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靜貴人便提前起牀伺候着梳洗上朝,靜貴人只罩了一件水紫色藕花紗布寢衣,前襟別成了琵琶樣,一頭柔順亮澤的黑髮輕輕挽成迴環髻,俯下身子爲道光整理衣冠鞋帽。
道光見靜貴人侍奉殷勤,安靜沉穩,便笑道:“天還有些早,你且眠一眠。”
靜貴人恭謹一笑,道:“多謝皇上,奴才伺候皇上衣冠體帽,已是榮幸,奴才不累。”
道光輕輕捏着靜貴人光滑的臉蛋兒,道:“你這般沉穩,真是好事。說來皇后端莊,貴妃秀麗,珍嬪嬌俏,箏貴人柔情,順常在伶俐,唯有你與衆人不同。”
靜貴人眉梢含了柔柔的笑意,道:“奴才愚鈍,但請皇上不吝賜教。”
道光爽朗一笑,整理着領子口上的明黃色鈕釦,道:“你人如其名,性子安靜,溫柔謙遜,如春風細雨,潤物無聲,倘若貴妃是一把烈日,那你便是一抹夕陽。”
靜貴人柔柔微笑,道:“皇上真是擡舉奴才了,奴才卑微,如何能與貴妃主兒相較,貴妃主兒如明珠璀璨,光華奪目,奴才螢火之微,只能望塵莫及。”
道光微笑點了點頭,方上朝去了。
靜貴人侍奉完畢之後,便坐着一頂朱花小轎,徑直朝儲秀宮過來。
此時天色熹微欲亮,東方的一輪紅日正噴薄而上,冉冉升起,一層鍍金的柔亮光芒,照耀在紫禁城金碧輝煌的萬千宮闕之上,天子威嚴,皇家氣派,便是如此。
皇后尚在梳洗裝扮,殿中內室陳設樸素,梨花木雕鳳紋團花桌子上,放着一鼎九鳳盤飛的香爐,裡頭焚着淡淡的茉莉香,香氣清幽,典雅寧靜,越發趁出中宮的勤儉之風。
靜貴人屈膝行禮,道:“奴才靜貴人博爾濟吉特氏請皇后主兒安,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皇后轉過臉來,忙吩咐王嬤嬤、寶銀扶起了靜貴人,笑道:“真是難得你了,昨兒剛剛召幸,今兒這麼早便來請安。”
皇后拉着靜貴人衣袖,方含笑不語,微微點頭。
只見靜貴人着一身淡粉色鑲桃花瓣刻銀絲緞旗服,袖子口繡着片片竹葉,翩然裙裾之上繡着蝴蝶,雲鬟霧髻上端插着數枚銀色釵環,鬢角邊簪着幾朵絨花,點綴着一色瑪瑙珠翠。
靜貴人神色謹慎,一身清貴,越發端莊秀雅,婉約動人。
皇后細細打量片刻,一張圓潤桃臉,淡施脂粉,淺畫娥眉,膚色白嫩,姿容天然,眉梢眼角之餘藏着剛毅不遜的草原女子爽朗之美。
皇后淡淡含了笑,道:“你果真美麗,吾見慣了貴妃清傲、祥妃美貌、珍嬪嫵媚,可你卻不同,你性子這樣安靜,像沉了一池的秋日潭水,吾見了你便喜歡。”
靜貴人依舊輕輕頷首,道:“多謝皇后主兒誇獎,皇后主兒雍容華貴,鳳儀萬千,奴才自是不如。”
皇后笑了笑,從妝盒中撿了一支鑲金翠璽鳳釵別於髮髻上,道:“你果真知禮,不愧是大家閨秀,到底出身滿蒙的貴家之女。”
靜貴人接過翠雯手中的犀角木梳,仔細爲皇后梳理鬢髮,絲毫未亂,一絲不苟。
靜貴人挑了一枚梨花花鈿簪於鬢旁,道:“奴才多謝皇后主兒指教,奴才能進宮伺候皇后主兒,是奴才福分。”
皇后對着鎏銀刻鳳菱花銅鏡,撫摸着鬢髮,笑道:“皇上一共選了四位親貴秀女,獨獨留了你伺候,你可知其中輕重?”
