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吁吁吁吁吁——!”
“快!把馬都牽過來!”
“別擋道!讓馬車先過!”
“七番隊集合!”
“十番隊集合!”
……
“整理裝備,準備強行軍”——此條軍令自本陣傳出後,一級傳一級,很快就傳遍中軍大營。
兩名傳令兵騎快馬離營,前去通知前軍與後軍。
前軍和後軍的情況,暫且不提。
中軍這邊像是炸了鍋一樣。
僅轉眼的工夫,靜默的中軍大營便被一聲高過一聲的人叫馬嘶所淹沒。
在尋常時候,青登煞費苦心培養出來的軍紀無甚奪目表現。
可到了如今夜這般的關鍵時候,其威力便顯現而出了!
命令既出,身披淺蔥色羽織的新選組隊士們立刻行動起來!
他們並不清楚自己這是要去哪裡,更不清楚自己這是去幹什麼。
但既然命令下達了,甭管現在是什麼時間、甭管命令內容是什麼,他們就會立刻照做!
當前時間已不算早,有不少軍士已然睡下。
可在聽到命令後,他們馬上條件反射般地彈跳起身,各自行動。
此時此刻,中軍大營內外隨處可見淺蔥色的身影。
或是小跑着列隊。
或是搬運輜重。
或是駕馭車馬。
有條不紊,井然有序,各司其職。
看着這一幕幕快而不亂、吵而不雜的畫面,營中的藩軍將士們都呆了。
他們看慣了武備廢弛,何曾見識過令行禁止?
會、薩二軍的將士們都是新選組的老熟人了,所以他們的反應還算鎮定。
反觀其他藩軍的軍士,那就真的是瞠目結舌,震驚得合不攏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某些行家一眼看出:相比起犀利的槍炮,這嚴明如鋼的紀律纔是新選組最強悍的武器!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不絕於耳的叫喊聲之外,空氣中還瀰漫着誘人的飯香。
只見伙伕們加緊做飯,忙得腳不沾地。
一袋接一袋大米被倒入鍋中,不一會兒便有好聞的香味飄散而出,令人食指大動。
燜好的米飯剛一出鍋,就立即被裝進特製的稻草包,然後馬不停蹄地搬運上車。
長距離急行軍的要點之一,就是搞好補給。
沒法及時填飽肚子、補充能量的話,那就別侈談什麼“第二次中國大返還”了。
在經過簡單的考量後,青登決定效仿羽柴秀吉當年在賤嶽合戰中擊敗柴田勝家的招數。
羽柴秀吉擊敗明智光秀後不久,爲爭奪織田信長遺留下來的政治遺產,跟織田家元老柴田勝家產生衝突,進而兵戎相見,即著名的賤嶽合戰。
在此戰中,秀吉吩咐沿途所有座屋(各種工商專賣權公會)和農家開放米倉,全體合力煮飯,並準備馬匹吃的甘草。
只要提供家裡所有的米,事後將付十倍的價錢。
飯煮好後,再用鹽水淋溼空稻草包內側,裝進熟飯。
裝好後,遣人用牛馬運往賤之嶽,送飯人若是途中肚子餓了,可直接用手巾或衣服取草包內的飯吃。
用內側沾溼鹽水的稻草包裝飯,讓運輸者用手巾或衣服取飯,都是爲了防腐,且稻草可吸收熱騰騰的水蒸氣,鹽水也滲進米飯之中,正好變成容易下嚥的飯糰。
接下來的故事,幾乎可說是天王山合戰的翻版。
憑藉恐怖的行軍速度,羽柴軍再度搶佔戰場先機,在賤之嶽擊敗柴田軍,一舉奠定勝利。
此役過後,織田家中再無一人可挑戰羽柴秀吉的權威,其稱霸之路蓋自此始。
既然有現成的優秀事例可供參考,那豈有不借鑑的道理?
於是,青登重仿賤嶽舊事,命伙伕們加緊做飯,先將大米煮好,然後將其裝進內側沾滿鹽水的稻草包中。
除了果腹的米飯之外,青登也沒忘記準備飲水。
他特地囑咐伙伕,讓他們往水裡多放一點鹽巴,以便將士們補充鹽分。
爲了確保飲食的及時供應,青登調集了一切能夠調集的畜力、車輛,用來裝運米飯、鹽水。
大部隊尚在集結,可補給車隊已經一輛接一輛地飛馳離營。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亙古不變的道理。
青登特地囑咐補給車隊:各車輛在滿載輜重後,不必停留等待,直接出發。
補給車隊將在行軍路上的各個節點設置補給站。
部隊經過補給站時,直接拿取現成的飯糰和鹽水,不要停下,一邊趕路一邊吃。
雖然這麼做會讓將士們很辛苦,但事態緊急,顧不上這麼多了。
此外,同樣被裝載在車馬上的,還有將士們的武器、甲冑等裝備。
這般一來,便可最大程度地減輕將士們的負擔,節省其體力,好讓各部隊輕裝前行。
事實上,光看行軍路程的話,新選組的“第二次中國大返還”比當年羽柴軍的“第一次中國大返還”要長得多!
