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莉珊德拉。”
冰冷的話語聲從鐵窗外傳來,讓手腳都被鐐銬緊鎖的精靈女武士下意識的回首望去。
只見面無表情的灰瞳少年站在外面,扶着鐵窗死死盯着她;毫無光彩的眼神,讓牢房似乎又冷了幾分。
“又是你啊。”看到熟悉面孔的督庭首席副官不僅不緊張,反而還隱隱鬆了口氣,有心情冷嘲熱諷幾句:“怎麼,拜恩公爵大人找不到第二個可以看管我的獄卒,就讓他的護衛親自負責此事?”
“沒錯,由我負責你的監管,是洛倫大人授予我的權力。”路斯恩微微頷首,沒有否認:
“但出現在這裡,是我自己的考量。”
亞莉珊德拉微微一怔,被鐐銬磨破的雙手逐漸握緊。
終於…要開始了嗎?
“那就儘管來吧,人類帝國的武士。”亞莉珊德拉雙膝併攏,昂首挺胸深吸一口氣:
“以亞速爾之名,我亞莉珊德拉絕不辜負雄鷹王之厚愛,不會辱沒身爲武士的榮……”
“不。”
沒等她說完,灰瞳少年便繼續道:“我不是來拷問你的,我來…是爲了另一件事。”
嗯?
“先說一個題外話吧,還記得在離開埃博登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嗎?知道…什麼是鮮血祭祀嗎?”
話音剛落,表情凝滯的精靈女武士眼神瞬間黯淡下去,本能的輕咬薄脣。
鮮血祭祀…她當然不會不會知道這個“名詞”究竟代表了什麼。
那是足以毀滅一切的噩夢。
就像是滔天怒焰,只要被點燃就會不分敵我的吞噬所有生靈——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樣做的後果,是真的有可能導致一位邪神降臨世間。
那纔是真正令人恐懼的。
“我、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我也不打算替羅德里亞殿下辯解什麼,但……”哪怕渾身顫抖,亞莉珊德拉還在強咬牙說下去:
“這、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若是讓戰鬥再繼續進行下去,只會讓雙方出現更大的傷亡;你們不顧一切的死守迫使殿下別無選擇,只、只能用這種過於激進的方式來……”
“來將我們殺個一乾二淨,然後奪走屬於我們的土地和城市。”路斯恩冷冷的搶斷道:
“是這樣嗎?”
精靈女武士低着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糾結的表情痛苦到了極致。
“總而言之…今天我並不是來訓斥,或者爲了並不是你做的事情來譴責你的。”灰瞳少年淡淡的開口:
“我來…甚至是說,我之所以必須要生擒你,是爲了…爲了另一個目。”
另一個目的?
看着鐵窗後的冷冷盯着自己的灰瞳少年,精靈女武士突然瞪大了眼睛,渾身一震。
“武士之道。”
沒等她胡思亂想,路斯恩就已經揭曉了答案:
“你的武士之道…‘遊擊箭’,我想知道其中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說着,灰瞳少年對着鐵窗後的精靈女武士從頭到尾掃了一眼——冰冷生鏽的鐐銬拘束着早已磨破結痂不知多少次的手腳腕,凌亂的頭髮下是消瘦的面頰,破損衣物下依舊能看見還未完全癒合的傷口。
“說實話,我可以讓人爲你準備食物、洗澡水還有換洗的衣物。”路斯恩頓了頓,閉着眼睛有些艱難的開口道——他這還是第一次“審訊”別人:
“包括你身上的傷,我也可以爲你找醫生來……”
“狂妄!”
雙眼瞪圓,明明已經面無血色的亞莉珊德拉怒吼卻中氣十足,冷笑一聲:“你以爲,用這種威逼利誘的手段就能動搖一位武士?!”
“帝國人,我承認你的勝利,也心甘情願成爲你的俘虜,但不要以爲這樣就可以羞辱我!”
