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悅凝回到寢殿時,御醫吳凱已經等在那裡。
見到他,她雙眼一亮,尚未開口,就聽他說道:“臣參加郡主!”
“你來是爲了……”
“臣奉太后之命前來爲郡主請脈。”
真的是太后叫你來的嗎?她想問,礙於有宮人在場最終沒有問出口。
老老實實讓吳凱把了脈,得知並無大礙後,她親自送吳凱出門,趁着四下無人之際,她低聲問出了一直盤旋在腦海中的問題:“吳大人,你來給我請脈,真是奉太后之命嗎?”
吳凱似沒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淡淡道:“太后聽聞郡主在校場發生了意外,十分擔心傷到郡主及……郡主腹中的小世子,特意吩咐臣過來爲郡主仔細看看。”說到此,他微微一頓:“郡主且放寬心,太后十分在乎郡主和郡主腹中的小世子,得知立柱倒下,即刻就讓人傳召了臣,可見郡主之重要!”
心知他誤會了她的意思,舒悅凝懶得解釋,此時她心中空落落一片,空得令人恐慌。這樣的感覺對她來說已然不算陌生,單就今日,她便感受了數次。
送走了吳凱,她懨懨的臥在睡榻上,翻來翻去,滿腦子就想着一個人——慕容子墨!
到了這個時候,她再遲鈍也該看清楚一個被她刻意忽視的問題,那就是——她的心裡是有他的!
這真不是一件好事!
舒悅凝鬱悶的將枕頭砸向一旁的柱子上,現下,不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時候,而是完全翻了個個,成了流水有意,而慕容子墨那瓣落花沒有了情。所以,她這算是最沒出息的單相思了!
想到單相思,她將枕頭重新撿起來,又狠狠砸出去,也不知是恨慕容子墨這麼快就對她沒有了情意,還是恨自己的不爭氣。
如此反覆十餘次,她累得氣喘吁吁,重新倒回睡榻上,不再折騰。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瞧,努力思索着他的缺點,試圖讓自己死心:
他現下已經有了兩個側妃,以後興許還會有更多女人,無異於種/馬一個,實在不是良人。
他素來霸道,心機又重,做他的女人肯定很累。
還有,他生爲權臣,不得帝心,即便現下在朝中地位穩定,可保不齊哪天皇帝就翻臉了,跟着他,實在沒有好下場……
這一個一個的缺點,不斷在她腦海中浮現,沒有讓她心情平復,反而讓她更加揪心了。
真是糟糕透頂!
糟糕得,她連晚飯都不想吃。
再愛面子她也得承認,她這種狀態叫做失戀!
沒想到,她舒悅凝竟然會像一個初中生般單戀,然後失戀!
她這份鬱悶,持續了一個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起來,也提不起半分精神。
柳綠得知昨天在校場中發生了意外,不放心再讓舒悅凝一個人前往校場觀看比試,堅持要跟着。舒悅凝拗不過她,堅持讓她與她乘坐一架步輦,前往校場。
路上,柳綠時不時的打量她,她卻一點沒有發覺,心不在焉的玩着自己的手指頭。
“主子,你有心事?”柳綠終於開了口,用的雖然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可見她只是陳述一個事實,而非詢問她。
舒悅凝被問得更加鬱悶,也不吭聲,半響,方纔低聲道:“柳綠,你可有喜歡的人?”
柳綠一愣,耳根微微發紅,眼神閃躲,反應十分可疑,可惜現下的舒悅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根本沒有發現柳綠的棺材臉已經變了形。
“看我,問的盡是傻話,你從小被當做死士培養,接觸的不是兵器就是敵人。恐怕在你眼中,人不是分爲男人和女人,而是死人和活人!”舒悅凝自顧自的念。
柳綠的嘴巴張了張,想說點什麼。
舒悅凝又道:“我真是病急亂投醫,竟想着聽聽你的意見,哎……”
就在舒悅凝以爲柳綠不懂她的意思時,柳綠突然開了口:“主子把世子爺忘掉了嗎?”
聞言,舒悅凝身體僵硬:“我、我……”她想說一句沒有,卻不能欺騙自己,也不能欺騙柳綠。
柳綠面色沉重,眼中有濃濃的失望:“世子爺走了不過三個多月,竟連主子也記不得他了!可見,人心之莫測!”
