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時,孟鶴吃得心不在焉,夾好幾次菜都掉在了桌面上。
看得一旁的孟路直皺眉頭,不得不開口:“鶴兒,你昨晚沒有睡好嗎?看你臉色不太對勁,可是有心事?”
聞言,孟鶴雙眼立刻蒙上了一層霧氣:“哥哥,桑大哥爲了那個女人把曾大哥殺了!”
孟路嘆一口氣:“此事我昨晚已經知道!那是平和他失職,還不知悔改,理該被懲罰!你若是不忍,他頭七時你做兩個好菜祭奠一下他好了!也不枉,平日裡他對你多加照顧。”
孟鶴一噘嘴:“不,不是這樣的,不是曾大哥的錯,明明是桑大哥偏心,太偏袒那個女人!哥哥,你得想個法子把那個女人除掉……”
不等孟鶴說完,孟路厲聲喝道:“住口!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你需記住自己的身份,世子已經答應納你爲侍妾,你該知足了!至於世子要殺誰,要偏袒誰,要寵愛誰,全看世子的心情,不是你能左右的,你明白嗎?”
孟路話落,孟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哥哥,你、你不但不幫我,反倒教訓我,你忘了你答應孃的話了?嗚嗚……”
孟路無奈,沉默半響,嘆口氣:“我現在開始後悔不該幫你,你這樣的性格若真進了世子的房,只怕惹下大禍,那時誰也救不了你!”
“你胡說,嗚嗚嗚……你就是不想幫我,桑大哥將你當做兄弟看,只要你願意幫我,桑大哥就會聽你的,他不會不要我,沒準我還能成爲世子妃。”
越聽孟路越頭疼:“世子妃……不是你能當的。至於我,我也只是世子悉心培養的一個侍衛而已!他現下年紀小,不算鐵石心腸,還念着昔日的情義。可三年五年後,等他真正掌權,就不好說了!”說着,孟路看向還在大哭的孟鶴,又嘆一口氣:“罷了,這些東西說了你也不會懂,總要你吃一兩次虧你才知道好歹!”
孟鶴還要糾纏:“你胡說,你就是不想幫我,找藉口推諉……”
眼見孟鶴還要喋喋不休,孟路沉了臉,將碗筷咚的一下扔到桌上,嚇了孟鶴一跳。在孟鶴眼淚汪汪的注視下,孟路低聲道:“去,將碗筷收拾了,不要再來鬧我,否則,我讓你做不成世子的侍妾,纔不管你是不是我妹妹!”
這話一出,孟鶴果然不再鬧,連忙站起來,將碗筷端着出了門,紅着雙眼走到廚房裡。
途經轉角,她沒有看路,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被撞之人連連抽氣,捂住自己的上腹部,連連道:“哎呦,哎呦,孟姑娘走路好生莽撞,差點用手肘子撞到我的巨闕穴了,幸虧我命大,躲得快,不然今天這條命就交代在這裡了!”
孟鶴有些不耐煩,擡頭一看,被她撞到的人是張棟,念及對方的身份,她方纔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原來是張縣令,實在對不住,是我莽撞,望縣令大人見諒!”
張棟微微一眼,指了指自己臍上六寸的地方,道:“算了,本大人不和你一個小姑娘一般見識!不過啊,你可得看清楚,這裡叫做巨厥穴,是不能輕易碰觸的哦,若是被傷到可能會死人的哦!下次之路要小心!”
說着,他也不看孟鶴的反應,又自顧自的嘮叨:“幸虧你手上端的是飯菜,要是手上拿的是針線,一不小心刺到我的巨厥穴裡,我真是要一命嗚呼了!到時候,你一走了之,針又那麼細,就是驗屍官也察覺不了,我豈不是死得冤枉?”
隨着他的話語,孟鶴的神情由不耐煩轉爲了震驚,而後忽然笑了起來,一副細心求教的模樣:“大人不會是開玩笑吧?這個穴位,有那麼重要嗎?”
