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偷偷摸摸地釀的果實。」
在ONLY、VERO MODA等親民品牌店內掃了一圈,紀然和賈大少改頭換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對普通的學生情侶兒。
纖手高高揚起,她仰着頭看了半天。無名指上碩大無比的恩愛鑽戒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從路邊攤買來的假貨一樣。不禁啞然失笑。所謂和諧,就是指同一層次的東西搭配在一起吧。
賈大少心有不甘地瞄着她右手拎的袋子,仍有些爲剛剛的事鬱悶。“幹嘛也給他買啊?!”
“嗯?”紀然回過頭。一臉茫然。
“買回去也不知道合不合適。”看着那袋衣服,賈大少扁扁嘴,酸味十足。
“怎麼會不合適呢?”紀然好笑地看着他。
“就算你知道他的尺碼,各個品牌的尺碼都不一樣的啊。”賈大少強辯道,一心想讓她把衣服退回去。
“用手一量就知道了嘛。”紀然拎着那袋衣服,腳步輕快。
賈大少的心裡則是五味雜陳。她對他的身體,已經那麼熟悉了嗎?雖然話題是自己挑起的,但是卻沒想到答案最傷的也是自己。“我們現在去哪兒?”換了個話題,換不了悶悶不樂的腔調。
“夜市。那邊有很多好吃的。你一定都沒吃過。”想起那些美味的小吃,紀然雙眼煥發出炯炯的神采。
看着她飛揚的側臉,賈大少內心的陰霾一掃而光,臉上浮現出激動的笑意。他們兩人這樣逛街、吃飯,算是約會嗎?
S街的夜市,是平民的天堂。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比肩接踵的人流,熊熊燃燒的爐火,汗流浹背的師傅,昏黃如豆的小燈……在這裡,沒有浪漫的燭光,悠揚的琴聲,禮貌的侍者,甚至沒有獨立的餐桌,必須和其他人共擠一張。人多的時候沒有位子,就只能站在路邊。擦嘴的紙巾必須小心使用,不然就會在臉上留下紙屑。最重要的是,一旦來到這裡,就鐵定不用考慮衛生問題了。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嘛。紀然一向這麼想。
瞥了一眼身邊興奮異常、正四處張望的賈大少,她淺淺地笑起來。他果然是覺得新鮮了。再環視周圍人羣看賈大少的表情,同樣的新鮮。不怪他們。集中在S街的,通常都是處在生活最底線的一族人。雖然吃不好,總算能吃飽。難得看見一個金髮碧眼的異物,不驚訝那心理素質未免也忒好了。何況在這裡的人更關心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而不是總裁董事長總經理。上流社會的距離感,在這裡是不存在的。
賈大少嗅着空氣裡絲絲瀰漫的燒烤味尋到小攤前,堅持用中文喊她的名字。“紀-然!我們吃這個!”
紀然溫溫潤潤地笑着跟在他身後。由於不確定他的中文到了哪種程度,她打算給他解釋一下紙板上寫得歪歪扭扭的菜名。賈大少瀟灑地朝她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跟着就用他那洋腔洋調的蹩腳中文點起菜來。
那老闆聽得一頭霧水,只能不斷地朝她這個黃皮膚黑頭髮人種放送可憐兮兮的求救眼神。瞥了一眼正在她身畔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且毫無自覺的賈某人,紀然無奈地拉了拉他的手。該說他是自信,還是自負呢?連菜名都認不全還敢點菜!“老闆。先來四十個羊肉串。雙倍辣。一打冰啤。”接着,她便把賈大少拽到座位上坐好,等着上菜。
“吶。紀-然。你真的不在乎Eason有過多少女人嗎?還是當着他的面不敢說?”執着地追問。
“嗯……”紀然眨巴眨巴眼睛,卷卷翹翹的睫毛撲閃着煞是可愛。“在乎是在乎啦。不過比起這個,我更在乎他愛過哪些人。”他老提起這茬,究竟想做什麼?
聞言,賈大少的眉眼裡染上層層得意,笑得好不快活。她果然是在乎的。那就好。“你不知道他跟旗璃的事?”
“知道一點。”紀然扁扁嘴,很是委屈。“他什麼都不跟我講。”如此好一個挑撥離間的機會,賈大少豈會不懂得抓住呢?