瞬間,強烈的內疚感如潮水涌向舒悅凝的心間,她想爲自己辯解兩句,卻發現柳綠所說全是事實。
她近來確實沒有再想起過桑寧遠!
她低頭,不說話。
柳綠見狀更加氣憤:“我本以爲是我冤枉了主子,沒想到,主子竟真的將世子爺忘記了!主子這樣做,對得起世子嗎?三個月,才短短的三個月,主子竟如此善變,真是讓人寒心!”
舒悅凝倏忽擡了頭:“這不是時間問題!”
“什麼?”柳綠不解。
“我說,這不是時間問題!喜歡一個人,是不由自主的事情,與時間沒有關係!若是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世上就沒有那麼多的癡男怨女了!”說到此,舒悅凝自嘲的笑笑:“真是瘋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你根本不懂,你只會用恩情來衡量一切!在你的世界裡,爲了一份恩情可以搭上自己的一輩子!可是我想說,人活着不只要講恩義,還有許多其他的東西,朋友之誼、男女之愛、親人之情還有生活本身的歡樂和艱辛,這些都是我們應該享有的!像你那樣,守住一份恩情過一輩子不是太無味了嗎?”
“無味?”柳綠茫然,接着道:“我確實活得無味,可我問心無愧!”
“好,那是你的活法,我不能干涉!可是,你不能讓我和你一樣活,活得無聲無色!”
“主子想要的活法,就是背信棄義嗎?”
舒悅凝頭疼了,看柳綠氣呼呼的樣子,顯然是接受不了她的‘變心’,就像一個孩子接受不了父母的離異一樣。
柳綠是她在這個世上最信任的人,也是與她同生共死的夥伴,她做不到忽視她的感受,可若要說服她,又談何容易?
她們之間的不愉快,一直持續到校場,直到見到慕容子墨,舒悅凝方覺得自己的擔憂太過多餘!
慕容子墨現下連看都不屑看她一眼,說服不說服柳綠又如何呢?
反正,她和慕容子墨已經不可能!
其實,她們的不可能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她早已經看透這一點,沒成想,近來竟犯傻,讓那份不理智的感情破土而出了。
看臺早已經搭建完畢,舒悅凝走上去,在首位坐下,其他官員依次落座。挑選右都尉是震驚京城的大事,加之朝廷沒有嚴格規定到場觀賽者的身份,因而今日不止有朝中大臣和皇親國戚來,還有他們的夫人、妃子等一干人。
在看臺上的官員,大多帶了家眷前來,喬順帶了夫人,趙平浪帶了女兒,就連一向獨來獨往的慕容子墨都帶了他的側妃——卞歡。
這是舒悅凝第一次見到卞歡,不由多看了兩眼。卞歡是個精緻的女子,精緻的五官和麪孔再配上精緻的穿衣和打扮,縱使四周不乏美人,也依舊遮掩不了她的光芒。
反觀自己,爲了不被看輕,特意穿了一身中性的胡服,頭上連個髮髻都沒有,只像個男子般將頭髮束起,一根不起眼的木簪子算是她身上唯一的配飾。這都不打緊,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傾國傾城的面孔。
沒有,卞歡有的,她都沒有!與卞歡相比,她舒悅凝就是個活生生的男人婆!
有了這樣的認知,偏生舒悅凝還不死心,像自虐一樣的觀察卞歡,想找出她不如自己的地方。結果絕望的發現她笑起來很迷人,就像此刻,她一手挽着慕容子墨的胳膊,頭輕輕靠在慕容子墨的臂膀上,不知慕容子墨對她說了什麼,她咧嘴笑開,真正是明眸皓齒,好生驕豔!
許是舒悅凝的目光太過專注,卞歡似有所覺,扭頭看了過來,恰好對上她的眼睛。
卞歡微微一愣,而後給了她一抹微笑,轉頭對着慕容子墨的耳朵低語,慕容子墨聽後,也扭頭望了過來,同樣也對上她的眼睛。
但慕容子墨可沒有卞歡那麼熱情,他吝嗇得不願意扯動嘴角,只對着
舒悅凝輕輕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便將注意力重新挪到卞歡的身上。
剎那,舒悅凝的心跌到了谷底。
她握緊了雙拳,臉發紅,既羞又惱,然後,她再次深刻的意識到,慕容子墨不是良配。
他現在有其他女人,將來也會有其他女人,就像此刻挽着他臂膀的卞歡,就像前幾日剛剛小產的向若君。
在舒悅凝的世界裡,爲了愛情可以委屈自己,但是,絕不會沒有底線,沒有自尊。
這段感情,還是忘了吧!