毫無疑問,哪怕是以精銳著稱的新選組,要想完成這一任務也絕不容易!
有道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能做的,青登都做了。
接下來,就只能寄希望於新選組將士們的體魄、精神與紀律了!
……
……
“哞哞哞哞哞!”
蘿蔔大概是感知到接下來有重任在肩吧。
從剛纔起,它就不斷用蹄子刨土,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披掛整齊的青登屹立在蘿蔔的旁邊,從左至右地掃動視線,目光逐一劃過站在其跟前的土方歲三、山南敬助和近藤勇三人。
“歲三,敬助,勇,拜託你們了!”
土方歲三彎起嘴角:
“放心地交給我們吧。我們何曾讓你失望?”
近藤勇咧開他那猩猩般的大嘴,接過話頭:
“橘君,不必擔心我們!你快動身吧!”
平日裡老成沉穩的山南敬助,這時也難得地激昂一把:
“縱使粉身碎骨,我們也會如期將各部隊領至你面前!”
青登現在最急缺的東西,就是情報。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長州軍的動向,以便做出相應的部署。
因此,他決定率領部分騎兵,先行返回大津。
至於大部隊就在其後頭依序跟上。
他將新選組分成三等份,交由土方歲三、山南敬助和近藤勇分別統領。
指揮部隊強行軍……這可不是一件易事。
儘管肩上的擔子很重,但他們仨毫無懼意。
看着面掛自信笑容的三人,青登不禁莞爾,柔和的眼神中充滿了對對方的強烈信任。
就在這時,一道大喊冷不丁的自遠處傳來:
“橘大將,請留步!”
青登循聲看去,便見鬆平容保大步流星地朝他走來。
對方並非獨自前來,其身後跟隨着一大批軍士。
這些軍士一手扶刀,一手牽馬——正是天下聞名的會津騎兵隊!
鬆平容保快速移步至青登跟前,正色道:
“橘大將,當前的長州藩已成‘空國’。”
“想必其藩內現在也不剩下什麼野戰力量了。”
“之後的戰鬥,無非就是一場接一場的攻城戰。”
“因此,我留着這些騎兵也無益處。”
“橘大將,您接下來將要收復尾張,肯定免不了野戰。”
“對您而言,騎兵自然是多多益善。”
“所以,請將我會津的這200名騎兵帶走吧!”
“他們一定能夠幫上忙的!”
說罷,他微微側過身子。
緊接着,一員全副武裝的戰將從會津騎兵的隊列中走出,來到青登跟前。
在看清此人的面容後,青登下意識地挑了下眉。
這人非是旁人,正是會津藩家老、會津藩第一猛將佐川官兵衛。
因爲曾與對方鬧出過不愉快,所以青登不僅記得他,而且還很有印象。
遙想當初,剛建立沒多久的新選組前往伊賀平叛時,因欠缺兵力而向會津借兵。
鬆平容保便派出了以佐川官兵衛爲首的一批精兵強將,命他們傾力協助青登。
沒承想,自視甚高的佐川官兵衛在戰端甫啓就無視青登的命令,擅自帶隊出擊,結果落了個“被火槍隊亂槍打退”的滑稽結局,有多大臉就現多大眼。
班師回京後,他立即受到鬆平容保的嚴懲。
鬆平容保並未因他是會津藩的股肱之臣而有意偏袒對方,算是給了青登一個交待。
從此以後,青登與他就鮮少見面了。
“橘大將,佐川君此前雖犯了大錯,但如今的他已經改過自新。”
“我相信他一定能在此戰中成爲你的優秀助力,絕不再犯那種低級錯誤。”
“佐川君,我說得沒錯吧?”
鬆平容保說着側過腦袋,朝佐川官兵衛投去犀利的眼神。
迎着自家主公的注視,佐川官兵衛猛地沉下腰身,單膝跪地,滿面恭敬地沉聲道:
“橘大將,先前多有得罪!是我太過狂妄,以致於釀成大錯!”
“請您好好看着吧!”
“這一回兒,我……不,我們定會向您展現會津男兒的英勇!”