“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賈大少衝着她挑了挑眉。“免費。”
紀然微笑着回頭。“老闆。啤酒。”酒後吐真言。今天的雙倍辣,就是特意伺候賈大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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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園坐落在遠郊的鏡湖畔。入夜時分,夏風漸濃。窗棱上雪白的蕾絲簾子被颳得在半空亂舞,發出呼啦呼啦的聲音。
旗翌晨起身關好窗,接着坐回牀側,注視着眼前熟睡的人兒,面色凝重。嫩白的左手臂上,蜿蜒着一根細細長長的輸液管,正一滴一滴地滴着藥液。
門吱呀一聲,輕輕開了。旗母小心地探進半個身子,用眼神示意他出來。旗翌晨站起身,仔細地替小人兒掖好被角,戀戀不捨地離開*房間。帶上門,他壓低聲音。“媽。什麼事?”
旗母擡腕。手錶的時針正赫然指着數字1。“你該回去了。璃兒已經沒什麼大礙,有傭人看着就行。”
旗翌晨沉默。知道兒子的心思,旗母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唉,都怪我。不該被她一鬧就心軟打電話讓你來。那孩子,還是太依賴你了。”
旗翌晨苦笑。“媽。你不用擔心。她只把我當哥哥。”
聞言,旗母的眉間浮起片片愁雲。事情,似乎沒有他說的那麼簡單。“翌晨。既然你願意放手成全她和文昊,你就只能是她哥哥。她,也只能是你妹妹。明白嗎?”
旗翌晨艱難地點了點頭。“沒人比我更明白這點了。”
旗母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回去吧。你妻子應該還在等你。”即使聰明如他,終是會爲情所困。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夠走出來?
經她提醒,旗翌晨忽然想起紀然還被他扔在會場裡,不知道現在回家沒有。再憶起會場裡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Justin,他的額頭慢慢爬出浮雕一般的青筋,眼裡寒光驟聚。如果那個不要命的丫頭敢跟着Justin出去鬼混,她就死定了……
旗母詫異地看着自己兒子的臉。二十八年以來,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如此強烈的情緒。“翌晨?”
“媽。看好小璃。”旗翌晨冷着個臉,快步下了樓。“我先回去了。”
旗母站在二樓的欄杆處,看着自己兒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不禁開始凝眉思索。事情貌似沒有按照預料的那樣發展。她隱隱地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在脫軌。璃兒和翌晨,都是。輕嘆了口氣,她的眼尾壓出一個漂亮的褶子。也許,是該她親自出手,管一管這些年輕人的感情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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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di A8疾馳在沉睡的街道上,伴隨着強勁有力的馬達轟鳴聲和一溜煙的汽車尾氣。旗翌晨把商務型轎車當成F1來開,在連闖了好幾個紅燈之後,終於飆到了怡海嘉園門口。
遠遠看見A座頂層的燈滅着,腦海裡啪地一聲,一根弦崩斷了。那個丫頭……果然沒有那麼聽話!黑着臉掏出手機,他用力摁下紀然的號碼。
嘟……嘟……嘟……嘟……
就在他腦海裡的第二根弦即將崩斷之時,電話那端響起一個迷迷糊糊的聲音。“喂……旗少……有什麼……事嗎?”
“怎麼現在才接電話?!”他冷聲質問,極力壓抑着內心的不快。
“哦……我剛睡着了。”聲音帶着睡腔,還有幾分慵懶。
啪。第二根弦成功崩斷。睡着?!她不在家,可以在哪裡睡着?!想到她睡在Justin旁邊的畫面,旗翌晨周身的寒氣便以幾何級數蹭蹭地上躥。“你現在在哪兒?!”如果她敢說出賓館兩個字,他就立馬飆車過去宰了她!
“我?你猜猜~”清醒過來並且不知死活的傢伙再次自掘墳墓。
“回答我!”強勁的寒氣透過無線電波滲到電話那頭。紀然一怔,接着婉轉而妖孽地笑起來。“旗少。記得嗎?是你自己把我丟下的哦~” 當面不敢說的話,在電話裡講起來似乎沒有那麼困難。
“所以你就跟着Justin出去鬼混?!”旗翌晨幾乎是厲聲問道。
“嘻嘻~”電話那頭,紀然輕笑起來。“旗少是在緊張我嗎?我好感動哦~”
旗翌晨沉默片刻,惡狠狠地撂下一句“馬上給我回來!”便冷冷地掛斷了電話。電梯裡,他看着自己模糊的影子,陷入了沉思。他……真的是在緊張她嗎?