張棟擺擺手:“絕不是作假!巨厥穴是一個死穴,重擊它可以讓人
肝、膽、心受傷,令人悄無聲息的死去。當然了,一般人沒有那麼大的力氣,尤其是你這樣的小姑娘,肯定是殺不了人的!不過,你若手裡有根細細小小的繡花針,扎進去,本大人今天就得一命嗚呼了,你若良心不好馬上走掉,官府只會當我是暴斃而亡,連兇手都查不出來!你說,我豈不是很冤枉?”
“大人果真在開玩笑!繡花針扎進去,驗屍官怎麼會發覺不了?再說,肝膽和心受到傷害,就沒有其他症狀?”
“繡花針多小,在皮膚上留下的針眼也很小,進到體內誰能察覺?驗屍又不是洞房,還能一寸一寸的沿着肌膚去摸不成?且,從外表上看,真看不出什麼來!”
孟鶴聞言,端着托盤的手指死死扣住托盤,努力的壓抑激動的心情,可她不知道,她還太過生嫩,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想法,也不懂得將內心的渴望藏起來。
她這副樣子,明明白白的將她的念頭告訴了張棟。
張棟嘻嘻笑,指了指自己的巨厥穴:“小丫頭,你看清楚哦,臍上六寸的地方是巨厥穴,下次走路要當心哦!”
孟鶴點頭,待張棟走遠,她改而用一手端着托盤,另一手摸上自己的腹部,按住上腹部的一點,低喃:“臍上六寸,應該是這裡!她昨夜受了重傷,若是突然死了,應該沒人會懷疑吧?”
這個念頭一生,便如同雜草般在孟鶴的心田裡瘋長出來,然後她什麼都無法思考,滿心滿眼一個想法——終於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讓舒悅凝死去了!
想到此,她甚至來不及將碗筷送到廚房裡,飛速折回了她的房間。
繡盒,這是身爲一個賢惠女子必不可缺的東西,孟鶴當然也有這樣東西。打開來,裡面一根根繡花針又細又長,針尖還散着可愛而銳利的光芒。
她挑挑選選,取出最尖利最細小的一根針,迫不及待的往手背上紮了一下,手背上立刻涌出一滴殷紅的血珠子。她低頭,將血珠子吸掉,仔細觀察,發現確實如張棟所說,這針眼小得很,根本不易察覺。這還是在手背上,如果在肚子上,那裡有衣服遮蓋,應該更不會被人察覺吧?
如此一想,孟鶴安下心來,唯一的顧慮已經沒有了,只剩下躍躍欲試的激動。
她將繡花針放在身上,特意去打聽了一下桑寧遠是否在縣府內,得知桑寧遠一早帶着幾個侍衛出去了,這才端着熱水和毛巾,走向桑寧遠所住的房間。
門口,有兩人守着,其中一人孟鶴不認識,應該是朝廷派出的兵,另一人孟鶴很熟——徐暢。
毫無懸念的,她被攔了下來,不等另一人詢問,徐暢先開了口:“小鶴,你來這裡做什麼?”
孟鶴笑:“聽說舒姑娘受傷了,我想着天氣熱,她這麼一直躺着肯定不舒服,就想給她擦擦身體。”
徐暢有些爲難:“可是世子有令,若世子不在,不許任何人走進這間房,除了古大夫!”
孟鶴微微失望:“徐大哥就不能通融一下嗎?我就是進去給舒姑娘擦擦身體,讓她舒服點!”
徐暢見狀,扭頭看向另一個侍衛:“不如,放她進去吧?世子讓我們守在這裡是爲了防止有人再來加害舒姑娘,小鶴是我看着長大的,她絕不會加害舒姑娘。”
那人蹙眉毛,不想答應。
見狀,孟鶴忙道:“這位大哥大概不知道,舒姑娘是世子的侍妾,待回京後,我也會成爲世子的侍妾,我們以後該是姐妹!如今舒姑娘受傷了,我於情於理都該去照顧她!等將來在一個屋檐下也好相處!”
她這麼一說,那侍衛立刻笑了起來,哪裡還敢阻攔她,當即道:“姑娘說得是,姑娘請進!”
