啦?”他笑着問。
“誰會吃你的醋啊,想得美!”她把頭偏向一邊,用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他伸手把掌心貼在她臉頰上,“可我吃醋了,見不得你和顧琰走得那麼近。”
聽着他的真話,她在心裡暗自竊笑。因爲這種感覺非常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