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地脈方興,天荒欲破

晨霧籠罩曲阜縣城,青灰色城牆在逆光中只見朦朧剪影。

甫一踏入城門,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

往來行商似乎絕了跡。

經過的百姓略顯倉皇。

何心隱定定站在城門口,從懷中掏出眼鏡戴上,貼近打量着貼在告示牌上一張張書法極好的佈告。

“……本縣每輪造冊,數並溢額無失額,此不應清丈者一也。

雖時有產土告爭,然多是界至上出入,尺寸之間,初不及一畝一段,此乃民間強弱相欺以有此爭,不可謂豪右隱佔,此不應清丈者二也。

各里雖有絕戶賠跛,然賠跛之稅,舊例是灑派人戶,每戶多不過斗升,小止合勺間,並無身家累,不可謂小民賠跛,此不應清丈者三也。”

這是葛成派人張布的佈告——正好覆蓋在巡田衙門的佈告上。

內容上也很簡單,除了對這次示威正義性的申辯外,着重闡明瞭當地百姓抵制清丈的動機。

主要論述了曲阜縣,乃至整個兗州府,根本不必丈量。

因爲, 《戶部丈量事例》所規定需要進行田地丈量的三種情形,即失額、豪右隱佔、小民包賠,在曲阜縣均不存在。

何心隱扶了扶眼鏡,繼續字斟句酌地認真閱讀。

“……蓋丈量之法,本以遺遠利而未免有近害,今丈量一事,不適於赤民者甚大。

深惟百姓驚擾之慮,必究其例以申明之,申明之不得則面質之,面質之不得,幸不惜以性命相爭挽。

即使因是而獲殺戮,是亦爲道義受屈,爲天下受屈,雖屈而益申矣。”

讀到最後,何心隱失望地搖了搖頭。

如果這就是葛成以及身後數千佃戶的訴求,那恐怕一點談的餘地都沒有。

其人直接高舉大義,從根本上否決了清丈————清丈本意是爲謀求長遠利益,但所引發的眼前的弊端更爲迫切。如今推行丈量政策,給百姓造成的損害已經非常嚴重了。

至於鼓動民變等一切作爲,葛成更是絲毫沒有悔過的意思,只有一股捨生取義的表態在其中。

“何老爺,這是寫的什麼意思?”

跟着何心隱一同入城的幾名大漢,不約而同朝何心隱問道。

“不要叫老爺。”

何心隱下意識更正稱呼。

幾名大漢諾諾聽從。

何心隱這才斟酌着解釋道: “大意是說,葛成站在百姓的立場上,研究出了度田的壞處,所以才奔走相告四處申訴,申訴無效纔去縣衙質問,質問無果,才寧可拼上性命也要阻止此事。”

“即便因此被鎮壓誅殺,那也是爲道義而蒙冤、爲天下蒼生而蒙冤,公理正義反而會因此得到彰顯。”

何心隱頓了頓,看向幾名漢子: “你們覺得呢?”

幾名漢子對視一眼,神情茫然: “俺們不太懂。”

何心隱愣了愣,旋即釋懷地點了點頭。

“不懂就不懂吧,沒用大白話寫,也不是給你們看的。”

說罷,他揭下榜文,向城裡走去。

一隊手執絞棍的“義民”迎面而來,匆匆出城,守城的差役恍若未見。

何心隱看了一眼守城的兵卒,以及裝模作樣盤查的捕快,不由心中嘆了一口氣。

他當年也是地方大戶,以他的親身經驗而言,但凡一個地方的捕快沒有暗中廕庇,那麼當地成規模的犯罪工作就很難開展下去。

如今鬧到民變的地步,這些地頭蛇之間,肯定是有默契的。

何心隱越往曲阜城裡走,情況就愈發混亂。

道旁的商鋪緊閉。

偶有火舌騰空。

沿街染着血跡的石子,灑落一地。

被打砸燒燬的宅邸,往裡看去已經空無一人。

血腥味、焦糊味、屎尿味,混雜着一齊鑽進鼻腔。

時而能看到手持蕉扇的頭領,領着一隊人,沿街巡邏,振臂高呼。

“敢有趁亂劫掠鄉賢縣望,驚擾無辜百姓者,葛將軍必殺不饒!”

