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戍天曆的年末,葫城中。返回此處的武飛咬着窩窩頭,看着土牆上高掛的北境地圖,以及顧首關的城防圖。
從36年末到37年,一年多時間裡,武飛和趙誠是死咬着對方,相互都沒有鬆懈。故,武飛已經發現趙誠離開顧首關了。
首先是龍裔把趙誠的旗子拔掉了;再者,武飛收買的貨郎、樵夫們入關後,城中士兵們原本的嚴謹度發生了變化。
舊軍體系中,沒有標準操典,將領換下後,很多命令會傳達不暢。
而趙誠和龍裔漸行漸遠,反倒是和武飛麾下士官體系相進步。
也就是說昊軍現在有兩個體系。並且差距會在未來越來越大,因爲趙誠要改什麼,昊國龍裔元老派系就要以捍衛“祖制”爲由來反對。
爲此武飛開始進一步試探,不斷朝着前沿堡壘運輸糧食,如果趙誠還在的話,其後線一定是有反應的。
然而顧首關內並沒有捕捉到南方物資調動的關鍵信息。
於是乎在十二月,武飛下達總動員命令,開始將黃玉城的餘糧朝着三個堡壘中集中。並且儘量向北組織軍屯。在這個過程中,如果趙誠還在的話,必然會有所反應。
畢竟這一年來,雙方也是經過了多方較量,趙誠自己爲了防止武飛在海路上的偷襲,設置一連串的駐糧點,類似於武飛剛入行伍時的赤練山糧站。這些糧草據點有土牆,武飛隨後從海上出擊的小規模襲擾戰鬥,都被這些糧站防禦點擋住了。
當然趙誠爲了修建這些糧站據點,也損耗了不少從燕地徵調的勞役。
燕地的糧草本來就不足,然而不修也不行。就會被武飛全面放血。
趙誠在這場蹲坑局中,維持着糧站的穩定,也把昊軍折騰的夠嗆。
燕地一線守軍倉的昊軍人員,每日當值時,是徹夜不眠。糧草出入需有三道手續才能拿出來。畢竟武飛會騙城搞滲透。
但這在封建時代已經是極高的管理成本。時間一長便不可持久。趙誠一走,所有人都鬆懈下來了。
武飛這一年也吃過不少趙誠的虧,例如八月朝着據點補充糧食時,運輸一批糧草的部隊自以爲萬無一失,結果糧草被截,木牛流馬被對面搶過去了四輛。傷害不大,侮辱度極強。
武飛反查後,確定是沿途探子根據自己的運糧規律泄露機密,自此之後,武飛的糧草押送開始爲“出發時間”增加隨機變量。
具體操作:糧草車在抵達每一個據點,準備下一段路程時,先不定期停個幾個時辰再動,讓趙誠的“間”不確定糧草通過的具體時間。進而影響到那些偷襲者們的籌劃成本。
畢竟偷襲者早到了,也是冒着被巡邏隊發現的風險。
在偷襲這件事情上,具體操作是非常考驗策劃能力的。如果偷襲者能確定被偷襲者的具體行程時間,成功率高得不是一星半點。
武飛在運糧食制度上小小改動,徹底斷絕趙誠再次搞這一招的可能。
武飛和趙誠每次相互動手,似乎都能夠感覺到對面落子時候臉上凝重或者玩味的笑容。
十二月十二日,武飛對顧首關做了最後試探。
在早晨,武飛派遣了一支龍馬部隊,繞着飛過顧首關,做了一次耀武揚威的遊行,同時送了大蔥,生薑等南邊的調料,放在城牆腳下。且留了一封書信道:“北方苦寒,冬日啖火鍋,實乃人生一大快事,弟掛念兄,故送來此等辛香之物。”
武飛老爺送去的信件,看似是老饕之間書信,實則是套話。
根據武飛所瞭解到,那些個龍裔在文化上和大爻那些傳統北方蠻族不同,爲了減少身上不必要的雜氣,是極少食用牛羊肉,轉而食用魚蝦蚌等海產品。此外就是一些飛禽之類的生物。
然而活的魚蝦類食物難以保存,需要冰塊才能保存,這類貴族飲食不適合軍中。雞鴨活禽由於運輸處理的問題,也不適合供應大軍,大軍的肉食還得是豬羊。
辛香料適配於羊肉,羊肉會導致將士身上體味大。這也就是大爻所說的北方蠻族的腥羶味。這年頭可沒有沐浴露之類的,北方角皁都是稀罕物。現在可以確定顧首關肯定是有龍裔,這些生活細節,趙誠如果還在的話,一定會因爲和龍裔生活習慣相沖,進行一定闡述,並且不乏責備。
