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火燒荻州之後,顧離懷翊火海除惡的事便在荻州傳開,荻州人民爲了報答二人的恩情,送上了許多金銀珠寶,不愧是手裡有礦出手那叫一個闊綽。
而顧離自那時起便像失了魂一樣,懷翊和在大火中僥倖逃脫的地瓜只能遠遠地看着她一個人在屋頂上待一整天,在安葬了小翠後,一顆種子在顧離心中悄悄種下,她要終結這一切災禍的源頭,她要將那高高在上的王和他背後那狐假虎威的國師拉進地獄,即使自己將會萬劫不復。
現在的她早已不會再自暴自棄,也不許。自那天懷翊的一番話將她點醒,她在籌謀,一心只想變得更強,強大有一天自己能單槍匹馬對抗那個殺父仇人和他麾下的千軍萬馬,強到能保護她愛的人不再被所謂的天命所傷。
她的父親在臨終前曾告誡過她,不要尋仇,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豈是幾滴晶瑩的淚能熄滅的。
“爹,我一定會做到的,即使前路再艱險,敵人再強大。”顧離重新燃起沖天的意志,“懷翊地瓜,我們走,黑烏鴉你給我等着,碰到我是你倒了八輩子的黴,出發!”
這可把一旁的一人一驢看的是一頭霧水。
“喂等等,那請問顧離女俠想去哪呢?”懷翊牽着地瓜跟了上來。
“去西邊,我覺得西邊有強大的力量在等着我們。”
這次“掃把星”顧離能蒙對嗎?
自荻州向西出發半月有餘,顧離一行人一路跋山涉水,來到了一座奇怪的小村莊,這裡沒有明源村的悠然閒適,也沒有荻州的鶯歌燕舞,村裡全是老少婦孺,不見壯丁,給人一種落迫淒寒之感。
天已半黑,村裡起了火光。
顧離騎在滿不情願的地瓜身上啃着地瓜,“奇怪,但又不知哪裡奇怪,懷翊你說呢。”
看到骨瘦如柴的村民,懷翊頓時也起了疑心,他不由得將牽着地瓜的繩子拽得更緊了,明明五里外的村莊還好好的,怎麼這裡的人卻毫無生氣。況且這方圓幾裡並未感知到妖氣的波動。
越向村莊深處走去,周圍投來的目光就越來越詭異,這讓懷翊漸漸加快了腳步,眼看就快要跑起來了。
“你們是外鄉人吧?”
懷翊地瓜停下了步子。
“你們帶的食物太顯眼了,再往深處去怕是要被人搶光了。”破橋邊站着一位拄着柺杖的老嫗,雖然瘦骨嶙峋但從穿着可以看出是位體面的人。
“阿姥。”懷翊走上前去,雙手作揖,“請問這裡是哪裡,爲何這裡的村民無精打采,是生病了嗎?”
老嫗咳了兩聲,道,“這裡是留盈莊,這些人沒病,只是太餓了,我們這裡糧食可不多。”
“沒有糧食爲何不種?”顧離也下了驢向老嫗行了禮。
“種?沒有水如何種?”
顧離一行人這才發現,這留盈莊深處南方腹地,卻如同西北荒漠般,行至此處滴水未見。
“爲何會如此?”顧離往橋下探去,乾枯的河牀早已沒了水流的蹤跡。
“我們這二十年前就開始缺水了。”
“開始?那就是說二十年前不缺水嘍。”顧離拿起地瓜剛想啃,看了看周圍那數十雙直勾勾的眼睛又藏了起來。
老嫗嘆了口氣,“我們這原來也是個山青水秀,富饒肥沃的小村莊,可惜二十年前的天火改變了這一切——二十年前仲夏的一個夜晚,我還記得那時正逢十五,高高的明月讓留盈莊彷彿沒有黑夜,正當大家都在樹下納涼賞月之際,月上突然發出一道強光,一束銀色的火焰劃破夜空,落在了村旁的月終山上。”老嫗指了指村旁的那座大山,在星光的映襯下,看到的只是一片黑色的剪影,“從那時起,村莊裡的河水和井水便開始慢慢枯竭,水越來越少,地裡也種不出莊稼,村裡的壯丁只好到其他地方另謀生路,這留盈莊便就只剩下我們這些老弱病殘走不了的了。”
顧離擡頭望去,漫天的星光點綴着夜空,“咦,今天不也是十五怎麼不見月亮。”
對啊,這漫漫長夜卻少了那一輪明月,只留銀星獨自閃爍。
“這也是那天火造成的。自那夜起,這片土地上便再沒有見過月亮。村裡的人都認爲這是詛咒,那月終山也被村裡的人視爲死亡禁地。”老嫗望着那座只剩輪廓的高山,眼裡滿是怨恨。
顧離暗自不爽,我還真是天煞孤星,怎麼走到哪災禍就跟到哪。她拉過懷翊,“怎麼辦,那月終山好像就是西邊,我們到底走不走,要不然原路返回好了。”顧離已經怕了她自己的這招災體質。
“不,我們就往西走。”懷翊堅決地說到。經歷了這麼多,顧離好不容易重新打起精神就此揭過,難道還要回那傷心之地嗎?“怎麼,你怕了?”