葛成已經被尊爲將軍了。

當然,並非造反謀逆的僭號,而是百姓自發的尊稱,有人稱葛賢,有人稱葛將軍,甚至還有人供奉其爲副城隍神的。

何心隱將這一幕幕看在眼中。

草鞋踩在青石磚上,難聞的氣味瀰漫在城中,混亂的聲響不絕於耳。

曲阜城東多爲小民聚居地,而城西則分佈着衆多地方名流的住宅,同時也是當地官府衙門所在地。

進入城西之後,所見的情況又大不相同。

若說城東是毫無章法的燒殺示威,那麼城西這邊,就是秩序井然的殺戮。

繡春刀出鞘,寒光四處驚掠。

肅殺的警告聲與綁縛的亂民一起,拖拽在身後,縱馬馳往菜市口。

亂民在這一帶的衝擊最爲謹慎,只有幾處衙署能看到打砸、焚燒的痕跡。

但在錦衣衛入城以後,不僅奪回縣衙,甚至對城中名流毫不留手,動輒大開殺戒。

緹騎以縣衙爲中心,成建制地鋪開,鎮壓目之所及的一切武裝————大勢壓下,亂民、家丁、捕快、兵卒,各飛東西。

亂民似乎先已得到消息,葛成的六個大隊,早已出了城去,只留下一些遊勇,懵然無知地在城中繼續搜捕稅官,旋即被緹騎無情碾過,拋頭顱灑熱血。

混雜其中賣吆喝的捕快、兵卒,自有求生之道,大多轉個面向,便各自回衙署清理殘垣斷壁了。

家丁就實在不幸運。

頻繁發現有亂民棄了絞棍,一頭鑽進大戶人家,企圖搖身一變做回良民,如此自然少不得又是一場文人筆下,錦衣衛破家殺人的慘案。

每每一通殺戮後,緹騎便沿街警告,懸首示衆。

“勾結逆賊者,破家滅族!”

只有靠近縣衙,亂象才漸顯消匿。

何心隱站在縣衙外,上前向如臨大敵的差役表明身份,求見沈鯉。

得知何心隱身份後,差役半信半疑,喚來巡田衙門的人辨認。

確認後,才喚同僚看住何心隱,自己跑進去通稟。

就在這檔口的功夫,全程跟在何心隱身邊的大漢,撓頭自語: “分明是俺們窮酸鬧事,這衙門咋禍禍起城裡大戶來咧?”

一路走來,城西這邊有頭有臉的大戶,泰半都被錦衣衛踏破了宅門,或抓或殺。

反而城外的葛成以及數千隨衆,被擱置一旁,讓幾名大漢着實費解。

何心隱回過頭,正好對上幾人茫然的神色。

對於赤民的無知,他心中莫名有些堵得慌,有心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何心隱當然知道沈鯉如此作爲,纔是打蛇打七寸,正中要害。

無論是事態發展的速度,還是振臂一呼,數千人影從的組織度,都不可能出於赤民簡單的自發。

城裡大戶齊齊罷市、鄉中士紳相約加租、衝擊縣衙趁亂殺人等等事態升級的節點,無不印證是有大戶豪右暗中裹挾赤民。

不將這些大戶豪右按死,民變就是春風吹又生。

至於被裹挾其中的赤民……

何心隱陷入沉默。

好半晌過去,他仍舊沒有說話。

何心隱低頭蹙眉,似乎思索到了什麼關隘處。

方纔自語的大漢,與左右面面相覷,有些不好意思地要收回方纔的話語: “那啥,俺就自個兒嘀咕,不用理會俺。”

何心隱回過神來。

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嘆了口氣: “不是我不答,實在是這次我也沒資格給你們解惑。”

“誰友誰敵,只能由你們自己看清楚。”

有別於講道時的長篇大論,此時的何心隱顯得有些疲倦。

看清楚?

自己說得輕巧,心中卻明白指望赤民自己看清敵友,何其之難。

人貫以親疏分敵友,往往親暱同鄉,鄙夷臭外地的,本地的縣衙,必然要比外敵來的度田巡撫說話靠譜。

人往往不能分辨承諾真僞,葛成一句兗州府不當清丈加賦,所有大戶赤民都一併裹挾了進來,整個兗州府都沸反盈天。

人最愛將一切不能認知的事物人格化,分不清立場不一的大小衙門,看不懂紛繁錯亂的鬥爭關係,統稱一個叫做大明朝的人,方便給予其最感性,最極端的評價。

想要赤民在清丈這種時代洪流中,釐清各方利益關係,進而分清敵我,實在難如登天。

想到這裡,何心隱一怔,猛然擡起頭。

彷彿有一道靈光劃過撓頭,連眼鏡的鏡片都爲之一亮!