靜貴人垂下了一雙狹長的睫毛,低頭道:“奴才愚鈍,但請皇后主兒賜教。”
皇后笑得雍容,道:“吾能賜教什麼?皇上做主是了,你阿瑪雖然官職不高,到底也是世代承襲官爵,皇上愛重滿蒙聯姻,纔將你選中,召進宮內,這纔是聖上之意。”
靜貴人含着謙卑的微笑,道:“聖上能召幸奴才,乃是奴才和科爾沁草原的福氣,奴才多謝皇后主兒,願爲主兒馬首是瞻。”
皇后的鳳髻也梳了大半,便精心挑了一枚牡丹點翠鳳鈿,端端正正插了髮髻中央,展顏一笑,道:“你說這話便是見外了,你性子安靜沉穩,不比他人毛躁行事,想來聖上也是喜歡。”
靜貴人莞爾一笑,行了一禮,道:“奴才得主兒指點教誨,才能成就今日,主兒秀毓世家,嫡出貴族,統攝六宮多年,奴才願略盡一絲綿力,爲主兒分憂解難。”
皇后含笑伸手,道:“好了,別行禮跪地了,吾瞧你髮髻也偏了,着寶銀伺候你裝扮一番。”
寶銀福了一身,便引着靜貴人進了內殿梳洗裝扮。
全貴妃坐在四人擡的肩輿之上,神采奕奕,顧盼生姿。襲一件玫紅色芙蓉花穿丹鳳金絲刻緞旗服,鬟發金翠,鑲金嵌飾。趁着紅牆翠瓦之上的熹微陽光明媚一照,越發雍容華貴,明豔動人。
趙得海躬着身子,道:“主兒這身衣裳真是漂亮,既華麗又鮮豔,到了儲秀宮,定能豔冠羣芳。”
全貴妃慵懶一笑,細細撫着鬢角上垂的一串累絲金花穗子,黯然失色,道:“新人一來,哪兒還豔冠羣芳了,瞧着她們二八年華,花枝招展,那纔是漂亮的景兒呢。”
到了儲秀宮門外,趙得海和芝蘭緊緊攙扶着全貴妃下轎,趙得海尖聲一喊,道:“貴妃主兒到。”
殿內的一衆嬪妃忙屈膝行禮,口中恭恭敬敬,道:“請貴妃主兒安,貴妃聖安,萬事如意。”
全貴妃只柔媚一笑,又向鳳座之上的皇后屈膝行禮,道:“請皇后主兒安,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皇后含笑答應了一聲,道:“自家姐妹何必如此拘束,都起身回話,賜座。”
全貴妃輕笑一聲,再不言語,擇了右手邊第一個位置坐下了。
位下的和妃飲了一口茶,道:“貴妃來得這般遲,可是身子不適?若是如此,可仔細瞧瞧呢。”
全貴妃硃色紅脣微微一抿,盈盈一笑,尚未張嘴說話。
只見珍嬪揚了揚手絹,嬌笑一聲,道:“能有何不適,瞧着身子好的很,這般講究,如此華麗。”
全貴妃妝容一滯,轉着手腕上的一汪碧青色蓮花紋鐲子,緩緩微笑,道:“珍妹妹的口齒可是越發伶俐了。”
珍嬪面紅耳赤,臉色紫漲,當下沉了臉子,微微冷笑不語。
皇后端正了神色,道:“好了,別渾說了,貴妃要和睦宮闈,謹慎侍奉。珍嬪好歹也是主位,得皇上多年疼惜,這般不知檢點,那該如何是好?”