“切,我怕什麼,我南顧離什麼時候怕過!”她拍了拍胸脯轉過去對老嫗說,“阿姥,看我去山上幫你們除了這邪祟,還你留盈莊一片安寧!”
說大話也不打草稿。不過,她確實沒在怕,從金鳴山,再到荻州,一樁樁一件件懷翊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裡。
懷翊看着面前這位吹牛大王,她確實不怕,也確實是傻,倔得要死,傻得可愛。
向西離開留盈莊後,周圍的房屋越來越少,也越來越殘破,到月終山山麓時,留下的就只有滿山沙沙作響的婆娑黑影。
“奇怪,明明這地界缺水,可爲何這山上的樹木如此茂盛,難道這兒的地下有水?”顧離摸着下巴一本正經,一旁的地瓜也發出嘶嘶聲,似乎對此表示贊同。
“許是附近的水都匯於此處,現在上山也看不清路,況且也不知道山裡是個什麼情況,我看我們還是等天明在進山吧。”懷翊看着這漆黑的大山,心裡涌上一種莫名的感覺。
兩人於是便在這山腳生火休憩。曠野風大,把火星吹到空中,像點點流螢,又似那欲墜的耿耿星河。四下一片寂靜,彷彿在那看不見的黑暗中蟄伏着什麼。
山風吹過髮梢,吹過指尖,顧離卻在這片“詛咒之地”感到輕鬆舒適。藉着篝火和星光,她又拿出了那本《翎火笈》細細品讀起來,過去種種,已讓顧離深深地感受到,如果想保護身邊的人,那自己就要變得足夠強大,強到可以爲他們擋下未來的風風雨雨。
經歷了這麼多事,顧離似乎長大了不少,再也沒有當初雲都仇心那種頑皮稚氣了。無奈這世俗所迫,這其中的好與壞,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吧。
風吹了一夜,吹起了天邊的黎明,進山的路也漸漸顯露,顧離回頭看去,遠處的留盈莊依舊靜靜地躺在山谷之中,卻也已經升起了兩三點炊煙。
“走吧。”
一行人收拾東西正欲上山,一位身着紅色袈裟手持法杖的僧人朝他們走來,“阿彌陀佛,各位施主可是要上山?”
“對,怎麼了?”
“貧僧從東土而來,要到西方去取經,途經此處,看這裡山高林茂不知這山中是否有毒蛇猛獸,遂欲與各位施主結伴而行。”
“東土?是東邊嗎,你說的可是荻州?”
“呃,正是。”
“巧了,我們也從荻州來,那我們……”還未等顧離說完,一道劍芒從她身邊掠過,朝那僧人而去,僧人一個翻身,蹦進了林間的灌木裡。
“懷翊你幹嘛!爲何平白無故地傷人。”顧離回過神來,朝懷翊吼道。
“我還沒傷到他。”
“沒傷到人,傷到花花草草也是不行的!不對,我是問你爲什麼要傷他,不要轉移話題。”
“你看他這身手像人嗎?”懷翊收了手裡的劍。
對呀,剛剛那僧人矯健的身姿一看就是身手不凡,不像是個需要保護的人,那人有古怪。
“嗯,不錯,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那你又是怎麼發現的呢?”顧離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懷翊用手指敲了敲她那一本正經的小腦袋,“這都看不出來!他說從東邊而來,可他剛剛明明就是從南邊來的,要是從東邊來早就和我們碰面了”接着他又補充到,“看來是有東西要領我們進山。”
望着高高的月終山,想到剛剛那似人非人的僧人,顧離微微發怵,“不然——我們繞路走吧。”
“不,我們就進山。”還不等顧離答應,懷翊就順着山道進了山。
“真是個愣頭青!”顧離攔不住他,只好牽起地瓜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