孟鶴笑着點頭,走了進去。
到了裡間,方纔發現古衛竟然在房中。
古衛見到她手端一盆熱水,當即瞭然:“孟姑娘是來給舒姑娘擦身體的?”
孟鶴放鬆下來,點點頭。
古衛不等她費神,便已經識相的說道:“那我去外間去等着!”話畢,古衛走了出去。
孟鶴長長鬆口氣,待確定古衛不會進來,她方纔慌慌張張走到牀邊,將盆放下,掀開被子,脫舒悅凝的衣服。
她到底是個小姑娘,關鍵時刻十分不鎮定,脫衣服這樣簡簡單單的事情,她竟然做得手忙腳亂、艱難無比,儘管舒悅凝身上只穿了一件裡衣,就連肚兜也沒有穿,她卻覺得好似花費了一天。
待將舒悅凝的衣服釦子全部解開,孟鶴的臉上已經佈滿了汗水。
她忙看向舒悅凝的肚臍,不放心的用手指往上面比了比,心裡想着,這應該是臍上六寸的地方了吧?
她取出繡花針,對着已經找到的巨厥穴猛地擡手,眼看針就要碰到舒悅凝的身體,外間的古衛忽然開了口:“對了,孟姑娘,你千萬不要碰到舒姑娘的傷口,更不能用溼毛巾擦她包紮起來的傷處。”
孟鶴本來就極度緊張,古衛忽然出聲,立時嚇了她一跳,手微微一抖,針雖然扎到了舒悅凝的身體裡,可是卻偏離了她所找好的位置,足足偏了一個手指甲蓋的位置。
孟鶴並不太懂穴位和醫術,也不知道偏了一個指甲蓋的地方還能否算是巨厥穴。
猶豫片刻,她看向露在外面的針尾,決定將它拔出來,再扎就是了!這個時候,絕不能失手,讓舒悅凝活下來!
當即,孟鶴不再猶豫,抓住針根就要往外拔。
原本安靜的舒悅凝忽然睜開了雙眼,無比痛苦的大喊一聲“啊!”
這一喊,外間的古衛慌了:“發生何事了?可是舒姑娘在叫?我要進來了,不行,我得進去……”
聽聞古衛要進來,孟鶴嚇得一個哆嗦,哪裡還敢拔針,下意識的用手指頂住針根部,猛地往舒悅凝腹部一推,針齊齊沒入舒悅凝的身體裡。
舒悅凝再次大叫一聲,聲音聽起來無比痛苦。
轉瞬間,古衛已經衝到了牀邊,見舒悅凝光着上身,他也顧不得許多,當即一扭頭,提起一旁的被子往舒悅凝身上一蓋,而後忙去把舒悅凝的脈。
孟鶴已經慌亂到了極點,也不敢多做停留,忙道:“古大夫,我,我先出去了!”說着,她轉身就跑,一腳踢翻了盆子也不管,慌慌張張就衝到了外面。
這個時候,古衛可沒有心思去管態度有異的孟鶴,他全心身都放在舒悅凝身上。
繡花針入體的劇痛刺激到了舒悅凝,令她醒了過來,可是,她卻寧願自己沒有醒過來,劇烈的疼痛讓她臉上的青筋根根暴露,加上她早先受的傷,此刻她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嚇人。
饒是見過不少傷患,古衛此時也有些慌了,把了她的脈後,立刻大驚失色,她本因爲失血而脈象微弱,怎麼忽然間,她的脈象變得又急又兇。
他忙拿出醫箱裡的銀針,爲她鍼灸,試圖讓她的脈象平和起來。
舒悅凝看着他,一直試圖張嘴,發出聲音,可那聲音是如此的低,低得近乎沒有,古衛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出門打聽情況的桑寧遠回來了,古衛方纔收針。
桑寧遠見到牀上已經睜眼的舒悅凝,無比激動,疾步走向她,握住了她的手:“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不等他嘴角舒展開,旁邊的古衛已經十分沉痛的說道:“世子,舒姑娘怕是活不過三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