語畢,他昂頭挺胸,目光如電地直視青登。
他的神態不復昔日的狂妄、囂張,只有純粹的恭順、篤敬。
青登看了看佐川官兵衛,接着又看了看他身後的一衆騎兵,在思索片刻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吧,肥後大人,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你的‘禮物’了。”
青登自然不會嫌自己的兵力多。
既然鬆平容保肯借兵,而且還是借出戰力不俗的會津騎兵隊,那他樂於笑納。
眼見青登爽快地接受其好意,鬆平容保如釋重負般輕笑幾聲:
“橘大將,敬請拭目以待吧!我會津的騎兵隊,絕不辜負其盛名!”
青登微微一笑,以示迴應,緊接着便扭頭看向以佐川官兵衛爲首的會津騎兵們,朗聲喊道:
“會津的將士們!你們若有意向我展現‘會津魂’,那就跟緊了!我可沒空搭理掉隊的人!”
說罷,他身姿敏捷地飛身上牛,用腳跟輕磕牛腹。
“哞哞哞哞哞!”
大黑牛揚起兩隻前蹄,高聲嚎叫,隨後如箭矢般飛馳向前,徑直奔往營外。
下一息,馬嘶響成一片。
會津騎兵隊、一直等候在旁的新選組騎兵隊,紛紛躍馬揚鞭。
馬蹄猛踏大地,揚起無數塵埃。
他們緊緊跟隨青登,成爲第一批參與“第二次中國大返還”的部隊!
……
……
青登打頭,之後是土方歲三的“第二軍”、近藤勇的“第三軍”、山南敬助的“第四軍”……從長州到京畿的漫漫長路上,五千大軍加緊狂奔!
小步快跑——這是青登前世在警校讀書時學來的行軍技巧。
不論是百米衝刺的速度,還是跑馬拉松的速度,都不適合急行軍。
馬拉松不過是跑42.195公里,而急行軍動輒上百公里。
唯有“小步快跑”纔是最適合急行軍的跑法。
不需要邁開大步,也不需要跑得多快,縮小步幅,快速邁步,就跟競走似的——如此,便可用最少的體力跑出最遠的距離。
大部隊在跑出約莫30公里的距離後,就能見到第一個補給點。
提前離營的伙伕們已經在此支好了攤子,做好了派發補給的準備。
由青登率領的“第一軍”在此簡單停留,讓坐騎吃些甘草、稍微歇息一會兒後就繼續上路了。
之後趕到的,便是由土方歲三率領的“第二軍”。
每名軍士經過攤子時,都能領到一份飯糰和一碗水。
“拿好咯!”
“每人一塊飯糰!一碗水!不要多拿!”
“不準停!誰讓你們停下來了?給我一邊跑一邊吃!”
“不許停下!不許停下!重複一遍,不許停下。”
在這般嚴令下,軍士們在接過伙伕們遞來的飲食後根本不敢停留,就這麼一邊啃着飯糰,一邊腳步不停地繼續前行。
隨後抵達的“第三軍”、“第四軍”,全都是一樣的光景,連吃飯的時間都要拿來行軍。
爲了儘快趕回京畿,青登真的是發了狠了。
不僅下令“邊跑邊吃”,而且明令要求削減休息時間。
行軍間隙的休整時間,不可超過2分鐘。
就連晚上的睡覺時間,也被壓縮至6小時。
剛開始時,各部隊還能勉強跟上。
可到了第3天、第4天,行軍路程超過一百公里時,逐漸有軍士支撐不住了。
“嘔!嘔嘔嘔嘔!嘔嘔!”——類似於此的嘔吐聲,愈發頻繁地出現在行軍隊列中。
邊跑邊吐……即使是累得直嘔吐、累得意識模糊了,也不可以停下。
這等強度的急行軍,換作是軍紀散漫、欠缺體能的部隊,恐怕不用半天的時間就會崩潰吧。
一個不好,說不定還會引發兵變,直接反他孃的,再也不幹這辛苦事兒了。
事實證明,紀律果然是一支軍隊的重要命脈。
縱使累極了,縱使感到無比折磨,也無人敢叫苦,更無人敢停下。
此乃“仁王”親口下達的軍令——這一念頭在新選組的諸位將士的腦海中盤旋。
長久以來從未懈怠過的紀律建設,以及青登的個人威望,使他們不敢有任何叫苦叫累的想法,全都咬緊牙關,苦苦支撐。
由青登親自統領的騎兵隊的速度,自然是遠勝步兵隊。
他們前後只花了7天的時間,就離開了中國地方,進入京畿地界。
剛一回到京畿,青登便在返回大津的必經之路上發現一處陌生的補給站。
他上前一問才知道:這是佐那子設置的補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