她該慶幸,沒有過早的發現和表達出來,不然,讓她如何面對今天這一幕?
這,可是他的側妃,他名正言順所擁有的女人!
她又有些懊惱自己的不理智,既然早知道不應該,爲何今日要流露出來,惹得柳綠對她不滿。這是何苦呢?
“郡主,人都到齊了,是否開始比試?”一直在場上忙碌的上官仕終於走上了看臺,向舒悅凝請示。
舒悅凝回神,點點頭:“那就開始吧!”
上官仕立刻讓人吩咐下去,隨着擂臺上咚的一聲鑼鼓響起,比賽正式開始。
第一場比賽是擂臺賽,比試刀劍。規則很簡單,參賽者可以任意挑選自己慣用的兵器,上臺打一場,打到對方認輸爲止。勝利者繼續在場上比試,直到失敗才能下臺,如此往復,最後一個留在臺上的就是這場比試的獲勝者。
至於參賽的順序,則是由所有報名者抓鬮決定。
其實這樣未必公平,一開始上場的人吃虧許多。縱使是個高手,與無數人對決,到了最後也難免支撐不住,落個認輸下場的結果。相對的,最後一個上場的可就佔了天大的便宜。
但因爲是抓鬮決定的位次,參賽者縱使心裡不舒服,也說不出反對的話。
其實,舒悅凝曾提議由參賽者兩兩對決,獲勝者晉級,再組成兩兩對決的形式,然後依次淘汰,最後只剩兩人爭勝負即可。
但這樣一來,就要花費很多的時間,還要更多的主考官。考慮到今上只給他們十天,而準備工作就已經耽誤了兩天,不能再拖,舒悅凝的提議便被否決了。
最終,選擇了這種快速,而又很看運氣的比試方法。
率先上場的兩人只是禁衛軍中的兩名小將,不算有名,舒悅凝甚至是第一次見到他們。見他兩人打得中規中矩,舒悅凝失了觀看的心思,不知不覺又開始發起呆來。
直到耳邊傳來主考官的聲音:“第一場,丁強勝,接下來,三號比試者桑瀟風上場。”
舒悅凝猛然回神,看向擂臺,只見桑瀟風身穿一身白衣穩健的走上了擂臺。
她趕緊問上官仕:“我問你,參加這場擂臺賽的人有多少?”
“不多!按照郡主和三位大人的要求,各個衛隊先舉行了一次比賽,勝出的前兩名才能參加今天的比試。禁衛軍總共有二十個衛隊,但已經有一半劃到了內衛之中,因而今日比賽的只有二十人。”
二十人!桑瀟風是第三個,也就是說,後面還有十七個。
她壓下心底的擔憂:“抓鬮之時你可在場?”
上官仕點頭。
“那可有人作假?”
“郡主放心,末將一直奉命監督各個考官和比試者,未曾發現有弄虛作假的情況出現。尤其是抓鬮!紙條是由末將親自放到罈子中,又親眼看到比試者抓的。”
沒有人作假,那就是說桑瀟風的運氣很差!想到他身上的傷,還有接下來的十七個對手,她不由暗道,真是天不待他!
桑瀟風選擇了他慣用的劍作爲比試的兵器,而丁強則是用長槍,所謂一寸長一寸強,在兵器上來看,桑瀟風的劍有些吃虧。
但是,桑瀟風的武藝更勝一籌,一上場,衆人就看出來了,他身手靈敏,反應迅速,這是笨拙的丁強難以匹敵的。
初時,丁強還能靠着點蠻勁拘束住桑瀟風,但隨着時間的流逝,桑瀟風漸漸佔了上風。
當丁強橫掃長槍刺向桑瀟風時,桑瀟風縱身一躍,躍到了丁強的後面,他手中的劍輕輕一劃,最終指向了丁強的後脖頸:“你可認輸?”
