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傳說中的感天而孕……就是我現在這種感覺啊?好端端的, 便被告知“哎喲你快當孃親了”?
爲什麼我很想一頭撞死呢……
“誰有身孕會吐血吐這麼厲害?梨兒你弄錯了吧!”小魚撲上去抓着梨兒使勁晃,我還是頭一回見他如此發狂。
梨兒姐姐也懵了:“我雖然不是名醫,但喜脈是不會把錯的啊……”
我吐出去那攤血之後, 呼吸稍稍順暢了些, 也說:“梨兒姐姐, 你再幫我把把脈……我、我不可能有孕的啊……我又沒有……”
小魚忽然轉過頭來, 我看見他滿臉都寫着不信。
梨兒姐姐盯着我看了半天, 又盯着小魚看了半天,忽然捉住我的手腕,手指再次搭上我的脈搏, 過了片刻,忽然緊張起來, 翻起我衣袖察看手臂, 又掰開我嘴察看舌齒。
我和小魚都緊張地看着她, 她眉頭深鎖,似乎不很相信。彷彿過了千百年, 梨兒姐姐才終於放開了我的手,緩緩開口:“小星,這不是你和小魚的孩子。”
我先鬆了口氣,心想,梨兒姐姐真是神醫, 單憑把脈就知道不是小魚的孩子……可轉念一想, 這並不是重點啊, 重點是——怎麼還是有個孩子!哪兒來的孩子!正要再問她, 梨兒姐姐又接着說了句:“若是你和小魚的孩子, 你斷不會如此不想要。”
這話中還有話,我迷迷糊糊地問:“怎麼回事?”
梨兒姐姐已經返身跑開, 大約又進了密室,不多時,捧着一罐牛乳過來,遞給我說:“傻瓜,先喝了它。”
我接過牛乳來喝,完全不知道梨兒姐姐在說什麼。
梨兒姐姐眼睛裡含着淚意,說:“我都忘了,你是嫁給了沙淨天的……你也很討厭他是不是?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啊。水銀摻在茶水中,的確可以避孕,只是你喝的那麼多,就是頭牛也得死啊……你爲了不要這孩子,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麼?”
“噗!”我聽得一驚,滿口的牛乳就噴了出去,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小魚趕忙上來幫我捶背,很不可置信地問:“水銀?你喝水銀?你瘋了麼?”
我本來沒瘋,聽到這話也快瘋了。我是貪吃,卻惜命的很,從來都是把食物檢查半天認清楚了是什麼才吃,一貫吃的不是雞鴨魚肉便是糖果糕點,幾時喝過水銀這麼毒的東西啊?
小魚忽然想起什麼,抓着我瞪圓了眼睛問:“是不是沙淨天逼你了?得到了駙馬的位置還不夠麼?還想得到多少!想造反麼?是不是他逼你……你沒辦法才喝水銀,你告訴我!”
我很無辜地看着小魚:“成親第二天沙淨天就出徵了,他能逼我幹什麼啊?我用得着自己去喝水銀麼……”
小魚從前總說我笨說我傻,但都是笑嘻嘻的,可現在,他看我的眼神,就彷彿我是天底下最大個兒的那個傻瓜:“戴小星!你和他進過洞房的,你說他能幹什麼?”
他越說聲音越大,到後面完全成了喊,臉上的表情讓我想到怒髮衝冠的白乘風。哼,這可好了,現在我認識的人可以歸爲三大類,一類是極喜歡沙淨天的,一類是極想弄死沙淨天的,一類是沙淨天……
這三類人,都快把我逼瘋了!
我喊了起來:“我知道你什麼意思。成親那天他喝醉了說胡話,把我掐暈了扔地板上躺了大半夜,我自己後來醒了,窩在凳子裡睡的。要說真發生了什麼事兒,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怎麼可能一點兒感覺也沒有?我還沒無知到那種地步!”
小魚的喊聲戛然而止,梨兒姐姐卻輕輕地“咦”了一聲,忽然問:“小星,水銀真不是你自己爲了避孕吃的?”
我拼命搖頭:“肯定不是!”