全貴妃忙微微頷首,而珍嬪秀面輕揚,冷笑一句,別過頭與睦貴人閒聊。
但見皇后玉眸一揚,向身側的陸忠海,道:“傳靜貴人過來。”
靜貴人不過十五歲,眉目清秀,眼神靈動,容色可掬,一顰一笑,皆是貞靜秀雅,端莊沉穩的閨閣女子之派。
靜貴人行了六肅三跪三拜禮,又施了叩首大禮,道:“博爾濟吉特氏請皇后主兒安,皇后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皇后含笑道:“起身,靜貴人果然生得貌美,眉清目秀,當真可人。”
祥妃輕嗤一聲,扭了扭手裡的杏子黃手絹,道:“做作。”
箏貴人抿了一口茶水,徐徐一笑,道:“說來靜貴人容貌倒與滿洲女兒不同。”
珍嬪一雙鳳眸微微飛揚,道:“人家年輕,才十四,長得也標緻。”
睦貴人揚着一塊素色繡花手絹,遮掩着面容,與定貴人笑道:“容色豐豔,眉梢眼角盡是嫵媚。”
定貴人靜默含笑,道:“妹妹瞧人倒是越發精準了。”
皇后端然一笑,道:“靜妹妹初侍內闈,且與衆姐妹不識,日後姐妹之間也好有閒話作伴之人。”
靜貴人行了一禮,道:“請貴妃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全貴妃顧自撫着鬢上的一枚飛鳳鎏金花翠鈿,沉默不語,只笑吟吟打量着靜貴人,道:“妹妹模樣倒也清麗,又這般年輕,往後的恩寵長着呢。”
靜貴人神色怯怯,含了謙卑妥帖的微笑,道:“貴妃主兒豔絕於世,冠壓六宮,奴才螢火之微,望塵莫及。”
全貴妃這才嫣然一笑,道:“妹妹口齒這般妥帖。”
靜貴人福身一笑,便垂頭不語。
全貴妃婉然微笑,道:“是不是,寶錚?”
四下嬪妃忙嗤嗤發笑,一臉不屑。
順常在臉上也一陣惱怒,眼神裡閃過幽幽的怨毒。
箏貴人嘴角勾出了一抹譏笑,道:“常在妹妹當然順着貴妃主兒說話了,好歹常在妹妹從前也是貴妃的使喚丫頭,主僕本是一心嘛。”
順常在強忍着滿腔的怒火,定了定神色,輕哼一聲,不再言語。
皇后吩咐了寶銀在睦貴人身下添了一張椅子,才含笑道:“日後伺候皇上,定要同心同德,和睦宮闈,萬勿煩心動怒,纔是緊要之事。”
衆妃忙諾諾點頭,遂起身告退了。
靜貴人攜着田大海的手,款款走在前頭,看着四周金碧輝煌的殿宇樓閣,不由得舒心笑了笑。
靜貴人道:“難怪人人都想進紫禁城,果然紫禁城天子威嚴,皇家氣派,與衆不同,”
田大海道:“嗻,小主仔細着玉步。”
靜貴人笑道:“把主兒賞賜的幾盒子珠寶首飾,挑選幾隻顏色青嫩的送至六宮各主兒,算是姐妹一場情誼。”
田大海賠了笑,道:“小主得主兒青眼有加,連主兒都十分籠絡,何必對貴妃畢恭畢敬,小主向貴妃行禮之時,可瞧了貴妃好大臉子。”
靜貴人低頭理了理衣袖上繡的繁密碎花,道:“貴妃美貌,頗得皇上恩寵,家世也是出挑,吾何必招惹她?眼下吾剛剛入宮,爲了科爾沁草原,不得不委屈忍讓。”
春日裡的清風徐徐吹過耳畔,少了三四月份的乍暖還寒之氣,更多了夏日裡的炎炎灼氣,五月末的春天已然春意闌珊,漸行漸遠。
慜常在陪全貴妃一同從阿哥所處回來,慜常在穿了一身淡藍色繡錦緞旗服,纖纖身段,收腰捏袖,很是合身。