釐清各方利益關係,進而分清敵我……

赤民爲什麼做不到,因爲赤民沒有這個視角。

田、產、身、家,受制於大戶豪右,無奈被砧板魚肉。

知、識、學、理,壟斷於士紳,只能做井底之蛙。

無恆產者無恆心,一無所有的赤民,自然沒有這個眼界,也沒有這個閒暇考慮這些事情。

沒有人會站在赤民的視角來釐清各方利益關係——這是泰州學派的大賢,也不會涉足的地帶。

所以,他何心隱自詡爲民請命,是不是應該爲赤民做一回眼睛呢?

數十年來,他輾轉於兩京直隸、福建、江西、湖廣、四川等地,周遊講道,開設公學,創辦結社,一度高舉“人皆聖賢”的儒學平民化大旗。

所爲的,就是爲百姓傳道。

直到此時,何心隱才猛然發覺一條前人不曾走過的路。

不是“苛政猛如虎”的泛泛而談,更不是“爲天下受屈”的強行代表,是真正的赤民視角!

何心隱連忙從懷中掏出炭筆,翻開衣袖,在密密麻麻的筆跡夾縫裡,記下此刻的靈光一—《誰是赤民的敵人,誰是赤民的朋友:大明朝社會權與勢的分佈》

寫罷一句後,何心隱一掃方纔的頹態,認真看向幾名大漢: “你們等我再經歷經歷,思考思考,新文章刊行之時,必能解開你們方纔的疑問。”

幾名大漢愈發懵然。

紛紛拱手敷衍。

何心隱對幾人的反應不以爲意,滿腦子都是要做的新文章。

他看了一眼遍佈縱橫的手掌。

六十有四的年紀,才逐漸找到自己的道途。

相較於先前入獄時引頸就戮的豁達,此刻的何心隱突然發覺,自己偷生畏死的情緒,也再度捲土重來了。

正感慨着,一道聲音從縣衙中傳出。

“夫山公!沈部堂不是說事情平息之前,讓您先別來曲阜麼!?”

何心隱擡起頭,見得是曲阜知縣孔弘晟竟然親自迎了出來,當即拱手行禮: “縣君。”

老江湖看碟下菜的功夫一般不差,孔弘晟對於皇帝的這位社友不敢託大,連忙回禮。

他旋即又看向何心隱身後幾名稍顯畏縮的大漢,遲疑道: “這幾位,是夫山公的學生?”

何心隱歉然一笑,不置可否: “還勞煩縣君給他們尋幾張椅子,看上幾杯涼水。”

說罷,他又轉頭看向幾名大漢囑咐了幾句,才隨着孔弘晟邁過縣衙門檻。

孔弘晟心中狐疑,卻也不好表露出來,只得從善如流在前引路。

沿途不時能見到縣衙的屬官、小吏或被五花大綁拖拽,或被按在院中行刑。

“這些屬官,多是縣中大戶子弟。”

“那日亂民衝擊縣衙,本來只是對清丈疑慮,並未起歹念,就是這些天殺的,受縣丞驅使,與縣裡大戶合謀,欺上瞞下,激化矛盾,才致局勢發展至此!”

“張家、王家等大戶,以及棍徒湯華、徐成等十二家,悉數被破家滅族。”

“目前正在審問與衍聖公有幾分干係………“

孔弘晟走在前頭,不斷與何心隱分說局勢。

何心隱怪異地看了一眼孔弘晟。

這事肯定跟孔家有干係是必然的,但未必是最有權勢知縣與衍聖公主導的———孔家內部錯綜複雜,不由某人令行禁止,況且這兩人的身份足夠高,攫取財富恐怕已經超脫了單一來源的範疇。

但也正因爲身份足夠高,孔家各房暗中捅的婁子,也只能這兩人擔着。

孔弘晟所謂審問,說是攀咬更合適一點,而眼下說給自己這個外人聽,目的就再明顯不過了。

何心隱仿若未覺,一言不發跟在孔弘晟身後。

“……沈部堂連夜召了二千緹騎入城,只待清掃完城中亂民,以及與之勾結的大戶士紳,便立刻出城討伐葛賊!”

