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小院的涼亭內,沈筠捧着一杯熱茶,輕啜一口,睨着站在柱子前的人。
“我交代的事辦得怎樣了?”
“回王妃,我們尾隨顧總管,並無發現什麼異狀。”
“哦?”她訝異微微挑眉,接着問:“他都去哪裡了?”
“酒樓、布莊、當鋪。”侍衛拱手回答。
她嘲諷笑了聲,說:“他早就發現你跟蹤他了,你什麼事都沒做成。”
“王妃何出此言?”侍衛不解,他明明跟蹤得很小心了。
沈筠沒回答,而是擺了擺手,示意沐歌帶人出去。
沐歌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按照沈筠的意思,先把人送出去。那人一走,她就轉身,回到沈筠面前,迫不及待問:“爲什麼派人跟蹤股總管?他做錯事了?”
“沒有,他什麼都沒做錯,反而是做得很好。”沈筠答。
“做得好還要被跟蹤?”沐歌明顯不能將兩者掛鉤。
“沐歌你知道嗎,太天衣無縫的人,反而是要更加知根知底的對象。”沈筠沒明說,回答得模棱兩可。
沐歌皺眉,完全聽不懂,就沒再多問,反正自己也沒主子聰明。
“我親自去。”沈筠放下茶杯,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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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琰負手走在街上,時不時左右看看,狀似在看攤位上的東西。
一條街都快走完了,躲在角落裡的沈筠,探出半個腦袋,提防着前方的人回過頭來。但是她沒被前面的人發現,倒是經過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理會這些目光,專注跟蹤顧琰,想看看他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還是真的想呆在王府。雖說她很多事都交給了他這個總管,但不得不防着他,因爲他還不是她的自己人。
她不像安晴,用金錢收買別人,所以王府很多僕人受過安晴的恩惠,傳遞小消息給她,而沈筠要的是一個完全信得過的人。
顧琰走到街道盡頭,停下來猶豫了會,才提步往右邊走去。
沈筠小心翼翼跟在身後,見他出了街道,才快步跑上前,在街道轉角處停下,伸出大半個頭往外看,差點沒撞到牆壁。
因爲他竟然沒走,停在第一個攤位前,在挑選什麼東西,她探出頭去的時候,他好像有擡頭舉動,嚇得她趕緊縮了回來。
“發現我了?看見我了?”她靠在牆上,捂着受到驚嚇快速跳動的心臟,小聲嘀咕,耳朵豎得高高的,彷彿怕錯過任何聲音。
吁了口氣,她打算再探出去看看,頭剛伸出牆角,忽然一個黑影籠罩住她嬌小的身子,前方視線被擋得嚴嚴實實的。
“找我呀?”某人一臉欠揍笑着。
她身體一僵,佯裝喉嚨不舒服咳嗽一聲,直起腰說:“是呀。”
顧琰一怔,沒想到她如此大方承認了,剛纔不是偷偷摸摸的嗎?真是奇怪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呀?
見他好一會沒說話,只是傻傻注視她,她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傻了呀?”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下一秒就被許多目光注視,冒了一滴冷汗,便扯着她往小巷子走去。
一到裡面,沒有人再留意他們,他問:“說,爲什麼跟蹤我?”
“原來你知道是我?”她笑了笑,一點心虛的樣子都沒有。
他盯着她看了會,一個想法在腦海裡形成,“你故意讓我發現他們在跟蹤?”
“要是跟蹤這點小計謀,你都無法識破,那無法做我的心腹。”
“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問今天還是明天?”
“有區別?”他微微挑眉,頭卻開始發疼,因爲她這麼說話的時候,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問出什麼。
“沒區別,因爲我這種人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包括讓安晴在王府裡受到冷落?”
她眯起眸子,“這怎麼能說是我的安排呢,明明是她先失寵。”
“可她現在被你陰得夠慘的,除了來向你搖尾乞憐,大概什麼也做不了了吧。”
“顧總管,知道得太多了。你要知道,現在王府是誰當家。”
“謝謝提醒。”他冷哼一聲,沒想到她嘴巴那麼嚴實,“不過,你防着你的心腹這就不對了。”
她低笑出聲,走到他面前,伸手一邊替他整理衣領一邊說:“這怎麼能算是防着呢,只是想知道他在做什麼而已,他既然不說,那我就派人去查,無奈他藏得特別好,一點也沒露出馬腳,就像一頭狼,狡猾善於隱藏它的心。”
他一把扣住她手腕,慢慢放回她身側,“狼也懂得報恩,它的狡猾不會用在恩人身上。”
“呵呵,顧總管挺清楚狼的呀。”她露出燦爛笑容道。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也不再多做停留,轉身欲往外走,卻聽見身後的人說:“就這麼走了?不想知道我每天突然消失一個時辰去了哪裡?”