到達頂層。電梯門開。旗翌晨看見自家門口,坐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笑盈盈地朝他擺手。
他一愣,隨即想起自己從來沒有給過她家門的鑰匙。“你一直在門口等?”
紀然扁起小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是啊。你今晚要是不回來,我就得在門口像個乞丐一樣地睡一晚上了。”
“怎麼不打電話給我?”旗翌晨走到她身邊,把手伸到她眼前。“起來吧。”
紀然斜了他一眼,把頭扭到一邊,故意鬧起脾氣來。“旗少在陪自己的愛人,我怎麼敢打電話騷擾啊?”
一把將她從地上拽起來,他冷下臉警告她。“你聽好。不許把這件事告訴小璃。”
紀然看着他臉上的嚴肅,眼珠子骨碌轉了幾轉,咯咯地嬌笑起來。“旗少愛誰,小的管不着,也不想管呢~”故意在自己愛的人面前裝作不愛她,究竟是爲什麼呢?
嗅到她身上濃烈的酒氣,他緊緊蹙起眉頭。“怎麼喝這麼多?”
“多嗎?”紀然神清氣爽地笑笑,眼神清透。“我沒醉哦。”倒是賈大少那傻玩意兒醉得不省人事,害得她還要送他回家。唉……
“回答我的問題。”他捏緊她的胳膊。“Justin灌你的?”
“哈哈……”紀然捧着肚子笑起來。“我可是有名的千杯不醉哦。哪個不怕死的敢灌我?”
“那是你自己喝的。爲什麼?”旗翌晨看着笑得誇張的她,眉間蹙得更緊。今晚她似乎有些不對勁。
“因爲啊……”她止住笑,擡起頭來看着他。眼眸裡映着星星點點的輝光,似是有些哀怨。“我說怎麼今晚那個女人眼熟呢。原來是新晉影后啊。她前腳剛走,你後腳就出去。知道大家怎麼看我嗎?我啊……是個連老公的心都守不住的女人呢……”嘿嘿嘿~今天怎麼那麼幸運~老天爺不僅賜給她和Justin單獨相處的機會,更是連藉口都一併放送咧~
旗翌晨挑眉。“你會因爲這個不開心?”
紀然無奈地撇撇嘴。“裝樣子嘛。難道我還要拍手叫好不成?”
旗翌晨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問出了口。“你沒跟Justin出去?”
“出去?”紀然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覺得他的問題很好笑。“他是宴會的主角,能上哪兒去呀?”
旗翌晨鬆了半口氣。如果他們都在宴會場上,是不敢亂來的。只是,她的話,還有待考證。
“送給你。”紀然拿起手中的袋子塞到他懷裡,笑嘻嘻地看着他。
旗翌晨打開一看,臉立馬黑了一半。裡面是搭配好的一整套衣服,風格很hip hop:大T恤、大短褲、街頭帽、甚至連復古項鍊都備齊了。“爲什麼?”他疑惑地看着她,想不清她在搞什麼鬼。
紀然壞笑着挑眉。“不是說要去看那個孩子嗎?你穿西裝太嚴肅啦。他不會喜歡你的。”
“你想讓他喜歡我?”尾音上揚。
紀然搖了搖頭。“以我個人的立場來說,我不想。因爲他一旦喜歡你,你就會利用他來要挾我。”
旗翌晨嘴角勾起一個玩味的弧度。“你的認識倒還是蠻清楚的嘛。”
紀然微笑着接受了他的讚賞。“只不過,有一些東西是我永遠都無法給予他的。那就是一個父親的角色。他一直對我身邊的男性都有着很強的排斥,總擔心他們會搶走我。可是看到別的小孩子有爸爸,他就會非常羨慕。所以,我只是想試試,如果他能喜歡上你的話,或許可以從你這裡得到一些從我這裡得不到的快樂。在他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我想盡量讓他多感受一些。”
旗翌晨很認真地聽她說完。不知道爲什麼,每當她說起那個孩子的時候,總是顯得特別迷人。他忍不住輕撫她的臉頰,聲音清冷而無情。“我說過,我是個商人。如果我能滿足你的願望,你拿什麼來換?”
紀然微微一笑。“所有的一切。只要你看得上的,我都出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