“彼輩烏合之衆,必定彈指可破!”

孔弘晟一路示好。

直到行至縣衙大堂跟前,兩人才停止交談。

大堂內的桌椅缺胳膊少腿,箱櫃上還有燒焦的痕跡。

正中間的縣君的座位被人佔了去,沈鯉似乎累得不行,正趴在桌案上小憩。

孔弘晟與何心隱對視一眼,前後趨入大堂。

“沈部堂,夫山公帶到了。”

孔弘晟輕聲細語,生怕吵到沈鯉。

後者自然沒睡着,聞言緩緩擡起頭來。

“本部衙門標下兵卒粱汝元,參見部堂。”

見到本部堂官,何心隱的禮數自然一絲不苟。

沈鯉揉了揉太陽穴,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開門見山道: “夫山公執意來曲阜,不知所爲何事?”

他一攤子事沒處理完,耐性與客套都極爲有限,乾脆略去了寒暄的過程。

何心隱也不拉扯,當即下拜: “部堂,標下此來,是爲主動請纓,勸降葛成等人!”

沈鯉心中早有預料,也不覺奇怪。

他擺了擺手: “不必了,等城中大戶殺乾淨,我便親自領緹騎出城,殺破賊衆!”

一旁的孔弘晟聞言縮了縮脖子。

當年海瑞查個鹽政都有緹騎隨身,如今沈鯉巡田自然也有,不一樣的是,沈鯉這廝是真的二話不說,直接就對着城裡的大戶開殺!

若非一夜下去見過太多平日裡勾肩搭背的熟面孔被杖殺,孔弘晟也不至於被嚇得改了主意,直接攀咬起他那位曾侄孫來。

何心隱同樣攝於沈鯉的殺氣,出言勸道:“部堂!朝廷的刀戈是用來抵禦外寇的,如何能用來殺戮百姓!”

沈鯉不以爲意,笑着反問道: “亂民豈稱百姓?”

何心隱連忙解釋道: “部堂,你我皆知,如今之局勢,無非是清丈觸了大戶士紳的衆怒,裹挾百姓,凌迫朝廷。”

“彼輩大戶士紳殺則殺矣,但百姓實懵懂無知。”

“民變既已開始,派兵鎮壓,百姓必然死傷無算,民變之傷再添十倍!”

“若能稍作勸說,使百姓迷途知返,平息一場殺戮,也是部堂的功德一件!”

孔弘晟聞言,只覺道義雙全,正要出言附和。

但剛剛張開嘴,他就看到了沈鯉戛然而止的笑容,連忙閉口不言。

只聞沈鯉的語氣陡然凌厲起來: “功德一件?本官巡田天下,是爲了做功德邀名的麼!?”

沈鯉緩緩起身,從桌案後走了出來: “本官離京之際,中樞移江西巡撫王宗載奏本於本部衙門,及清丈命下,建德縣豪民徐宗武等,裹挾千人,阻撓丈量,徽寧兵備道程拱辰,爲部民黨護,不了了之。”

“上月,戶部移文本部,褚鐵、趙揖等河南撫按官,所丈量新冊,與舊冊不爽升合,着我部複覈。”

“本月,張居正來信,吳中財賦之區,賦役不均,豪右撓法,致使官民兩困,璞甚患之,盼巡田衙門親力親爲。”

“何心隱,天下間的事太多了,斷不能着眼一處。”

“如今兗州府在本官面前都敢民變,本官豈能愛惜羽毛,柔柔懦懦,生怕損了功德?”

“本官就是要殺!殺官差給官差看,殺豪右給豪右看,殺赤民給赤民看!”

