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弟弟們所就任的三郡,乃是士燮精挑細選的結果。
要不是自己老來得子,嫡長子至今也不過才二十出頭,既無資歷,也少名望,根本捧不起來,他連士徽都想要安排一個太守之位。
聽到士壹的話後,士燮的臉色也變得陰沉起來。士壹這個二弟的話,可算是說到了士燮心中最爲擔心的地方。
要是換了劉表,那必然是起兵對抗。
姑且不說劉表在懦弱這個點上被黑的過於慘烈了,就算劉表真如演義裡那麼優柔寡斷,懦弱無能,士燮也只會比他更加膽小懦弱。
而且士燮還不是一個人慫,他全家都慫,包括他那個驕狂暴躁的嫡長子士徽,本質也是膽小如鼠。
士家彷彿中了魔咒一般,不論家族子弟的性格如何,不約而同都是兩種表現,得勢時自以爲威望尊貴,崇榮以極,兄弟四人並嫡系子弟出入時鳴鐘響磬,備具威儀,笳簫鼓吹,車騎滿道,更有安排數十名沙門夾在車馬羣中焚香禮拜。就連他們的妻妾都乘坐配有蓋帷的小車,子弟出行,左右更有兵士騎馬護衛。
以漢朝的律法,這等違制,都已經足夠誅滅三族了。
可以說在這方面,全天下的軍閥除了袁術以外,跟士家一比,那都是出類拔萃,忠不可言了。
可實際上,士燮四兄弟幾乎個個寬厚有器,謙虛下士,除了排場大了些,生活奢侈些,完全沒有半點叛逆的跡象。
哪怕是野心最大的士徽,他也寧可把財帛花在享受上,也不捨得用在豢養武夫上。
歷史上孫權西征時,僅僅是以步騭一個自表的交州刺史,帶兵兩千,士家就舉族上下一起投了。
那時候士家四兄弟都在各自的郡國當了十幾年的土皇帝了,而士燮更是在交趾經營了三十年。
別說換了曹操、劉備、袁紹了,哪怕換了馬騰、韓遂來,都能跟孫權掰掰腕子吧。
因此,此時的士燮想的並不是抵抗,而是如何讓劉封保證自己的權勢。
只要劉封願意擔保士家的權勢,士燮是很願意低頭降服的,而他的幾個弟弟們,也都是這樣的想法。
即便是看起來最爲膽大的士徽,他內心裡更是極爲害怕劉封,只是故做狂態,以遮掩心中的懼意。
如果士燮知道劉封的心思,恐怕就不會這麼糾結了。
因爲對劉封來說,交州可不是偏遠之地,日後可是重要的產糧、產棉區,是劉封日後規劃之中相當重要的一環。
如今的交州有兩百多萬人口,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人口高峰,正是大力發展交州的最好時機,劉封哪裡能讓士燮等人尸位素餐?
誠然,士燮爲交州的政治、經濟、文治、教育等發展做出了極其傑出的貢獻。但問題是,交州增加的這些財貨、物資和糧食大多數都讓士燮以及他的兄弟子嗣們給揮霍了,但畢竟還是擴大了基本盤。
士燮以及他兄弟們沒有說話,反倒是他兒子士徽先一步咆哮起來,臉色漲紅,神情憤怒道:“父親,若是真如二叔所言,那我們可不能降啊!”
