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貴妃率先離開了儲秀宮,道:“當下去了阿哥所,伺候壽惠喂藥,近來公主懨懨,許是不好。”
芝蘭道:“嗻,奴才知道了,這就陪主兒去阿哥所。”
全貴妃揚着繡花手絹,道:“說來壽惠身子柔弱,吾也是揪心。”
芝蘭笑道:“公主嬌嫩,身子不安也是有的,奴才着嬤嬤、媳婦仔細照顧。”
二人正說着話,卻見成貴人攜着婢女的手,笑意盈盈,眉目款款,便揚了聲,道:“貴妃姐姐留步。”
全貴妃轉頭一看,正是一身清貴的成貴人。
成貴人不過二八年華,她精心裝飾的髮髻美而不亂,只點了幾枚珠花翠飾,再簪了幾顆星曜寶石,忙屈膝下蹲,徐徐福身,道:“奴才請貴妃安,貴妃聖安,萬事如意。”
全貴妃忙伸手扶了扶,道:“自家姐妹,何必多禮。”
成貴人的笑容極爲豔麗,道:“姐姐過譽了,妹妹初來乍到,深諳六宮險惡,幸得有姐姐體貼眷顧,妹妹才得以恭順。”
成貴人一番言辭懇切,說得十分溫婉動情。
全貴妃笑了笑,道:“瞧秦世海呈上的玉牒,你的阿瑪與吾阿瑪乃是同宗,吾見你便格外寬厚,你若閒暇便可去承乾宮走動,吾身下有兩位公主,壽惠也快滿三歲了,妹妹若是喜歡,常來常往也是好事。”
成貴人眉開眼笑,親熱的牽着全貴妃的衣袖,道:“喜歡,當然喜歡,姐姐不嫌妹妹愚笨便是妹妹福氣了,妹妹哪兒敢過多置喙呢。”
全貴妃也笑意盈盈,道:“妹妹若這般,便是與姐姐見外了,姐姐比妹妹早從侍奉,卻是個經不住事兒之人,妹妹若吃穿用度有所不足,可與姐姐開口,姐姐定會盡力周全。”
成貴人笑得如同春日裡濃豔怒放的鮮花,豔麗至極。
她挽過全貴妃的雙手,道:“妹妹早在深閨之中,便聽說姐姐才貌無雙,不想今兒一見姐姐,果是覺得十分友善,百般投緣,妹妹真恨晚生了幾年,若是與姐姐一齊所生,真是情誼深厚的親姐熱妹呢。”
全貴妃雍容微笑,道:“妹妹說笑了,你我姐妹生平頭見,卻是十分投緣,你阿瑪在內務府做閒差也算承恩,纔不負皇上對鈕鈷祿一族的恩眷。”
成貴人笑得越發燦爛,忙福了身子,施了一禮,道:“妹妹謹遵姐姐教誨,妹妹要向太后行六肅三拜大禮,便先走一步了,待得了閒妹妹定拜訪姐姐,把酒暢談,共敘姐妹之情。”
全貴妃微微點了點頭,便也回宮去了。
大約是道光顧念着成貴人出身,且姿色容貌略爲漂亮,當晚便翻了成貴人的綠頭牌前來養心殿侍奉。
成貴人溫文軟語,豔麗奪目,在新挑上來的幾位嬪妃小主裡,算是出挑人物,道光頗爲喜歡,一一賞賜了金銀珠寶,珠翠首飾。