她停住腳步,慢慢回首,“我想知道你會告訴我嗎?”
“有何不可。”說完,他走向她,接着越過她身邊,在前面帶路。
她擰眉看着前方的背影,猜不透他在想什麼,開始反思自己找他當同伴是對還是錯。
走着走着,她發現沿途風景有些熟悉,這不是通往別院的地方嗎?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攔住他欲開門的舉動,“顧琰,你在耍我嗎?”
“這話從何說起啊?”
“這是王府的別院!”
“我知道啊。”
那你還來這裡!她瞪了他一眼,卻被他閃開,一把推開別院大門,耳邊頓時響起孩童的叫喚聲。
“琰哥哥,你來啦。”一羣小孩子蜂擁而出,然後圍在顧琰身邊。
沈筠目瞪口呆看着,這明明是王府的別院,她這個當家主母撥出去讓流離失所的人住的,卻沒一個人認識她,反倒是認識顧琰?這不對吧,弄反了吧?
“你們昨天有沒有乖乖練字啊?”他端起大哥哥的樣子問。
這人很陌生,她不認識,現在是怎麼回事,他笑得一臉無害,像個慈祥的哥哥,什麼意思!
“有!”孩子們高興大叫,這時注意到了她,在她身邊轉了一圈,問:“琰哥哥,這是你喜歡的人嗎?”
我去!這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吧!沈筠心想,恨不得上去大聲嚷。
顧琰瞥了她一眼,“她是這別院的主人。”
主人?還算不上吧。她正想否認,那羣孩子突然圍到她身邊,滿臉笑容說謝謝,然後她就說不出口了。
這時,一名婦人臉色蒼白,伴隨着咳嗽走了過來,“她就是你說的大夫?”
大夫?說的是她嗎,還是她身邊有什麼人?她驚恐左看右看,發現什麼人都沒有,忽然他投來一個眼神,她背脊一涼,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是,大娘稍等。”他笑着應了聲,然後把沈筠拉到一旁,說:“大娘病了很久,我給她請過幾個大夫,吃了藥都沒起色。這個院子裡的人大多數都生病了,症狀不一樣。你反正來了,就給他們看看吧。”
什麼叫反正她來了就給他們看看!她冷冷瞪了他一眼,抿脣不語,卻轉身就往外走。
他趕緊上前一把拉住她,“走什麼,你會醫術爲什麼不救人?”
她甩開被他抓疼的手,“誰說我會醫術!”
“你不會?”他蹙眉問。
“不會。”她想也沒想就否定。
“你會。”他肯定說,“不然種那麼多草藥幹什麼,小房間裡的藥材別告訴我興趣收藏,房間裡架子上八成以上都是醫術,別說你無聊看看。”
“你調查我!”他知道得太清楚了,她火大了,就好像隱私被暴露出來一樣。
“知己知彼而已。”他投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眼神她知道,這是責怪她,她被堵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抿脣生着悶氣。
“醫者父母心,你忍心看着病人承受病痛折磨嗎?”他試着動之以情。
她雙臂環胸,“我說了,我不是大夫。”
這答案讓他蹙眉,而那邊的大娘也投過來目光,他只能沉聲道:“慕容宸房間裡有你之前書架上的醫術,而且經常往你院子跑,一聊就是很久,你們不是在討論醫術是在幹什麼?”
“我們感情好。”
“不,你是在教他醫術。”
“這只是你的猜測。”
“我真的是猜測嗎?沈筠,那天慕容宸溺水,誰也不信你,但你親口承認那是在救他。”
“你爲什麼會知道?”她錯愕看着他,心再也淡定不下來。
“別管我爲什麼會知道,你只要告訴我,願不願意幫他們治病就行。”
“這就是你引我來這裡的目的?”
他笑了笑,“怎麼說是引呢,是你在跟蹤我。”
“而你來個將計就計?”
他沒有說話,倒是一個小孩子走了過來,拽着他的衣角,說不舒服,他蹲下身探了探孩子額頭,望着她說:“發燒了。”
“唉……我認命行了吧!”她受不了了,n雙眼睛可憐兮兮看着她,她不是鐵石心腸,答應是遲早的事。
“但是,我會醫術這件事,必須保密。”她補充道。
“沒問題,除非是你自己泄露,不然我絕不泄露。”他揚起三根手指,指着太陽穴,狀似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