慜常在微微一笑,道:“三公主長得真是白淨,細皮嫩肉,伺候的也精細,三公主長得像極了姐姐。”
全貴妃心裡也越發欣喜高興,拉着慜常在的一雙纖纖細手,道:“妹妹說笑了,壽惠纔不滿三個月,連眉毛眼睛都沒長全,怎得像了吾呢。”
慜常在耳上搖曳着一對兒素色荷葉紋墜子,朗然一笑,道:“嬰孩兒女家像極了父母雙親,姐姐容貌標緻,公主長大了,一定不會遜於姐姐。”
二人正說着話,不知不覺竟也到了東六宮的長街上。
全貴妃悠悠望着四處輝煌的檐宇,笑道:“妹妹說笑了,才這般大,能瞧出何?倒是妹妹伺候皇上也不短了,適時爲皇上誕一位阿哥了。”
慜常在嘆了口氣,道:“姐姐笑話,自年下皇上便沒翻我的牌子,快半年沒伺候了。”
全貴妃故作驚訝,道:“怎會?妹妹年輕,加把勁兒便是了。”
慜常在溫和一笑,蹙了蹙眉,道:“聽說二公主不太好,御醫輪流伺候,一日三頓藥灌下去,也不見好。”
全貴妃輕笑一聲,道:“祥妃未足月便生了公主,公主病懨懨的,自是胎裡弱了。”
慜常在愁眉深鎖,道:“這般嬌弱,可怎麼好?倒是順常在,狐假虎威,狗仗人勢。”
全貴妃撫了撫簪於髮髻上端的一枚孔雀羽鑲芙蓉花點翠花鈿,道:“皇上近來頗寵順常在,誇順常在機靈懂事,想來過些日子便晉貴人了。”
慜常在輕蔑一笑,道:“憑她那家世,能至貴人已是潑天榮耀,一介包衣奴才,也是得意了。”
全貴妃回了承乾宮後,神色有些不悅,芝蘭忙奉上了一碗冰糖蓮子粥,道:“主兒乏了,進一口粥,奴才親自熬的。”
全貴妃慢慢舀着銀勺,抿嘴不語。
這時,趙得海進來打千,道:“回主兒,張太醫來了。”
全貴妃這才點了頭,道:“快傳進來。”
自全貴妃生下了壽惠三公主之後,張平遠陪駕左右,侍奉有功,在太醫院也頗得賞識,他醫術精湛,秉性寬和,加有全貴妃扶持,在太醫院順風順水。
此時張平遠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深藍色綢袍,面容和藹,舉止恭謹,忙屈膝一禮,道:“奴才請貴妃安,貴妃聖安,萬事如意。”
全貴妃笑道:“吾與太醫是老相識了,沒有外人,太醫何必拘泥禮數呢。” шωш● t tkan● c o
張平遠笑了笑,道:“主兒厚愛,奴才不敢逾越規矩。”
全貴妃眉目舒然輕挑,道:“如今太醫院可還太平?”
張平遠頷了首,道:“託主兒洪福,一切安好。”
全貴妃一際淺笑,道:“聽說太醫院之首黃貞顯,乃是一門四代,世世爲醫,他伺候皇上仔細,撥了院首。”
張平遠拂了拂衣袖,道:“黃御醫妙手回春,皇上頗爲重用,多是黃御醫累月侍奉,經年祖上。”
全貴妃當下瞭然,手裡弄着繡花手絹,也不作聲。
張平遠才道:“回主兒,二公主不太好,奴才經常出入阿哥所伺候隨診。”
全貴妃眉心一跳,道:“二公主得了何病?怎得吾卻不知。”
張平遠拱了手,道:“祥主兒體虛火旺,盼子心切,二公主胎裡柔弱,生下便三病兩痛,奶水又不足,一點兒動靜都聽不得。”
全貴妃撫着胸口,道:“既是如此,二公主這般孱弱,也是不好養活,黃御醫可如何說?”