士燮本身脾氣就很好,性格溫和,他如今膝下共有六個兒子,分別是庶長子士廞,庶二子士祗、嫡長子士徽、庶子士幹、庶子士頌、庶子士貵。
其中只有士徽是嫡子,而且以年齡來看,也算得上是士燮老來得子,在士燮身邊的地位極高,遠超兩個庶子兄長。
士燮今年已經六十三了,也不可能再有兒子了,可以說士徽不但是士燮事業的繼承人,也是整個士家的家主繼承人。
因此,士燮對於士徽這個註定要繼承自己事業和家族的嫡子,一向是極其寵愛,甚至達到了溺愛的地步。
故此,眼下士燮雖然不滿士徽的表現,但也僅僅只是瞪了士徽一眼,並沒有多做批評。
“都說說吧,你們都是什麼想法。”
士燮有些頭疼,說實話,他肯定是想投降的。這不僅僅是因爲士燮性格溫和軟弱,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士家的本錢根本不足以對抗北方強藩,尤其還是劉封這等能征善戰的。
也就是荊州之戰結束的太快,傳來消息時就已經打完了,否則士燮是肯定要派人前往劉封處進貢,順便摸摸底,探查一下劉封的心意的。
不過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用了,只是希望兄弟們能提出點好建議來。
只是三個弟弟都和他幾乎如出一轍,士壹年輕的時候也曾遊歷中原,才能、名聲、學識、性格幾乎就是低配版的士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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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的士壹曾被當時的荊州刺史丁宮看中,拔擢爲郡督郵,後來丁宮離任的時候,士壹十分恭敬,出錢出力,更是親自護送丁宮離開交州,北上洛陽。
丁宮因此十分感動,對士壹非常賞識,許諾對方如果自己能夠出任三公,必定會徵召其入京。
這可是相當重的承諾了,能得三公招募的只有三種人,非常有權的,非常有錢的,非常有才能的。
後來丁宮還真當上了三公,出任司徒,當即就下令徵召了士壹前往洛陽爲自己屬官。
可見士壹雖然不如士燮才華橫溢,卻也頗是頗有才學,能力不俗。
因此,此時士燮最屬意的就是大弟士壹了,希望對方能給自己出個好主意。
感受到兄長的目光,士壹心中一沉,他哪裡有什麼辦法,有辦法還會跑來找兄長商量嗎?
遲疑再三,士壹擡起頭道:“大兄,左將軍實不可擋,要不,我等就從了吧?”
聽到二哥的話後,士、士武俱是長出了口氣,紛紛贊同起來:“大兄,荊州兵馬十倍於我,更兵精將廣,戰船足有上萬艘之多,卻擋不住左將軍半年時間。我州不過萬餘人馬,各郡僅有千餘郡縣兵馬,即便徵募,也是爲時已晚。”
“二兄、三兄說的極是,我至南海不過兩載,郡中豪強多有不服,只是畏懼大兄威名,不敢與我明鬥。可若是左將軍爲彼等撐腰,莫說是依靠他們徵募士兵了,恐怕……”
士徽聽的急了眼,頓時跳了起來,大喊道:“不行,這怎麼可以!交州七郡,我士已有其四,難道就這麼拱手讓人了?”
饒是士徽深得士燮喜愛,士壹、士、士武們也很是不悅。
士壹皺起眉頭,聲音冷了幾分道:“既是不降,那到時候就由汝帶兵去阻擋左將軍之兵?”
士徽什麼時候受到過這般冷言,當即也是冷哼道:“我去便我去,叔父們懼怕左將軍,我卻是不怕。”
“胡鬧!”
士燮大呵一聲,朝着士徽大聲呵斥道:“給老夫滾下去!”
面對父親極少如此
士徽還想要爭辯幾句,卻發現父親的眼光有些冰冷,心中突的跳了一下,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乖乖的衝着堂上四人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
看着士徽離開的背影,老四士武偷偷打量自家大兄的臉色,確定其對士徽的態度頗爲不滿後,這才輕聲開口道:“德章如今也大了,怎麼還是如此輕佻魯莽,沒有繼承大兄半點沉穩。”
士燮聽了之後,目光微微一閃,落到了士武身上,看的後者頭皮一陣發麻。
好在士燮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將話題收了回來:“既然你們都覺得沒法打,那就只能求和了。”
對於士燮這番乞和之言,其他三兄弟居然全無異議。
士家屬實可算得上是的的確確沒有半點野心,包括他們違制在內,也只是出於貪圖享受,喜好排場的原因,全然沒有半點非分之想。