而如果回信內容顧左右而言他呢~
很快,武飛收到了回信,信件上的趙誠是很感謝武飛的惦記,但是最近家中孩兒出生,得回家看一看。不消幾日,就能返回。
在營地內,武飛捏着這封(人機回覆)信反覆地看了看,甚至研究了一下信紙,還有墨跡的氧化度。
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回答。
在前線對峙帶上,武飛望着那“斯人已去”的關卡,表情很是感慨。
武飛知曉對面趙誠,也在熬自己,等待大爻新君來給自己一刀,但是昊國這個小國先給了他一刀。怎麼說呢,作爲“兵家”,武飛挺兔死狐悲的。
自己沒有在戰場上擊敗他,而是待機時間長把他解決了。
…大爻改元…
天佑歷1月25日,東市軍發起進攻,大軍分爲三路。
其中右路部隊是武恆羽從北路軍中帶來的精銳,足足三千人,由於要確保未來指揮權融會貫通,不少東市軍的士官將領們也在其中。
武飛對此分配的想法:這一戰是爲了讓這些鼻孔朝天的士官們瞭解一下,什麼是萬夫不當之勇,以便於武恆羽接下來能接手渤地軍事。
而左路則是武飛帶領,這是黃玉城攻城戰中選優出來的五千人,會同步圍上柳崗臺這個顧首關西部高地,以便於在武恆羽攀牆先登後,不讓火力從側面騷擾。
最後一路是繞後,部隊主要是趙獻忠整頓的兩千兵卒,任務是在虞鯉這位龍裔幫助下跨海作戰。
…顧首關的黎明靜悄悄…
在出兵前一天,守住關卡的龍裔黃濤,面對關卡上趙誠派系留守官員的勸誡:“應當屯水冰砌補充城防”,給予了駁斥。
黃濤的八字鬍微微一撇:“現在處於旱季,井中水源僅夠車馬用度,豈能竭澤乎?”
隨行的留守官員還想再勸,
黃濤則是將其趕出顧首關,讓其去西邊追隨趙誠了。
黃濤面對其餘同來的守將,官威十足地道:“還有誰不想在我麾下效力,請自去職。”
然而這個黃濤殺雞駭猴幾個時辰後,顧首關後線遭遇突襲;同樣是龍裔的劉洋同,即黃濤的好友,被爻軍方面陣斬了。
…後路先斷…
最先和守軍交戰的是虞鯉這一部兵馬,然而當她出現在戰場上,給龍裔的心理打擊要比兵法上打擊更大。
虞鯉化爲龍形,在海中推動波瀾讓船舶的航行非常穩,比起趙誠偷襲時一百來噸的快船。虞鯉用水波護送的這批重船,各個都是五百噸。其巨大的風帆,老遠就能從海岸線上看到了。
這些大船直接在如同水丘一樣的波浪中衝上岸邊,一點也都不怕擱淺,因爲虞鯉會用同樣的方法聚集水流,讓這些大船退回海水中。
上千爻軍就這樣刷刷登陸,昊國守將劉洋同原本還想帶着龍馬騎兵來打一波突襲。見到波浪涌巨船,下來一票人的場面後。當即回去守據點了。因此他第一時間沒有看到海中潛藏的虞鯉。
而虞鯉從龍形態化爲人形跳上天舟,指揮大軍朝着龍裔昊軍駐紮的土牆堡壘而來。
一排排三疊氣球吊裝的天舟,將炎霖火箭炮吊在三十丈的高空,進行一輪齊射。將牆壘炸出大量缺口。
在轟炸結束後,虞鯉從天舟上直接跳了下去,然後衆目睽睽之下,在天空雷霆閃爍中,從人形變成了碩大的鯉龍。龍裔衆多兵團們一時間還以爲是本方的守軍來了,直到等到登陸部隊全部上來後,且左右兩側展開包抄後,才意識到,這是敵軍。
劉洋同的部隊就這麼渾渾噩噩地反擊了。當虞鯉衝過來後,兩組共64人的鶴銃擡槍營,放着一輪輪空槍,因爲不知道該不該打擊這位能夠化形的龍裔;然而三丈的水球在他們頭頂上匯聚後,不斷化爲洪流掃蕩一百步範圍內的人馬時,他們沒有機會了。
當水球衝開了陣形後,騎兵衝了進來,趙獻忠也從天而降揮刀斬向劉洋同,這位龍裔最後被斬殺的時候,死不瞑目地看着虞鯉。
…正面亦如雷霆…