丁強不服,大叫一聲,扭頭想刺桑瀟風。
衆人的心瞬間提起,卻見桑瀟風不慌不忙,將劍往前一送,冰冷的利劍瞬間刺穿丁強的脖頸。
丁強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待桑瀟風將劍收回,殷紅的血便從丁強的脖子中噴射了出來。場內,一片死寂,主考官在衆人的注視下走上了擂臺,用手測了測丁強的鼻息,道:“丁強戰死,這一局,桑瀟風獲勝!”
舒悅凝圓睜雙眼,死了?一個人竟就這樣死了!
她的指甲扣在扶手上,恨不得將扶手摳下來。
上官仕站在一旁感嘆:“桑瀟風是個果斷之人,確實有大將之風!”
舒悅凝怒,低吼道:“大將之風便是拿人命不當人命?”
上官仕一愣,看向她的眼睛,發現她雙眼通紅,他不由嘆一口氣:“郡主是個心軟之人,自然見不得這樣的場面!可是郡主可曾想過,方纔桑瀟風明明已經手下留情,丁強不但不認輸還妄圖從偷襲他,這樣的人,不殺死又該怎麼辦呢?難道,等着對方耗光自己的力氣輸掉比賽,抑或將自己殺死嗎?”
“照你這麼說,錯的不是桑瀟風?那你告訴我,一條人命就這樣白白丟掉了,算是誰的錯?”
上官仕看向遠方,感嘆:“誰都沒有錯,或許是天意!”
舒悅凝心裡的怒氣豈會因爲一句天意就平息?她望向桑瀟風,他的翩翩白衣沾上了不少鮮血,那鮮血就像是梅花一般在他的白衣上綻放,而他手中的劍還滴着血,他便已經投入到了下一場比賽中。
她又看向慕容子墨,他正在爲卞歡細心的剝着葡萄,丁強的死對來說毫無影響。
她越看越氣,本來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
她經歷過多次殺戮,所以不怕殺戮,但是,她儘量避免殺戮。到底,她和他們,還是不一樣的。
要是慕容子墨不提議打到對方認輸爲止,要是桑瀟風不那麼急功近利,丁強就不會死!丁強的死,明明可以避免!
上官仕看出了她的不高興,斟字酌句道:“郡主,很多事情都是無可奈何的!郡主要做大事,就必須看開這些!”
她一震,扭頭看向他認真的面孔,在他關切的目光下,她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說得對,是我看東西太狹隘了!”
臺上的比試還在繼續中,因爲桑瀟風毫不猶豫的殺了丁強,接下來上場的幾人對他十分忌憚,一旦發現打不過他,便立即認輸。如此一來,比賽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不大一會,就輪到了第八個人上場。
第八個人叫做廉赫,身材魁梧,使用一把巨斧,在擂臺上面跺跺腳,擂臺便抖了三抖,一看就是難以對付的人。
舒悅凝見到此人,不由好奇,向上官仕問道:“你說,他和桑瀟風誰更厲害些?”
“桑瀟風的武藝在他之上,定能贏他,不過,這大約會是一場慘勝!”
慘勝?舒悅凝想問上官仕爲何這樣說,主考官已經宣佈比試開始,她忙將視線投向擂臺上。
廉赫是個粗壯的人,但並不笨拙,他每每砍向桑瀟風,都要做出假攻的姿勢,讓桑瀟風做出錯誤的判斷,他再出其不意的攻擊他。
幾番下來,桑瀟風的衣袖被他的斧子劃破,雖然沒有受傷,卻顯得十分狼狽。
舒悅凝狐疑:“廉赫這樣打,根本傷不到桑瀟風,表面上看着不吃虧,其實自己已經累得夠嗆。”
上官仕搖頭:“郡主難道沒有看到,桑瀟風爲了躲避廉赫的進攻已經耗了許多體力嗎?”
“你是說,廉赫這麼做不是爲了取勝,而是爲了耗光桑瀟風的力氣!”
上官仕默然。
“廉赫爲何要這麼做?”
“郡主可知最後一個上場參賽的人是誰?”
“是誰?”
“桑陌!”
舒悅凝狐疑:“姓桑?這麼說來是皇
族?”
“不,他不是皇族!他只是襄陽王新收的義子。”
“義子?”