梨兒姐姐輕輕拍拍我的肩膀:“你們那皇宮,真是個可怕的地方。我方纔仔細看過,小星你舌齒微有潰爛,四肢有紅疹,之前又呼吸困難,有嘔吐慾望,這都是水銀中毒的症狀。看樣子,一定至少服用了十多天才能到這麼嚴重。若說不是你主動服用,就一定是你身邊不想讓你受孕的人害你服下摻有水銀的茶。但你這個體質很特別。水銀茶對你基本沒有用,或許還造成了相反的效果,毒素也積攢到現在才發作。我再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吃很多類似迷藥之類的東西,都會沒有效果或是效果相反?”
我還在想水銀和孩子的事情,一時沒反應過來,小魚替我反問梨兒姐姐:“你怎麼知道?”
梨兒姐姐沒有解釋,繼續問我:“小星,成親那天發生的事情,你記得多少,都告訴我,可以麼?”
這也算是“問診”了吧?我點點頭,把我能想起來的都講給了梨兒姐姐聽。
梨兒姐姐聽完,沉思半晌,嘆道:“若我猜得沒錯,成親當天,你和沙淨天都被人下了迷魂的藥物。給你們下這迷藥的人,與害你服下水銀的應該不是同一個人。這個下迷藥的人,大約極盼望你和沙淨天好事速成,給你們下的,是催情的迷藥。只不過對你來說,應當除了肢體痠軟,記憶不甚明晰之外,並沒有預期的效用。”
難道是父皇?我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把我嚇個半死。父皇是極力撮合我和沙淨天,是見縫插針地將我們往一塊兒湊,我雖然努力地想讓自己相信他是爹,是怎麼也不會幹出對自己女兒下□□這種事兒的,但卻真的不能完全相信。
小魚大約與我想得一樣,他臉色很不好,拳頭攥起來,指節發白;眼神飄忽,不知望向哪裡;甚至還隱隱地罵了句髒話。
梨兒姐姐斟酌片刻,把她的推測說完:“聽你的描述,當日沙淨天曾將你當作另一個人?我想到了一種很稀奇的迷藥,若將那種藥放在酒中,喂人服下,那麼服藥的人就會神智渙散,將接下來遇見的人,當作喂他服藥的那人。”
我還愣着,梨兒姐姐又確切地重複了一遍:“所以……當日沙淨天將你當作了誰,那個‘誰'就是給你們下迷魂藥的人。”
“怎麼可能!”我和小魚同時說。
梨兒姐姐搖搖頭:“宮裡那些人都複雜得很,看起來不可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往往就是幕後之手,我不知道實情,也只是給你們提醒下。小星你成親前後那半個多月裡,貼身的人中,極可能有個人想害你;成親那天晚上,沙淨天卻是把你當成了他喜歡的人,這個人是否要害你,我也不知道。”
梨兒姐姐說完,又進了密室,說是爲我再配一方湯藥,調理氣血,拔出體內的餘毒。剩了我和小魚兩個人在外面,面對面悶坐着,一時都思緒萬千,不知道說什麼好。
最後還是我先開口:“成親前,我一直住在鬱棠宮裡,有花喜、玉錦和春好作伴,她們三個都不是能害我的人。成親那天晚上,我沒見花喜,若說是她給我和沙淨天下迷魂藥,打死我都不信。”
小魚說:“你就是把人都想得太好。要我看,那水銀茶就是花喜乾的好事。”
我有些不悅:“你們怎麼都這麼想花喜?我寧肯相信迷藥是花喜下的,都不相信她會給我灌水銀茶。”
“平日你喝茶都是誰幫你選茶葉,泡茶湯?”小魚問。
我默然,的確最愛茶的是花喜,選茶泡茶的都是花喜,甚至端茶來給我的也是花喜,可是……我就是不信:“說不定誰陷害她呢?大家都知道花喜喜歡泡茶給我喝,所以好事者就藉機嫁禍給花喜了唄!花喜那麼張揚,想害她的人也不少吧?”