皇后也頗爲籠絡,賞了一些胭脂香粉,便安排了成貴人居住延禧宮。
全貴妃也賞了幾匹子色澤鮮豔的衣裳緞子,作爲薄禮相贈。
這一日黃昏之下,已是傍晚時分,道光連日處理着前朝政務,便冷落了六宮衆人。
全貴妃十分焦急萬分,便親自下廚備了一桌子菜,請道光一同進膳。
靜妃前來儲秀宮向皇后請安問好,行晨昏定省之禮,路過養心殿之時,看着傳菜的太監陸陸續續魚貫出入,十分齊整安靜,便知是全貴妃伴膳,心下不由一陣酸楚。
翠茹笑道:“主兒,咱們走吧,今兒是貴妃侍宴。”
靜妃黯然一笑,道:“皇上許久未下六宮,一來便是貴妃侍宴,到底是人家最得恩寵。”
翠茹笑了笑,道:“主兒別惱,皇上好久沒翻牌子了,昨兒祥妃腆着臉皮去養心殿進了膳,便再沒哪位小主伺候過皇上。”
田大海眼尖,忽然努了努嘴,靜妃一眼瞥見了對面長街的轉角下,一個小宮女伸着半個腦袋盯着養心殿門口,正鬼鬼祟祟張望着什麼。
那宮女半邊掩着身子,若非偶爾被西風捲起淺綠色的裙角,暮色四合之際,倒也不易察覺。
靜妃眉色一撇,雙眼疑惑。
田大海低了聲,道:“回主兒,那宮女不像別人,倒像是成貴人身邊的翠琴。”
靜妃勾了勾繡花衣袖,便道:“成貴人與貴妃一向要好,且是同族姐妹,她的家奴怎還偷偷摸摸在御前張望?”
田大海躬着身子,低了聲,道:“近來聖躬疲倦,都快一個月沒召幸了,她自是着急。”
靜妃何等聰慧,心下暗喜,笑着撫了鬢上的珠花,道:“好了,明兒把這話傳到王嬤嬤耳裡。”
翠琴從承乾宮處回來,便把能看見的一五一十的稟告給了成貴人。
此刻成貴人微微眯着一雙凌厲妙眼,道:“果是有手段,難怪阿瑪叮囑,貴妃豔絕六宮,寵擅椒房,要時刻提防着。”
翠琴低了低聲色,道:“奴才躲在御前牆外,有的話便沒聽仔細,不過奴才趁着芝蘭、翠竺端菜送水的功夫,隱約聽到了,像是誇讚貴妃阿瑪一生清廉,爲官有功。”
成貴人一臉惱怒,低聲喝斥,道:“她的阿瑪如此清廉,就算是上了御前,當了一品大臣,跟吾有何關係?頤齡心高,連貴妃都如此跋扈,一身算計人的手段。”
翠琴仔細爲成貴人添着茶水,溫言一笑,道:“小主進宮之前,老爺可是叮囑過小主,一定要出人頭地。”
成貴人銀牙輕咬,貝齒暗磨,道:“阿瑪叮囑吾之話,吾自是清楚,可吾家道中落,受人白眼,還被納了內務府包衣,如此低微,如何出人頭地。”
翠琴轉了眼睛,道:“小主且先料理了這些人,依奴才瞧,聖上最寵貴妃。”
成貴人凝思一想,道:“聖上臨位數年,且心思縝密,寵她且能如何?阿哥纔是緊要。”
翠琴謹慎道:“小主,前兒祥妃來了跟小主說得話,小主可還信?”