話音落下,面帶怒意的精靈女武士閉上雙眼,正襟危坐,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錯愕的路斯恩眉宇輕蹙,微微搖了搖頭:“你誤會了,我並不是要打聽什麼——事實上,早在埃博登之戰前公爵就已經抓住一個精靈武士,並且得到了一切情報。”
“你們的國家,軍隊,制度乃至武士之道…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公爵甚至都掌握了應對的方法。”
“那您又爲何要從我這裡瞭解,拜恩公爵的貼身護衛閣下?”冷哼一聲,強忍着傷痛和虛弱的亞莉珊德拉裝出一副傲然的模樣:
“難道您以爲有一個武士懦弱無能,所有的亞速爾精靈便都是貪生怕死之徒?”
“我的確是這麼想的。”路斯恩十分“誠實”的點點頭。
“你…?!”雙目怒睜,驚愕的亞莉珊德拉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
“但,我想知道的不僅僅是這種力量該如何應對。”嘆了口氣,扶着鐵窗的灰瞳少年半蹲下身體,微微仰頭與精靈女武士保持平視:
“我想知道的,比這要多的多。”
………………………………
“艾薩克·自大狂·無事忙·傲慢怪·沒事找事的閒人·格蘭瑟姆閣下…你究竟想幹什麼?”
浮空城實驗室內,小個子巫師異常平靜的轉身看向靠牆叉腰,沒個正形的艾薩克,舉起了手中酷似魔杖的圓柱體:
“說,不然我就讓你爲打擾我做實驗這件事付出代價——給這個簡化版的新型皎光劍當實驗用的靶子。”
“幹什麼,我不是都已經告訴你了嗎…我是來和你道歉的,艾茵!”艾薩克攤開雙手,一臉真誠:
“還有把…嗯,把你手裡那個玩意兒放下——我設計的東西大概是個什麼威力,我還是很清楚的,小心意外。”
“道歉?”
挑挑眉毛,艾茵眯起了眼睛,嘴角掛笑:“打擾我做實驗,還要再給我增加工作量——這就是某個自大狂的道歉方式啊!”
“沒錯,就是這樣!”
艾薩克眼前一亮,“啪!”的一聲打了個響指:“新想法、新計劃、新實驗——我們是巫師啊,艾茵,對一個巫師來說還有比這個更能讓你興奮的事情?”
“想想過去幾年,我們最快樂的事情難道不是在維姆帕爾學院時接觸新知識的日子?所以還有比這更好的‘道歉方式’嗎?”
手舞足蹈着,艾薩克將自己整理好的羊皮紙卷軸“遞”到小個子巫師手裡:“這是我已經整理好的材料,你可以先看看!”
“有什麼想批評指正的地方儘管說,不用太在意我們倆之間的友誼和關係——當然,本人整理的材料也不太可能有什麼錯誤的地方,但……”
“武士之道?”小個子巫師詫異的打斷了他的自吹自擂,在艾薩克心驚肉跳的注視下,將“皎光劍”放到一旁:
“你不是一直很瞧不起那些精靈武士對虛空之力的運用模式嗎,爲什麼會想要研究這個?”
“沒錯,我是很瞧不起…準確的說,是鄙夷。”噘着嘴,艾薩克聳聳肩膀:“但路斯恩想要這個,作爲朋友我覺得自己有幫他實現願望的義務。”
“更何況如果我不幫他,這臭小子肯定自己來,然後在我們不知道的某一天變成一堆爛肉渾身觸手的章魚怪——哪怕爲了避免這一幕,我也必須幫他。”
“你這麼在意他啊?”艾茵有些驚訝:“我…我一直以爲你只在意你自己。”
“我當然在意我的朋友,包括你還有洛倫…嗯,還有莉娜。”艾薩克很是理所當然的反駁道:
“另外,我也很反感觸手和黏糊糊的東西——所以我必須幫他!”
艾薩克繼續說道:“所以,爲了保證這兩件事都不會發生,我們必須設計一套更完美的運用方式,在路斯恩掌握了武士之道的核心理論之後,讓他可以更安全的使用這種…呃,超能力。”
…………………………
“絕不可能!”
沒等灰瞳少年說完,亞莉珊德拉便斷然否決道:“我絕不會將‘武士之道’的修行方法教授於你,更不會將它教給任何一個帝國人,不要癡心妄想了!”
“更不用說即便我同意,你也絕不可能掌握得了——這是隻有純潔高貴的精靈一族才能擁有的力量,象徵着武士的純潔與高尚,更是一份守護的承諾…承諾我們將竭盡所能,賭上性命乃至靈魂,守衛雄鷹王陛下的威嚴!”