“桑世子出事後,襄陽王十分傷心,幸虧有了這個義子,讓他有所寄託。”
舒悅凝與襄陽王關係並不好,因而對他的私事並不瞭解,聽了上官仕的解釋,不由感到迷茫:“就算最後一個上場的人是襄陽王的義子,又與廉赫有什麼關係呢?”
“比賽之前,末將便有所耳聞,襄陽王並不喜歡桑瀟風這個庶子,也不願意成全他。倒是桑陌更得他的喜歡,想來在這兩人之間,他選擇了支持桑陌。至於廉赫,他本就是襄陽王的人!”
“你是說,廉赫奉了襄陽王的命令耗光桑瀟風的體力?以便讓桑陌取勝?”
上官仕點頭:“據末將所知,接下來的比賽中還有兩人是襄陽王的棋子。”說到此,上官仕帶着惋惜和敬佩之情看向臺上的桑瀟風,感嘆道:“其實,怪不得他對丁強心狠,他帶傷應戰,無人可以依靠,接下來還有無數場硬仗要打,凡事皆要靠自己,若稍有不慎便萬劫不復!”
舒悅凝愣了愣,桑瀟風當真可憐!他的父親,不但不支持他,反而爲了一個外人來對付他,他出手狠毒,只是因爲習慣了自保吧?
她重新將視線投向桑瀟風,他的白衣已經被血水染紅,看上去,不像是濺上去的血,而是從身體裡浸出來的。
他的傷口,迸裂了!
舒悅凝這下終於知道上官仕所說的慘勝是什麼意思了。勝利,同時得到更多的傷痛。
經過幾番纏鬥,桑瀟風意識到不能再拖下去,再拖下去只會被廉赫拖死,當廉赫再次向他攻來時,他選擇不躲避,微微彎腰,讓廉赫的巨斧從他的頭上砍過,嗖的一下削掉了他的頭髮。
他的頭髮披散下來,他毫不在意,乘機揮劍,向着廉赫的雙膝劃去。只見利劍形成一道霹靂般的弧線,分別碰上了廉赫的雙膝,廉赫的臉上瞬間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的膝蓋,被桑瀟風的劍削斷了!
在廉赫摔倒之前,桑瀟風迅速的往旁邊閃開,待廉赫倒地,他立刻用劍指着他:“你站不起來了,若不認輸,我就只能殺了你!”
廉赫倒也識相,痛苦道:“我認輸,我認輸!”
這時,桑瀟風狀似不經意的看向看臺,一下對上舒悅凝的眼睛。舒悅凝扯了扯嘴角,給他一個微笑,心中只覺得酸澀。他這樣拼命,是何苦呢?
桑瀟風也笑了笑,收回視線,站到場邊,靜待下一場比賽的到來。
“你說,他還能堅持多久?”舒悅凝向上官仕問到。
“以常理來看,他傷勢太重,現下傷口已經崩開,又經歷了許多場比試,應該是快不行了!”
“你說以常理來看……”
“桑瀟風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所以,他的情況不能依照常理來判斷。”
堅強?那是因爲他從小沒有人疼愛和呵護,才被迫養成的性格呀!思及此,舒悅凝有些不願意看了,怕看到他失敗時絕望的神情,也怕看到他傷痕累累卻不肯放棄的倔犟,索性閉上眼睛:“我小憩片刻!”
那意思,就是別吵她。上官仕心領神會,不再說話。
場上的比試一直在進行中,舒悅凝的眼睛也一直不肯再睜開,其實,依照現在的環境和心情,她哪可能睡得着?她不過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罷了。
她看不到場上的情況,只聽到每隔一段時間主考官宣佈一下桑瀟風獲勝的結果,心裡即安慰又害怕,十分矛盾。
日頭,漸漸爬上了中天,一個上午就這樣過去。看臺上的人一個也不願意離去,紛紛議論着桑瀟風的英勇,並且猜測着他到底能否獲勝。大部分的人,尤其是女人,都希望他能獲勝。
終於,主考官大聲宣佈道:“接下來,是最後一個比試者,桑陌!”
最後一場了!桑瀟風到底堅持到最後一場了!
舒悅凝猛地睜開眼睛,桑瀟風身上的白衣早已經被汗水和血水侵蝕,牢牢的貼在他的身上,好不難受。還有他被削了一半的頭髮,凌亂的貼着他的臉頰,溼溼嗒嗒的,絲毫沒有一點平時的風采。
再看他的臉,並沒有因爲接連的比賽而紅潤起來,反而更加蒼白,這說明,他失血過多了!
