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桑寧遠拿着一套男裝來找舒悅凝,什麼都不解釋,只催促她快些換上隨他出門。舒悅凝雖然不解,倒也沒有多問,老老實實換了衣服跟着他坐上馬車。
當馬車停下,車簾子被掀開,看到巍峨硃紅色宮門,她的雙眉微微蹙了起來:“你要進宮?”
“嗯,快些下來吧,不能讓皇叔久等!”
桑寧遠面帶笑意,舒悅凝卻笑不起來:“你要我跟你一起面聖?”
“不然你以爲我帶你來是爲了什麼?”
舒悅凝的雙眼倏忽圓睜,聲音也不自覺的拔高:“你瘋了?”這個時候,將她藏起來還來不及,怎麼能帶她入宮呢?
桑寧遠一徑笑,握住她的手:“不要多想,快隨我走吧!”
見他如此堅持,舒悅凝只能跟着他進宮,進到內宮門,桑寧遠立刻換乘了步輦,而舒悅凝這個‘小廝’就只能走路了。
爲免生出枝節,舒悅凝連頭都不敢擡一下,只恨不能找一個口袋將自己裝起來。她一路祈禱着千萬不要遇見熟人,可是她忘記了,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往往最有可能發生。
夜幕已經降臨,當今的皇帝也不是什麼勤勉的帝君,自然不會在此時處理朝政,按說鮮少有外臣在宮門走動,可偏偏就有那麼一兩個外臣是例外。
比如,深受皇帝器重的卞戶,就時常頂着夜色在宮內行走。
藉着搖曳的燈光,舒悅凝遠遠就認出了卞戶,緊張的問桑寧遠:“卞戶來了,我該怎麼辦?”
桑寧遠輕笑:“不用怕,目不斜視走過去就是!”
舒悅凝急了,吹鼻子瞪眼:“你瘋了嗎?今早還跟慕容子墨說不知道我的下落,現下就這麼明目張膽的讓我走過去?”
桑寧遠笑出了聲,氣息微微不穩:“你當卞戶不知道你在我這裡?每日在襄陽王府周圍盯着的暗探,少說有一百,怎麼能少得了卞戶的人呢?”
“……”
“小爺無意再與卞戶作對,主動請旨去剿匪已經向他表明了小爺不願意在京城攪混水的態度,他是個識趣的人,自然不會再針對你!”
“可我現下的身份……”
“你的身份現下還是成王妃,所以現下小爺只怕慕容子墨見到你,其他人,都不會管這閒事,你且放寬心吧!”
他既然如此說,舒悅凝怕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天塌下來,自然有大個子頂着!
待幾人走近了,舒悅凝方纔看清楚跟在卞戶後面的桑瀟風。
不過兩天沒見,他似乎瘦了不少,下巴上面長出了青青的鬍渣,平添了幾分頹廢和滄桑。
匆匆掃一眼,舒悅凝不敢再看他第二眼,生怕看多了,會讓桑寧遠察覺出異常來。
卞戶與桑寧遠如常般寒暄兩句,並未提起舒
悅凝半句話,舒悅凝也不知道卞戶是沒有認出她來,還是裝作不認識。而後他們一行人向着宮門行,卞戶一行則向着宮外去,兩邊人漸漸靠近,又慢慢遠離。
當桑瀟風走到舒悅凝身邊,舒悅凝還是忍不住扭了頭,卻只匆匆看到了桑瀟風的側臉。想起青春小說上最喜歡用的一句話:她和他是兩條相交的直線,過了彼此相遇的交點,就只能漸行漸遠。
這般想着,還不等她露出表情,猛然發現桑寧遠正注視她。
她驚出一聲冷汗,忙收斂情緒,迎向步輦上的桑寧遠:“世子爺看我做什麼?”
“你……見到他,是何感覺?”
舒悅凝略微沉思,答:“恍然如夢!”
“恍然如夢?”
“夢醒自然無影無蹤!”
桑寧遠細細咀嚼這番話:“你是說,你已經將他忘記了?”
想着蘇忠必定已經將船上的事情告訴了他,舒悅凝淡淡道:“當初是他棄我,我難道不該將他忘記?”
這樣的答案,桑寧遠自然是滿意的,當下不再追問她和桑瀟風的事情。
到達永壽宮,守門太監客客氣氣將桑寧遠迎了進去,嘴裡不斷念着‘陛下吃過晚膳就開始唸叨世子爺,世子也總算是來了,快些進去吧,陛下都要等急了!’