“不想被朝廷視爲亂民,那就別跟着謀逆。”

語氣不善,步步緊逼。

沈鯉固然敬重何心隱的爲人,但講赤民的正確,也是有限度的。

尋常論道講學也就罷了,想對政事指手畫腳,沈鯉是一點不見客氣。

但,何心隱到底是經歷過皇帝的拷打,此時面對沈鯉的嚴厲,輕易便經受住了。

他面色絲毫不改,仍舊保持着行禮的姿態: “部堂,不要只說百姓忤逆朝廷,不妨也說說百姓忤逆朝廷的原因所在。”

“曲阜局勢發展到這個地步,不就是因爲部堂眼裡只有豪右大戶聖人世家,渾然忘了與百姓分說大政的始末利弊,才讓有心之人趁虛而入,激化矛盾至此麼?”

“爲官者,首爲百姓執道。”

“部堂疏忽在前,如何能對百姓一殺了之?”

沈鯉的氣焰一滯,差點忍不住將何心隱轟出去。

不知道的,還以爲其人是山東地方的說客。

但畢竟是皇帝照面的人物,沈鯉也得講道理。

頓了許久,沈鯉才搖了搖頭,再度迴應道: “本官此來只爲複覈田畝,從無陳說利弊之職。”

“況且,以愚昧而犯案,難道就不用承擔後果了麼?”

何心隱頭顱越發低垂: “部堂,既然民變,就不要說案不案了,這不是大明律的範疇,太祖高皇帝亦是民變出身的。”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若論職責,部堂更應允我前去勸降亂民。”

“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爲民極。夫官居上位,承君命以牧民。”

“部堂既然爲官,豈能自囿於職司,而枉顧百姓之嗷嗷。”

沈鯉陷入沉默。

並不是詞窮了,堂堂翰林院大學士,他還有的是話說。

但,自己是來做事的,不是來辯經的。

尤其何心隱高舉皇帝時常調侃的政治正確大旗,實在沒有辯論的必要。

沈鯉嘆了一口氣,乾脆直接直指核心:“夫山公,好話是用來說的,不是用來做事的。”

“如今田賦被這些豪右大戶蛀之一空,一經清丈,頃刻便沸反盈天,我臨危受命於陛下,必須要快刀斬亂麻!”

何心隱終於擡起頭。

他看着沈鯉,認真道: “沈部堂,若是如此,更應該向天下人說明敵我,如何能以殺戮恫嚇百姓?”

“若是部堂允我與百姓分說,雖跬步之積甚難,卻好在根基穩固,屆時與赤民同仇敵愾,往後豈不事半功倍?”

“這難道不也是做事麼?還望部堂三思!”

沈鯉迎上何心隱的目光,再度開口: “夫山公誤解國策深矣,如今國家困難,清丈只爲國庫搶奪稅源,不是來爲生民立命的。”

“還是苦一苦百姓,罵名我來擔罷。”

赫然是掏心窩子了。

何心隱仍舊無動於衷: “是部堂誤解陛下新政了,清丈是爲天下人重新釐定天下財貨,分而配之,並非一味斂財。”

“陛下說過,赤民既是他的落腳點,也是他的出發點。”

兩人對視良久。

沈鯉心中暗暗感慨何心隱心懷蒼生,卻不切實際。

何心隱默默遺憾沈鯉爲官務實,卻高高在上。

一旁的孔弘晟只覺得氣氛壓抑。

他硬着頭皮出言試探: “不若,折中一下可好?”

話音剛落,兩人一齊看向孔弘晟。

孔弘晟挪步到大堂中間,拱手道: “下官的目光看不得太遠,只以爲夫山公招降之說甚爲有理,城中錦衣衛僅二千名左右,而兗州府參加和支持民變的人越來越多,派兵鎮壓恐有觸犯衆怒,抱薪救火之隱患。”

“而沈部堂殺一儆百,更是老成之舉,夫山公殺過稅官,所見難免有失偏頗,稅官是的命也是命,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沒理由拿個百姓的身份出來,就要我衙數十位同僚枉死。”

“是故我以爲,可以招降,但首惡必誅!事後還要再行抽殺,震懾宵小!”