張平遠露出幾分躊躇之色,道:“主兒一定要奴才說麼?”
全貴妃見他吞吞吐吐,猶豫不決,便肅然道:“是有何話,連吾也聽不得?”
張平遠舒了眉毛,道:“如此仔細精心,二公主許是活不到年下。”
芝蘭心頭一驚,手上一滑,端着的一碗冰糖蓮子粥,險些掉了地上。
全貴妃驚道:“怎會?胎裡弱仔細調理了,也是能長大的。”
張平遠滿面恭敬,平靜一笑,道:“二公主湯藥不進,奶水又化不進去,整日整夜哭鬧,晚上便有一點兒動靜也是驚醒抽搐,啼哭不止。”
全貴妃喃喃自語,似乎不敢相信,道:“這麼說,二公主生纔不到五個月,便要……”
張平遠神色凝重,便垂了首,道:“這種扎心之語,主兒萬不可傳祥主兒耳朵。”
全貴妃也連連嘆息,道:“這種話吾怎會說呢,吾與祥妃腳前腳後有孕,皆爲人母,怎會如此。”
張平遠微微點頭,又囑咐了一些日常飲食,方纔告退離開。
這一日傍晚,道光翻了順常在綠頭牌,順常在自晉了位份,性情大變,脾氣也漸長,漸漸口出狂言,驕縱跋扈。
六宮之中,不喜順常在行爲張狂者大有人在,常常三五成羣聚集一起,酸雲醋雨,撥弄是非。
順常在一早接到敬事房傳話,仔細坐在梳妝檯前梳洗鬢髮,斜斜簪了一枚翠色如意鑲花釵子,淺掃娥眉,淡描脂粉。
丫鬟秋娟福了身子,道:“皇上有些日子沒召見小主了,小主見了皇上,定是有許多話說呢。”
順常在含着微笑,道:“用你多嘴,我伺候皇上有些日子,皇上喜歡我溫柔體貼,細心周到,我自是懂得分寸。”
秋娟更是微笑,爲順常在簪了幾朵絨花,道:“新人裡頭,只有一位靜貴人,還算得皇上寵愛。小主溫柔嫵媚,聰慧伶俐,她想撼動小主恩寵,也是難事。”
順常在描繪的一彎柳葉秀眉,蹙了又蹙,道:“小小年紀,是有三分手段,難怪皇后主兒如此厚愛。”
二人正笑吟吟說話間,只聽殿外一陣嘈雜的吵鬧聲,順常在皺了眉,道:“誰在外頭鬧?”
秋娟撇了嘴,道:“還不是箏小主。”
順常在撫了撫嬌嫩白皙的臉龐,道:“其實若論姿色,箏貴人未必比我好到哪兒,她不服氣於我,我也不願與她計較。”
箏貴人扶着寶鐲的手,俏麗地站在穿花遊廊之下,微微冷笑不語。
見順常在慢悠悠過來,怒氣便不打一處來,道:“說來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順妹妹打扮起來,當真傾城國色呢。”
順常在擡了擡秀面,笑道:“多謝箏姐姐誇獎,妹妹年輕,便十分嬌俏豔麗些,姐姐比妹妹年長,更是知皇上心思,皇上就喜歡妹妹年輕。”
箏貴人秀鼻一曲,指着順常在冷冷斥道:“你敢羞辱我年長?”