成貴人凝眸一轉,啜泣道:“她的話?就當耳邊颳了一陣子風吹了得了,誰人不知祥妃心性狡黠,野心勃勃,最好挑撥是非。”
翠琴點了點頭,道:“小主心中自有分寸,知道了便好。”
餘下的兩個月裡,道光一連數日,都是一個人處理朝政,獨自歇息在養心殿,偶爾翻了翻綠頭牌,也是輪至貴妃、禧常在、成貴人、玲貴人,且敬事房的差事也閒了又閒。
而在道光八年的四月份,永和宮又不太平,靜妃有娠卻未能保住,她幼齡產子極是影響了子嗣存活,且二阿哥新殤不久,又懷有娠之象,最是傷損胎兒母體。
王澤溥爲靜妃搭脈診治之後,一直濃眉深鎖,嘆息連連
王澤溥搖了搖頭,道:“靜主兒,您幼齡有娠,太過心急,以致二阿哥,發育不健,天生孱弱,主兒也大傷元氣,月事不調。”
聽到這番話,靜妃的眼裡只有一片乾涸,緩聲道:“有勞王御醫了,吾這一胎無故小產,許是再有娠也如此吧。”
王澤溥向一側的黃貞顯使了個眼色,黃貞顯也皺了眉,道:“靜主兒脈象虛滑無力,素有血虧血弱之症,自王御醫用藥以來,主兒胃腸漸好,小腹止痛,但此番小月,極是耗傷氣血。”
皇后秀眉深蹙,撫着胸口,搖頭不住,道:“原想這次有娠,可平安誕育,不想靜妃身子這般軟弱,氣血耗損,無故滑胎,真是不祥之兆。”
王澤溥也道:“回皇后主兒,靜主兒有娠之時,母體耗損氣血,且靜主兒痛殤二阿哥,心氣焦煩,溼熱過盛,月事不調,下血不注,導致病症時好時壞。”
靜妃心氣灰敗,躺臥痛哭,緊緊攥着粉紅葡萄添子的福壽被,道:“多謝御醫了,吾身子如此嬌弱,勞請御醫仔細調養。”
皇后也愁眉坐苦,連連嘆息,手勢輕柔的爲靜妃掩了掩被子,道:“你且珍重仔細,來日再有幸伺候皇上。吾吩咐了敬事房先撤了你的綠頭牌,且安心養身子吧。”
靜妃含淚相望,雙手亦有些顫抖,道:“皇后主兒關懷備至,奴才感激涕零,勞請主兒回稟皇上,奴才多謝主兒了。”
皇后神色平靜,伸手餵了一口湯藥,道:“皇上聽說了也是十分痛心,伏在御案上哭了又哭,感嘆皇家命薄。”
寶銀、王嬤嬤跪在靜妃牀前,神色悽楚,忙餵了靜妃一塊冰片,道:“回靜主兒,您安心調養便是,一切有皇后主兒爲您做主,您珍重身子,萬不可悲痛傷心。”
靜妃答應了一句,掩過身子,又痛哭了一遍。
而到了八月十五芭蕉冉冉,夏日炎炎之時,更有好消息從承乾宮內傳來,年僅二十一歲的全貴妃再度有娠。
全貴妃自道光初年選秀入宮,充實廷掖,已是盛寵多年,連連的恩眷不衰,位高恩深,得寵多子,徹底鞏固了她的尊位。
道光聽到張太醫稟告的消息後,異常欣喜,連着中秋喜事,飲酒作樂,一時宮內輕歌曼舞,喜事連連。
祥妃、箏貴人、禧常在雖也多年寵眷不衰,可到底春恩淺薄,私下裡嫉妒怨恨,惡言誹謗的話語雖然不少,可還是滿心的羨慕不已,
祥妃悲從喜來,殷殷一笑,道:“皇上許久沒下六宮,只寵了幾日功夫,貴妃便有了,真是福澤深厚。”
箏貴人愁眉苦臉,道:“想來吾與貴妃同年有喜,我的孩兒不幸夭折,而壽惠公主亦快四歲。”
祥妃神色黯然,撥着鑲花邊袖口上的桃色流蘇,道:“妹妹如此,吾又何嘗不是?貴妃有喜,皇上如此高興,總是要瞧一瞧。”
箏貴人揚了揚一彎細長清媚的鳳眼,冷淡一笑,道:“吾與貴妃又無淵源,她這般多子多福,吾何苦沾染。”