當天,武飛帶兵率先趕到柳崗臺,正拿着千里鏡望着遠方倉皇修築的壁壘。面對高臺上敵人,武飛這次帶來了非常多的炮彈。東市軍推出了牛車拉動的火炮,隨着炮聲響起,臺地上堆積簡易壁壘的昊軍在炮擊下一鬨而散。而炮彈也輕而易舉的將壁壘轟出了缺口。
隨後武飛算了一下敵人的情況,甩出旗,開始攻城的正常流程,火槍兵前壓。
高臺上昊天守軍們只能在長官的招呼下爬起來,舉着刀盾,在缺口處組成人牆阻攔。
但是啊,東市軍沒有直接壓上去,而是在五十步外進行了火槍齊射,一排齊射後,堵口的昊軍死傷慘重,就撤回到壁壘內了。武飛確定這是役農軍們,但他沒準備放過這些人,而是命令火炮準備,隨後調動甲士們踏步向前。
守臺的昊軍將領讓軍士們打起精神來,但就在他們穿着甲冑,在臺地防禦缺口附近埋伏,居高臨下的等待爻軍那頂着盾牌簇團的甲士們爬上來時。
爻軍這邊甲士們在鼓聲和煙花炸響的訊號中,立刻繞道退回來了。
同時爻軍的炮聲再度響起,一枚枚開花彈直接射到缺口處,彈丸在缺口處不斷炸開,鐵片如同暴風一樣洗禮着埋伏者。
缺口處昊軍們被爆破彈殺傷慘重,相互推搡想要躲入坑中,卻沒來得及躲避的昊軍伏屍,在掩體外層層疊疊地堆積。
如果昊軍將領看到爻軍陣列這邊,則會發現爻軍這兒的旗幟命令之頻繁,只有趙誠指揮方能與之一拼!
炮聲停歇,武飛再一次微操把兵壓上來,這時候昊軍無奈了再派人來到缺口,如同被耍猴一樣。
顯然昊軍害怕炮火,這次派遣幾個人來觀望,但這幾個人一冒頭,就被彈丸斃命了。因爲這次是爻軍的擡槍兵開的火。
被反覆捱打後,昊軍這邊只能用戰車裝滿土堵住缺口,而這些戰車堆滿土後立刻被炮彈轟壞了,顯然無法再繼續用了,這對他們轉移城中弩炮的能力是大幅度削減。
此時武飛並不急,因爲知曉這個柳崗臺地內有很多陷阱,自己打進去的代價太大,自己兵多,輪番在臺地前做出進攻姿態,引誘其投射兵器暴露,且消耗防守方有限精力。
武飛還在等武恆羽,現在臺地打得半殘已經夠了,內部昊軍無法支援顧首關。
而武恆羽那邊只要把顧首關衝下來,進入關卡內掌握山脈風水控制,柳崗臺地斷了水,就變成了死地。
臺地上守將是趙誠留的人,派遣了好幾撥使者,朝着三裡外的顧首關求救。
現在這位守將面色陰沉如鐵,他派出去的三波求援使者,終於有一個回來了,而身上中彈流血不止的信使只帶來一句話:“將軍(顧首關內黃濤)讓我們堅定守住。”
顧首關,黃濤看着西邊臺地周圍的武家大軍,嘆了一口氣對將士們說道:“諸位將士,我們得奮力一搏了。”
…晚霞充滿了血色壯麗。…
圍着臺地的軍營內,武飛正在看着沙盤上局勢,沙盤不再是統帥拿着刀劍在地上簡陋畫着地圖,而是根據參謀部在綜合“各個斥候”觀察測繪信息後所製作的。
武飛拿起了武恆羽的信件。武恆羽表示會帶着雲梯等裝備在兩天後到達,遂點頭。
武飛大軍開始紮營,這個紮營分爲四個大步驟,各個步驟的小隊都按命令行事。這個流程,在一年多時間內,武飛帶着大軍演練過八次,其中不乏對突發情況的推演。
這是參考了現代消防演習,哪怕理論背得再好,在火災時,人會慌亂,可能會發生從衆擁堵,會朝着一些看起來安全沒有火,但是其實是死路的地方擁堵。
宣衝的現代經驗:沒有人一上來就輕車熟路,尤其是大型行動,不演練的話,臨戰時,就是草臺班子。
武飛閱覽顧首關那邊內間傳來的訊息:大量小布條送到馬圈,一些騎兵開始用木炭將刀子燻黑的。
武飛也擡起頭看着晚霞,緩緩道:偷營?這道題我也預習了。
如果趙誠在的話,看到武飛這個營地部署,壓根就不會偷,但是趙誠不是不在嘛。
武飛在傍晚最後巡邏一次,對值班野戰小組進行查漏補缺,野戰小組蹲伏處幾步之外就是柵欄。
反夜襲小組們,在地面上每隔幾步,就打標記,各自行事,互不干擾。
如武飛所料,在當天晚上,就有顧首關敵騎出關,開始試圖趁着武飛紮營未穩試圖偷營。