桑陌已經提劍走上擂臺,大約十八、九歲的樣子,一身勁裝,顯得十分英俊,乍看之下,倒是與桑寧遠有幾分神似,難怪襄陽王會收他做義子。
他走到桑瀟風面前,抱拳行禮,而後做了個請的動作。
桑瀟風毫不客氣,提劍攻他。若單論武藝,桑瀟風必不輸他半分,可是眼下,桑瀟風經歷了數場惡戰,正是精疲力盡之時,加之傷口崩開,劇痛難忍,一時間反倒落了下風。
桑陌只輕輕一閃,就避開了桑瀟風的進攻,不待桑瀟風穩住身體,他便反攻了過去。
桑瀟風失了先前的敏捷,一時不查,被他的劍刺到了手腕,幸而不是拿劍的那隻手,他只需咬牙忍着,於比賽並無大礙。
不給桑陌得意的機會,桑瀟風已經揮劍而上,腳下如臨風而動般,直取桑陌的命門。
桑陌往後一仰,躲過桑瀟風這一擊,而後身體如楊柳輕輕一擺,立刻轉守爲攻,割傷了桑瀟風的腿。
桑瀟風似乎感覺不到疼痛,毫不退縮,後撤一步,以作緩衝,迅速攻向桑陌。
桑陌往地下一衝,藉機刺向他的另一隻腿。
見狀,舒悅凝倏忽站了起來,想讓場上的人停止比試,上官仕立刻提醒她道:“郡主,這是比試!”
“可是他受了太多的傷,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上官仕沉默片刻,一字一句道:“若末將是蕭將軍,末將也願意死生一戰,即便死,也能得到尊敬!而不是,窩窩囊囊的退出!”
這話,着實有分量,字字句句敲打在舒悅凝的心上。
舒悅凝愣愣的看着桑瀟風艱難的躲閃和退讓,看着他被桑陌逼得毫無還手之力,但卻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
這是他的選擇,這是他維護尊嚴的戰鬥,她只能成全,不能阻止,哪怕看着他死!
她重新坐下,緊抿嘴脣,絲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事實上,當她站起來的瞬間,看臺上大部分人都發現了,不由紛紛將視線投向她,此刻她坐下,依舊有人好奇的打量着她。
對舒悅凝最感興趣的,莫過於卞歡,只見她扭頭對慕容子墨耳語幾句,慕容子墨點點頭,她便端着一盤紅提走向舒悅凝。
舒悅凝有所覺,扭頭望去,卞歡大方一笑,將提子遞到她前面的桌案上:“我見郡主臉色不好,想來是餓的,郡主先吃點東西墊墊吧!”
舒悅凝客氣道謝:“多謝王妃好意,君子不奪人所好,王妃還是拿回去自己享用吧!”
卞歡又道:“郡主不用客氣,王爺爲我準備了許多吃的,我不缺這一樣。”
舒悅凝一愣:“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卞歡見她收下,歡歡喜喜回到原位,又與慕容子墨耳語,慕容子墨的臉色鐵青。
舒悅凝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擂臺上,桑瀟風因爲受傷太多,行動已經變得遲緩。忽然,他一不小心摔倒,雖然滾了一圈作爲緩衝,可到底腿受了傷,一時間只能跪着,竟然無法站起來。
就是這個機會!桑陌立刻從後面攻向他,爲了從後背刺中他的心窩,桑陌做了一個彎腰的動作。
舒悅凝嚇得雙手捂嘴,還不等叫出來,桑瀟風忽然有了動作,只見他提劍,刺穿自己的肩膀,嗖的一下,同時刺到了桑陌的肚子。
不等桑陌反應,他再猛地拔劍,閃到一邊:“桑陌,你輸了!”
桑陌低頭,看向自己受傷的地方,那裡,血流如注。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萬萬想不到,桑瀟風竟然會以自傷的形式來殺人。
待桑陌倒地,桑瀟風也已經搖搖欲墜,舒悅凝忙示意主考官宣佈結果。主考官會意,大聲道:“這一局比試,勝出者爲桑瀟風!”
轟的一聲,擂臺上的桑瀟風昏倒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