孔弘晟這話,無異於給了爭執不休的雙方一個臺階。

沈鯉當即有了決意。

他這次不再給何心隱說話的機會,大手一揮: “本官只給你今日半日的功夫,若是葛成等人不肯降,本官就要將彼輩數千衆悉數充作軍功了! ”

何心隱有些勉強地欲言又止,旋即振作神色,點頭應命。

第24章 如夢方醒,金盃共飲170.第169章 高屋建瓴,函幽育明80.第79章 郢人運斧,折衝尊俎第237章 拯溺救焚,借物喻人第148章 勤勞匪懈,完粹淳龐第145章 紛繁複雜,悃愊無華第16章 別宮星霜,外柔內剛188.第185章 元禮模楷, 季彥領袖118.第117章 威福自用第11章 蚍蜉戴盆,語出驚人第14章 發個單章第244章 伺風開洋,作作有芒第227章 地脈方興,天荒欲破100.第99章 比肩隨踵,溘然殂薨第209章 四海同音,酌古御今第30章 踐祚之初,羣然噪呼90.第89章 間構嫌隙,宥坐之器第19章 俯首稱臣,孤家寡人66.第66章 德輶如羽,衆擎易舉第9章 拿腔做勢,篋書潛遞第27章 蛛絲馬跡,風雨將至171.說個事情第217章 改土歸流,用夏變夷106.第105章 旗開得勝,嘉謀善政133.第132章 天之驕子,流行坎止116.第115章 遺聲餘價,死生亦大第237章 拯溺救焚,借物喻人79.第78章 燔黍捭豚,治病救人119.第118章 斠然一概,意料之外第29章 日升月恆,居中平衡166.第165章 構會甄釋,草野之士第233章 雨湊雲集,座無虛席109.第108章 拔樹搜根,舐犢情深90.第89章 間構嫌隙,宥坐之器第224章 鄉野遺賢,根株牽連第203章 京輦之下,刺王殺駕78.第77章 懲前毖後,受國之垢101.第100章 峻宇垂堂,魑魅魍魎第52章 南來北往,詐以邀賞第30章 踐祚之初,羣然噪呼民變故事其一82.第81章 坐地分銀,時詘舉贏第220章 雪霽風溫,霜消日暖第52章 南來北往,詐以邀賞66.第66章 德輶如羽,衆擎易舉第45章 暗伏驚雷,捨我其誰63.第63章 以退爲進,任情恣性195.第191章 遺而不收,行而不輟第238章 賞同罰異,遭時定製第215章 衆鳥高飛,孤雲獨去第24章 如夢方醒,金盃共飲92.第91章 故家喬木,退讓賢路第1章 天狗食日,穿越萬曆第14章 發個單章131.第130章 職責所在,韓盧逐塊第36章 循循善誘,半推半就第44章 金石之交,分道揚鑣第53章 布帆無恙,萬人空巷116.第115章 遺聲餘價,死生亦大161.第160章 盡是還丹,歷歷堪收第35章 獻替可否,無中生有139.第138章 水土不服,矯世變俗122.第121章 囊漏貯中,善始善終66.第66章 德輶如羽,衆擎易舉第46章 殺人試鋒,白虹貫空第225章 逡巡畏義,非常之謀66.第66章 德輶如羽,衆擎易舉第21章 積弊成病,勉從勸進第227章 地脈方興,天荒欲破194.抽獎、及求月票、及感謝143.第142章 捰袖揎拳,進退兩難第32章 擦拳磨掌,你來我往第28章 根據槃互,大戲序幕112.第111章 濫觴所出,生棟覆屋第240章 拳腳相加,不悱不發79.第78章 燔黍捭豚,治病救人73.第72章 興滅繼絕,查漏補缺第52章 南來北往,詐以邀賞第146章 鏗鏘有力,摧金斷玉95.第94章 風雨飄搖,鬼哭神嚎102.第101章 如期而至,小黠大癡第227章 地脈方興,天荒欲破190.第187章 陰陽順位,懸疣附贅124.第123章 撥亂反正,黜昏啓聖196.第189章 出巡順天第35章 獻替可否,無中生有第241章 陳師鞠旅,民胞物與第40章 撲朔蹊蹺,作浪興濤第231章 膏脣岐舌,公無渡河10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艱履危85.第84章 樹師徒友,垂耳下首第242章 妄下雌黃,南北大防187.第184章 江河日進,天星應命199.第194章 步履維艱,如烹小鮮第27章 蛛絲馬跡,風雨將至86.第85章 隨波逐流,降格以求143.第142章 捰袖揎拳,進退兩難177.第175章 黼黻皇猷,未雨綢繆63.第63章 以退爲進,任情恣性