要是沒有演練的話,大營夜間遇到騎兵,營地中各帳將士會在人心惶惶中,等待“不知道數量”的敵騎。
但是有了演練後,武飛分了三組人來招待這波人。並且這三組人在夜間有一套成體系的傳令體系。
到了子夜中,隨着爻軍斥候快速跑來,在營地外預留的木梆上急促敲了三下,且隔了十個呼吸後,再次急促敲擊三下,營地中立刻用同樣的木梆敲擊三下,兩次迴應後。
營地內外確定了,顧首關夜裡偷偷摸摸出來的人應當不超過兩三百人。
爻軍營地側面留好了暗門,這是爲準備好夜戰值班的幾個營隊進出準備的。
等到敵騎兵在營前時,這值班隊伍快速含枚急行,在營後面的必經之路埋伏。
這些黃濤麾下選出來的精銳騎兵,大晚上繞了一圈找不到破綻,結果反而遭到營地外第一組的一波弩箭急射,匆忙中三十餘騎落馬。慌不擇路跑回去。
而在跑回顧首關關門口不足百丈位置的時候,又被另一組爻軍給截了。爲什麼這夥人在昊軍出城時候不動手?因爲昊軍夜襲部隊出城時候士氣高。並且靠近城關,高聲呼喊會引來城中救援、
而回城時,先是在武飛營外面被暗算一波,垂頭喪氣無功而返,現在夜裡面急於回家,顯然忙中出亂。
在一個個絆馬繩被拉起來時,這些偷襲騎兵們恐懼中認爲周圍都是兵馬,倉皇朝着城頭亮着燈籠的顧首關跑去。
高臺上的守軍聽到自家部隊傳來聲音,露出燈火準備接應。
而第三支埋伏在城頭下面的爻軍弩手小隊,則順着昊軍城門火光照射下的人影進行了攢射,燈火直接熄滅。
於是乎黑燈瞎火的,城下這幫丟了馬偷襲者,在自己關口相互踐踏踩死幾十人。
如果黃濤和柳崗臺的守軍相互溝通好,這批偷襲守軍就能不回顧首關,直接奔臺地而去。當然臺地那邊,武飛還有手段。
…宣衝對這次昊軍夜襲的評價:勇氣可嘉,下次再來…
武飛白天后檢查了這些偷營的甲士,好傢伙,這三十一具都是身披着三重重甲,內穿皮甲、鎖子甲,外穿札甲,戴着精鐵頭盔。埋伏部隊用的是強弩,昨天晚上三隊兵馬共射了五百多支箭,這些屍首上平均插着七八支箭。
一旁負責埋伏的士官興奮講述:“其實若不是黑夜,這些甲士找準埋伏的方向衝上來,我這些弩兵們還真的打不過。”
奈何昨夜太黑,這些昊軍也看不清敵人在哪,且城門就在眼前,得到了回城的命令不敢戀戰。這纔有了這麼多中箭的倒黴蛋。
武飛拔出一個箭頭,放在鼻子前聞了聞,然後猛然拿得遠遠。——隨後對夜裡值班的營隊問道:“你們給箭頭上抹藥了?”
營隊嘻嘻哈哈說道:“是的大帥,弟兄們用的箭頭都是用金汁泡着的。”
武飛拍了拍他,詢問道:“夜裡值班規定,要枕着箭囊睡覺,現在值營那的味很大吧?(武飛知道,整個營房內,那騷臭味道和牛棚沒兩樣了)”
營隊得意洋洋地說道:“後來交班的兄弟正在罵呢。”
武飛笑罵道:“你們該罵,現在定下新規定,以後枕下的箭囊只能是正常箭,帶料的箭囊得懸掛在帳外左側五步的位置上。夜間集合時爾等輪着拿走各自箭囊。每個人白天得蒙着眼演練幾次,熟悉一下每個人的箭囊位置。”
面對這樣有忍耐力的行爲,武飛在今晚的功勳之外,爲參與埋伏的一百五十人,在原有功勳獎勵下,都再加1個功勳點。
一個功勳點相當於拿下敵人一個全甲戰士的功勳。嗯,類似於二十一世紀,步兵班組幹掉一輛坦克的功。在武飛這裡,一個功勳點能讓三代人享受軍田三十畝,三代內有五個名額,這個名額,能讓後人在縣吏的考覈中擇優加上二十分、府吏考覈中加五分。
武飛對身旁參謀人員:今天晚上的反伏擊,雖然幹掉敵人甲士總數不到七十人。但是他們在野戰中展現出勇於創新,大膽嘗試的精神,當重賞!
由於當面聽到,武飛給出額外賞賜後,這一隊聞金入睡的士兵們,頓時喜形於色,高呼:“將軍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