“想害你的人更多!皇上新娶的皇后和貴妃是誰張羅的?誰進宮一年就由侍女總管變成了郡主?你若被害死了,花喜就算當不上皇儲,也能扶植皇后或者貴妃的幼子即位,實權依然可能是她的。皇上好不容易給你找了沙淨天這個靠山,他卻也被花喜迷得團團轉,拿你一點兒也不當回事……這些你怎麼就想不明白?你怎麼就不怕?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小魚訓得我啞口無言。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可是,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花喜是爲了權勢可以害我性命的人。從小到大,花喜都把鋒芒完全顯露出來,誰來侵犯就把誰刺死,她要什麼,從來是不惜代價也要得到,所以很多人都怕她,不喜歡她。可她從來不曾讓我害怕過,她在乎我是否信她。若還那麼在乎我的看法,她又怎麼會害我?
“如果花喜來賣我,我情願幫她數錢。”我眼睛朦朦朧朧看不清東西,已經籠罩上了一層霧氣。
小魚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瞪了我許久,忽然卻悶悶地蹲到一邊兒去了。
“若你來賣我,我也幫你數錢的……雖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捨得賣……”我見他這忍着不肯發脾氣的樣子,特別難受,於是很討好地湊了過去。
“我知道,你爹賣你你也幫着數錢,你那些丫頭賣你你也幫着數錢,你白大哥梨兒姐姐賣你你還幫着數錢,甚至沙淨天賣你你都幫着數錢……我們要是一起賣你,你還會把賣來的錢平均分成份兒,給我們一人發一份兒……”小魚悶哼哼地說。
雖說不應該,我還是“撲哧”笑了:“不會……我肯定分最大的一份兒給你。”
“我爲什麼要這麼瞭解你啊!”小魚回過頭來,使勁拍了我一巴掌,“戴小星我真不想管你了!你咋麻煩事兒這麼多啊!”
我低着頭,結結巴巴地說:“對不住……都怪我……若我知道有這麼多事兒……我出宮也不會找你,給你添堵……”
小魚剛纔還罵,聽我這麼說時,卻伸手來捂我的嘴:“不用說了,既然我說過無論如何站在你這邊,就一定做到。”
我把臉埋在他掌心,默默地哭起來。我應該和小魚一起大吃大喝,大笑大鬧的,幾時變成了這副愁雲慘霧的情形?
根本不是命運弄人,是被自己人耍了。
“喲,你們怎麼都哭喪着臉?是不是聽說了,江湖盟那幫兔崽子點名要‘解救’你們出去?”忽然傳來白乘風的聲音。我擦擦眼淚,擡起頭,一時間卻沒找到他的臉。
白乘風剛從石頭城那邊回來,估計是被火薰了,滿臉滿身都是黑灰,在這地道中,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鼻子眉眼來。
“放心,有白大哥在,不會讓你們吃虧的,你們不用出去,我派人把他們打跑!我看那個顏楓如此囂張就很不舒坦,等我睡一覺起來,披掛上陣,親自去打他個屁滾尿流。”白乘風拍胸脯保證。
我和小魚卻都十分詫異:“顏楓?囂張?”
那麼畏畏縮縮土裡土氣的“大俠”,被我吼一嗓子都癱倒在地的人,怎麼會變成了盟主,親自帶人攻打風雲門,還很“囂張”呢?
白乘風說:“是啊!那兔崽子在城下叫陣,指揮着幾百人發射火流矢。長得倒還年輕輕的,嗓音可真是又老又難聽,光聽句子知道他是在叫陣,聽語氣卻像在拍馬屁……”
顏楓的聲音雖不那麼好聽,卻不會是又老又難聽的。我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那個青烏幫主陸昕,說什麼話都語氣平緩,帶着一絲不懷好意的諂媚。
“那些人果真是江湖盟的?”小魚問。他這會兒已經恢復了平靜。
“真的!不能再真了!別處哪兒還能找到這麼道貌岸然的傢伙啊!”白乘風咬牙切齒。
我忍不住想,要說道貌岸然的傢伙,還真不止江湖盟裡有。
“我們出去會會他,這個‘顏楓',說來或許還是老相識呢。”小魚說。
白乘風詫異地說:“小魚,他們可是想把你們抓走啊。”
“那就讓他們抓去吧。離的近了,才能看清真面目。”
小魚的微笑,看上去很有些無奈,又很是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