順常在撫了撫鬢上的一支玉色翠翹,嬌聲嬌氣,道:“姐姐錯怪妹妹了,姐姐婀娜豐潤,頗得皇上恩寵,其實誰年輕年長,姐姐心下還不知麼?何必吃心呢。”
箏貴人清冷一笑,道:“順常在得了恩寵,連嗓子眼兒都大了來,這般嘴甜心苦,真是下賤出身。”
順常在悠然一笑,道:“我出身下賤,難道你便顯貴?守不住孩子,得不了寵愛,真是蠢貨。”
箏貴人氣急敗壞,臉色煞白,正要伸手打順常在。
只見門外宮燈一亮,李長安笑盈盈進了來,忙打個千兒,道:“奴才請小主安,小主聖安,萬事如意。”
順常在忙換了一副和順溫婉的顏色,道:“公公有禮了。”
李長安道:“奴才奉皇上旨意,請常在小主即刻前往養心殿。”
順常在眉開眼笑,忙笑道:“公公來得真巧,我這就要去呢,秋娟,給公公賞。”
李長安微微頷首,道:“有勞常在小主賞了。”
李長安引着順常在走到了鳳鸞春恩車上,順常在瞥了一眼身後渾身發抖的箏貴人,不覺舒心一笑,盈盈走了。
箏貴人雙眼含着冷冷的恨意,低低沉吟,道:“她這個品行位份,也配跟我鬥,我也是忍夠了。”
順常在伺候了聖上早朝晨起,便是三更天,她又在養心殿後圍房裡穿戴整齊,方坐着一頂朱漆描花小轎回了長春宮。
箏貴人躲在內殿窗子下,手裡撥弄一朵白玉蘭,只聽咔嚓一聲,折成了兩片,嘴角勾起了一抹淺笑。
順常在回了內殿,也累了一夜,正欲沉沉睡下,秋娟緊忙端來一杯奶羹,柔聲道:“小主伺候了一個晚上,想來也是乏了,喝口奶羹暖暖身子,這杯奶羹是奴才瞧小廚房做的。”
順常在妙目一斜,順手接過奶羹,微微抿了一口,笑道:“伺候皇上自是辛苦,不過是有辛苦福氣,若是換做旁人,恐怕還沒有呢。”
秋娟賠笑道:“是呢,連靜貴人都排在了小主之後,依奴才瞧,不過年下又該晉了小主位份了。”
順常在柔嫩的雙手蘸了點桂花油,往鬢髮後一抿,道:“別渾說了,她仗着蒙古家世,入宮便投了皇后,誰還不知?祥妃得力,靜貴人沉穩,她二人在皇后羽下,不鬥翻了天才怪。”
秋娟忙道:“小主足智多謀,奴才佩服。”
順常在卸了髮髻上簪的一枚珠花,輕哧一聲,苦笑道:“能熬到今天位份,以爲我容易麼?人人都罵我狐媚下賤,四處排擠,若沒點子手段,六宮還有我立足之地?”
秋娟好心一勸,道:“小主能有今時寵愛,都是小主一手爭取,奴才敬佩小主。”
順常在眉目燦然,平了神色,道:“好了,這纔是個低微的常在、貴人、嬪、妃、貴妃,總有一天,我要爬上去,我也要掌一宮主位,也要向六宮發號施令,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寵妃。”
秋娟忙奉承道:“小主年輕貌美,定能如願以償。”
秋娟指着妝架上整齊擺放的一排脂粉,笑道:“小主您瞧,這是今兒郝公公送來的胭脂,奴才瞧着都是上上之貨。”
順常在拿了妝臺上一盒琺琅彩描花瓷鉢,那瓷鉢上畫工精巧,描花繪鳥,裡頭盛着乳白色透明膏體,芳香馥郁,氣味清雅。
順常在用三寸來長的小指甲仔細勾了一點兒,慢慢塗抹於臉上,頓時姿色豐豔,美麗照人。
順常在頗爲自傲,道:“皇上親賞,能有不好麼?收起來一些,得空賞給瑺常在。”
秋娟福了一禮,道:“嗻,要說常在小主是當年的秀女,熬了這麼多年,還是一介小小常在,真是可憐。”
順常在挽了挽秀髮上纏的一枚鎏彩簪子,冷笑道:“六宮本是如此,有何可憐?倒是你杞人憂天了。”
秋娟訕訕低下了頭,服侍着順常在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