“既然這樣。”
士燮斟酌了一下,目光在三個弟弟身上逐一掠過,遲疑了片刻道:“讓伯美跑一次吧。”
伯美是士燮庶長子士廞,如今三十出頭,是士燮年齡最大的一個兒子。
雖然士廞不如士徽受寵,但畢竟是庶長子,可以說在衆子之間的地位是僅次於士徽了,而且因爲年齡較大,自士燮入主交趾之後,他就被父親帶在身邊,參與政務,要比士徽得力的多。
不過士廞和士燮的脾氣如出一轍,溫和謹慎,謙虛低調,從來沒有生出過和士徽爭風的想法,輔佐父親,勤勤懇懇,如老牛一般。
本來如此重大的事情,最好是能讓兄弟中一人前去的。
可如今三個弟弟俱是太守,無詔不得私自出郡。
這也就是天下大亂了,要放了尋常時間,士壹他們三個私自跑來交趾見他,被朝廷知道,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事情。
這要是讓士壹他們跑去求見劉封,那簡直是送了天大的把柄到對方手裡了。
對方就是直接把士壹給砍了,那也是名正言順的爲朝廷整肅地方。
故而,士燮在覺得兄弟們不能去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士廞了。
“伯美性情持重,沉穩過人。”
士壹沉思了下後,便是開口贊同:“大兄安排的極是。”
看見二哥也表態認同了,老三老四就更不會有異議了,當即表態一致。
“好,那就這麼定了。”
士燮看見弟弟們都贊同了自己的看法,很是高興,於是安排道:“那回頭就讓伯美去我府庫之中挑選貢品,準備好了之後就立刻出發,趁早趕去拜見左將軍。”
士壹等人紛紛點頭贊同,還補充道:“我郡中府庫裡也頗有珍寶,屆時一併送來。”
一時之間,兄弟四人在那清點珍寶,你一言我一語,只想着如何討好劉封,讓其能高擡貴手,哪怕免職回家,只要能保存住士家就好。
不得不說,此時的交州當真是富庶之極,如果不是因爲氣候太過惡劣,瘴氣橫行,早就變成天府之國了,哪裡會像現在這般低等。
僅僅只是一頓飯的功夫,士燮等兄弟四人就湊出了珍珠、肉桂、龍眼、各種珍貴的沉香、檀香,象牙、越布、葛布、青銅器、甚至還有名馬。種類之豐,數量之盛,幾乎讓人以爲士燮兄弟們這是要搬空府庫了。
隨後,士燮將長子士廞叫了過來,細心吩咐,仔細叮嚀,讓其務必討得左將軍歡心,除了自己的交趾太守不能放棄外,其他三郡皆可放棄。
士廞連連點頭,將這些都記在了心中。
隨後,士家調集二十多艘大船用於裝載貢品,又安排了七十多艘大小戰船隨隊護送,船隊總數過百,浩浩蕩蕩的自九真、交趾、合浦等港口出發,然後匯聚到番禺做了最後的補給,然後揚帆北上,朝着揚州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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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昂帶着好消息成功返回洛陽,沿途俱是劉封、曹操的領地,除了南陽稍微亂了一些,潁川、洛陽都是劉封、曹操多番清剿的地方,匪患已大大平息。
因此,曹昂這一路倒是毫無波瀾,連個劫匪都沒遇到過。要不是沿途依舊有些荒涼,經常能看見白骨於野,曹昂都要以爲如今是太平盛世了。
回到洛陽之後,曹昂顧不得洗漱,只是匆匆擦了一把臉,換了件衣服,就前去求見曹操。
曹昂一入城,曹操就已經收到了消息,然後立刻派人將夏侯惇、荀彧、滿寵、曹仁、曹洪等人請了過來。
曹昂來時,其他人也都到的差不多了。
看着兒子面色雖然有些疲倦,但神情卻是極爲振奮,曹操心中很是滿意。
對於曹昂,曹操可謂是費盡心血,不僅僅是因爲曹昂之母劉氏是曹操最爲心愛的幾個側室之一,同時也是因爲曹昂過繼給了正室丁氏,得到了嫡長子的身份。
曹操如今雖然已經有七八個孩子,可唯有曹昂得到丁氏看重並且過繼,其他人無一有這等待遇。
兼且曹昂自小聰慧,又極爲孝順,最重要的是,曹昂開始讀書時,正趕上了曹操因爲朝堂黑暗,辭官歸隱,隱居在老家,春秋讀書,秋冬狩獵的好時光。
這時候的曹操悠然自得,將曹昂帶在身邊親自培養,父子之間的感情自然與其他諸子全然不同,要更爲深切了許多。
眼看着自家好大兒終於成才,曹操心中自然是喜不自禁。
“觀我兒之神情,此次出訪,可是爲爲父帶來了什麼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