第24章 如夢方醒,金盃共飲170.第169章 高屋建瓴,函幽育明80.第79章 郢人運斧,折衝尊俎第237章 拯溺救焚,借物喻人第148章 勤勞匪懈,完粹淳龐第145章 紛繁複雜,悃愊無華第16章 別宮星霜,外柔內剛188.第185章 元禮模楷, 季彥領袖118.第117章 威福自用第11章 蚍蜉戴盆,語出驚人第14章 發個單章第244章 伺風開洋,作作有芒第227章 地脈方興,天荒欲破100.第99章 比肩隨踵,溘然殂薨第209章 四海同音,酌古御今第30章 踐祚之初,羣然噪呼90.第89章 間構嫌隙,宥坐之器第19章 俯首稱臣,孤家寡人66.第66章 德輶如羽,衆擎易舉第9章 拿腔做勢,篋書潛遞第27章 蛛絲馬跡,風雨將至171.說個事情第217章 改土歸流,用夏變夷106.第105章 旗開得勝,嘉謀善政133.第132章 天之驕子,流行坎止116.第115章 遺聲餘價,死生亦大第237章 拯溺救焚,借物喻人79.第78章 燔黍捭豚,治病救人119.第118章 斠然一概,意料之外第29章 日升月恆,居中平衡166.第165章 構會甄釋,草野之士第233章 雨湊雲集,座無虛席109.第108章 拔樹搜根,舐犢情深90.第89章 間構嫌隙,宥坐之器第224章 鄉野遺賢,根株牽連第203章 京輦之下,刺王殺駕78.第77章 懲前毖後,受國之垢101.第100章 峻宇垂堂,魑魅魍魎第52章 南來北往,詐以邀賞第30章 踐祚之初,羣然噪呼民變故事其一82.第81章 坐地分銀,時詘舉贏第220章 雪霽風溫,霜消日暖第52章 南來北往,詐以邀賞66.第66章 德輶如羽,衆擎易舉第45章 暗伏驚雷,捨我其誰63.第63章 以退爲進,任情恣性195.第191章 遺而不收,行而不輟第238章 賞同罰異,遭時定製第215章 衆鳥高飛,孤雲獨去第24章 如夢方醒,金盃共飲92.第91章 故家喬木,退讓賢路第1章 天狗食日,穿越萬曆第14章 發個單章131.第130章 職責所在,韓盧逐塊第36章 循循善誘,半推半就第44章 金石之交,分道揚鑣第53章 布帆無恙,萬人空巷116.第115章 遺聲餘價,死生亦大161.第160章 盡是還丹,歷歷堪收第35章 獻替可否,無中生有139.第138章 水土不服,矯世變俗122.第121章 囊漏貯中,善始善終66.第66章 德輶如羽,衆擎易舉第46章 殺人試鋒,白虹貫空第225章 逡巡畏義,非常之謀66.第66章 德輶如羽,衆擎易舉第21章 積弊成病,勉從勸進第227章 地脈方興,天荒欲破194.抽獎、及求月票、及感謝143.第142章 捰袖揎拳,進退兩難第32章 擦拳磨掌,你來我往第28章 根據槃互,大戲序幕112.第111章 濫觴所出,生棟覆屋第240章 拳腳相加,不悱不發79.第78章 燔黍捭豚,治病救人73.第72章 興滅繼絕,查漏補缺第52章 南來北往,詐以邀賞第146章 鏗鏘有力,摧金斷玉95.第94章 風雨飄搖,鬼哭神嚎102.第101章 如期而至,小黠大癡第227章 地脈方興,天荒欲破190.第187章 陰陽順位,懸疣附贅124.第123章 撥亂反正,黜昏啓聖196.第189章 出巡順天第35章 獻替可否,無中生有第241章 陳師鞠旅,民胞物與第40章 撲朔蹊蹺,作浪興濤第231章 膏脣岐舌,公無渡河10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艱履危85.第84章 樹師徒友,垂耳下首第242章 妄下雌黃,南北大防187.第184章 江河日進,天星應命199.第194章 步履維艱,如烹小鮮第27章 蛛絲馬跡,風雨將至86.第85章 隨波逐流,降格以求143.第142章 捰袖揎拳,進退兩難177.第175章 黼黻皇猷,未雨綢繆63.第63章 以退爲進,任情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