桑寧遠急急忙忙往永壽宮的正殿走去,即將跨入殿門時,他握了握舒悅凝的手,低聲道:“不要怕,一切有我!”
他的口氣實在是鄭重,舒悅凝心裡咯噔一下,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他這一趟進宮,不會是因爲她吧?
來不及多想,桑寧遠已經與她進到了殿內。
皇帝坐在上位,旁邊站着一個美人,規規矩矩的在給他斟茶。
桑寧遠不緊不慢的說:“皇叔,寧遠來看你了!”
皇帝面帶笑意:“坐!”說話間,他的眼睛不經意的掃過舒悅凝,露出了短暫的驚訝,卻很快平復,並未急着問桑寧遠是什麼事情。
桑寧遠沒有落座,只是看向那正在斟茶的女子,道:“能否請向夫人迴避一下?”
舒悅凝也隨着桑寧遠望去,隨即想起,這個向夫人她曾在旁邊的寢殿內見過,似乎很得寵。
向夫人有些委屈的看向皇帝,撒嬌道:“陛下……妾想在一旁服侍陛下……”
皇帝拍了拍她白美的手背,看向桑寧遠道:“遠兒不必顧慮,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桑寧遠略微猶豫:“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此番進宮一是爲了向皇叔辭行,明早我就要去東南剿匪了!二嘛,是爲了向皇叔討一份恩典,作爲我凱旋而歸的賞賜!”
“什麼恩典?”
“我想求皇叔准許慕容子墨與舒悅凝和離!”
桑寧遠話落,皇帝的視線便落到
了舒悅凝的身上,褐色的眸子銳利而冰冷,直看到舒悅凝後背冷汗直冒。
好半響,皇帝張了口:“朕若準了他們和離,你待如何?”
桑寧遠毫不猶豫的答:“納她爲妾!”
聞言,坐在上位的皇帝明顯鬆了一口氣:“依照你的年紀,是該有幾個侍妾了!朕雖然看不出她有什麼過人之處,但你既然喜歡,朕也不好攔着!若慕容子墨願意與她和離,朕便準了!”
“陛下,若成王不願意該怎麼辦?”一旁的向夫人忽然插了話。
她這一出聲,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在了她身上,她立刻訕訕道:“妾,妾只是隨口一問,並無冒犯陛下和世子爺的意思。”
皇帝收回視線,蹙眉,做難道:“遠兒,向夫人的話你可有想過?”
“那我就殺了他!”桑寧遠答得斬釘截鐵。
皇帝不說話了,再次將冰冷的視線投向舒悅凝,舒悅凝叫苦不迭,真怕皇帝下令將她這禍水給宰了,免得他日桑寧遠爲她釀出大禍。
“遠兒……你就這麼想要她?”皇帝再次開了口。
桑寧遠點頭:“求皇叔成全!”
皇帝嘆了一口氣:“以前,朕總覺得你是天下之主的不二人選,聰慧、機敏,仁孝,不喜酒色。現下看來,你也只是普通男人而已!”
皇帝那一聲嘆息很長很沉,帶出濃濃的失望。
桑寧遠惶恐不安,哪怕得了皇帝的特准不需要行禮,此時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皇叔,遠兒胸無大志,只願將來能順順利利繼承父王的爵位,得舒悅凝相伴左右,請皇叔明鑑!”
桑寧遠都跪下了,舒悅凝也只有跟着跪趴在地的份,她將臉貼在地面,連帶着,將驚訝和恍然都壓在了地面,不叫旁人發現。
原來,原來皇帝存了傳位給桑寧遠的心思。原來,原來皇帝不僅寵桑寧遠,也同樣的防備着桑寧遠。
想想也對,哪一個君王不怕自己的皇位被他人取代?哪怕這個人,是他認定的接班人!
一邊寵着,一邊防着,這纔是一個帝王的愛!
思及此,舒悅凝心裡對桑寧遠的那點愧疚頓時煙消雲散,她是利用他,可他此番不管不顧的將她帶進宮,何嘗不是在利用她呢?
他這般做,只是要告訴皇帝,他也是個昏聵的男人,並沒有皇帝以爲的那般冷情,那般可怕!
說到底,他桑寧遠並沒有他所表現的那般在乎她,爲了打消皇帝的猜忌,根本不顧她的安危。
她心稍安,忽又聽皇帝道:“起來吧,這是江南新供的茶葉,遠兒,你來嚐嚐味道。還有……舒……”
桑寧遠立刻機靈的道:“皇叔,她叫舒悅凝!”
皇帝笑笑:“還有舒悅凝,你也嚐嚐這新茶的味道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