“一個帝國人…是不可能擁有這種力量的!”
“不。”
面無表情的路斯恩,輕輕吐出這個字眼。
“不?”精靈女武士皺起眉頭:“哼…難道你以爲我只是在虛張聲勢,還是我說錯了?”
搖搖頭,灰瞳少年眯起雙眼:
“不…你沒有虛張聲勢,你只是太過無知而已,亞莉珊德拉小姐。”
“你……?!”
“不要緊張,然後認真冷靜的回想一下我之前說過的話。”路斯恩冷冷道:“第一次沒有殺你,是爲了還你一個人情——第二次我生擒你,是爲了掌握‘武士之道’這種力量。”
“你是督庭首席的副官,又是他的學徒,在我知道的精靈當中幾乎是唯一一個有可能系統教授我武士之道的武士;哪怕你自己的力量不夠,但至少理論上是絕對足夠了。”
“而我需要的,也僅僅是這些…‘核心理論’,有了這些自會有更聰明的人來幫助我掌握這種力量。”
“並且,這種力量也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特殊。”路斯恩不動聲色道:“事實上,它誕生至今恐怕還不到百年,論歷史甚至沒有超過巫師在帝國的長度。”
“百年前的武士之道,不過是一羣使用亞速爾長刀的‘精靈’鍛鍊身心的修行而已,沒什麼特別的,更不存在任何的超能力。”
“一派胡言!”
亞莉珊德拉怒不可遏的打斷道:“你所說的真相,不過是你們帝國人自以爲是罷了!”
“也許吧,但我們的史書上就是這麼記載關於亞速爾精靈的。”灰瞳少年繼續低聲道:“參考你們的‘巫師體系’,細想恐怕所謂的‘武士之道’,也不過是對我們帝國巫師拙劣的模仿而已。”
“又在信口開河!”
精靈女武士反駁道:“武士之道和你們帝國的巫師沒有半點關係,那是當年雄鷹王爲了對對抗入侵的魔物而掌握的……”
話未說完,驚怒的亞莉珊德拉猛然清醒:“你在套我的話?!”
“答對一半,我只是驗證另外一個人的猜想而已。”路斯恩毫不猶豫的承認了:“現在看起來,果然被他猜中了。”
“同時,武士之道也不是什麼‘只有精靈才能掌握的力量’,任何人都可以學會,只是可能條件比較苛刻而已。”
惡狠狠的瞪大眼睛,亞莉珊德拉緊抿着嘴脣一言不發,只是死死盯着鐵窗外的灰瞳少年,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鐺!”
金屬碰撞的巨響,在牢房內迴盪——猛然用力的路斯恩,撞斷了鐵窗的門栓。
下一秒,沒等精靈女武士反應過來,闖入牢房的路斯恩一隻手擒住她的脖頸,高挑的女精靈被小個子單手拎起,“砰!”的撞到牆上。
“你……”
話堵在喉嚨裡,雙瞳擴散的亞莉珊德拉只感到陣陣窒息感襲來——勒住喉嚨的手掌像鐵鉗般穩固,細嫩的脖頸彷彿下一面就會被夾斷。
“如果必須殺了你,然後從你的屍體上尋找答案的話…無所謂,反正我需要的也僅僅是武士之道這種力量。”
“至於方法是否人道…我真的一點兒不在乎。”
拼命舉起右臂的路斯恩,頭也不擡的淡淡道:“我的第二次生命是洛倫大人給的,我要做的就是得到更多的力量,不至於被他的腳步拋下。”
“武士之道、邪神、魔法…無所謂,只要是力量,我就會竭盡所能的爭取。”
一邊說着,灰瞳少年的右手逐漸用力,窒息的精靈女武士就像脫水的魚般拼命掙扎;可無論如何拳打腳踢,他都紋絲不動。
“所以…你會將‘武士之道’的核心秘密告訴我,對我傾囊相授——而爲了感謝你,我也不會傷害你的姓名,甚至保證你的安全。”
“在你失去利用價值以後,我也會盡可能在洛倫大人面前爲你爭取一定程度的自由,直至這場戰爭結束爲止。”
“你…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