禧常在也輕搖小扇,道:“六宮同是姐妹,合該賀一賀。”
箏貴人對着豔烈十足的日光,揚了揚雙手纖纖十指上佩戴的鎏銀護甲,道:“禧妹妹倒是個熱絡人,貴妃一貫清冷,只怕是近不了身。”
祥妃微眯妙目,以手覆額擋着豔烈的日光,搖了搖絹絲竹花小扇,冷笑一聲便搖搖擺擺的走了。
然而承乾宮這邊,一個個滿是笑語嫣然,盈盈歡笑,內殿之中的細榻上換成了大紅色的流蘇帷帳,錦被的褥子也換成了海棠紅和合童子牡丹長春的圖案,繡着金銀絲穿嫩黃蜜蠟珠子的流蘇飄帶,牡丹是金邊錦紅的,長春花也是熱熱鬧鬧簇擁着的淡粉色,繁華似錦的叫人耳目一新。
此時的全貴妃正慵懶的臥在榻上,她位高恩深,寵愛無比,又有兩位公主相互傍身,一時之間奉承之人格外之多,門庭若市,顯赫一時。
芝蘭笑着捧着一碗冰糖西瓜,奉到全貴妃跟前,道:“這是從京郊一帶上來的西瓜,奴才着人化了冰糖,淋了上面,色澤紅亮,口味香甜,主兒嚐個鮮兒。”
全貴妃笑容緊緻,緩緩一笑,道:“也好先放下吧,吾這一胎懷得有些辛苦,神思恍惚,厭倦不已,全不像從前懷嘉妙、嘉音一般順暢。”
芝蘭含笑道:“主兒若是覺得身有不爽,心有不適,奴才着人請張太醫過來瞧一瞧,主兒以爲如何?”
全貴妃抿了一口玫瑰花茶,便疲倦不堪,道:“先不用了,張太醫伺候殷勤,自是閒暇不得。”
芝蘭笑了笑,道:“奴才得空,請黃御醫、江御醫、鞠御醫也是好的。”
全貴妃點了點頭,心頭一疑,道:“近來成貴人怎麼沒過來?”
翠芳撅了嘴,道:“奴才聽人說,成小主與祥主兒熱絡。”
全貴妃摸了摸鬢上簪的珠花,淡淡一笑,道:“隨她去吧,吾與成貴人不過是情面罷了,從小自不相識,情誼也是十分淺薄,說不上如何親熱,且她阿瑪與吾阿瑪早就出了五服。”
芝蘭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道:“奴才前兒聽郝進喜說,成小主雖是新寵,卻格外驕矜。”
全貴妃皺了眉,道:“果真?那她也未免嬌縱了,傳話給皇后,讓她仔細教導是了。”
待全貴妃身子漸漸濟事,便隨着衆人去往儲秀宮向皇后請安行禮。
全貴妃進去之時,皇后正捧了一卷敬事房的行房檔閒閒翻閱,她輕敷胭脂,淺掃香粉,狹長嫵媚的眉毛輕然的向上一挑,指一指東端跟前的座椅,道:“貴妃來了,難爲你不顧忌暑熱,這麼重的身子還趕來行禮。”
全貴妃略略福了一禮,莞爾微笑,道:“主兒言重了,奴才月份不足兩個月,還有八個月臨盆呢。”
祥妃轉着茶盞,磨出搓沙般的聲音,道:“貴妃福氣真好,皇上寵了幾日,便又有了,身段竟這般足實。”
全貴妃笑語嫣然,凝神一滯,撫着髮髻之後鑲着的一塊柳葉合心的扁方,道:“說來妹妹積福積德,才誕育了二公主,卻不想二公主羸弱,一場風寒便奪了性命,真是不該。”
起初祥妃神情從容,微而含笑,到末了聽了這話,臉上輕輕抽搐一下,冷冷道:“二公主遭人陷害才歿了,貴妃有臉這般渾說,仔細你的舌頭。”
全貴妃微微眯瞪着眼,髻上的珠翠步搖一動,沉聲道:“是麼?皇上珍愛公主,出生不過兩日,便擇了封號,二公主卻不見得如此榮耀。”
祥妃怒色洶涌,眉心扭曲,道:“二公主再不濟,也輪不到六宮婦人說三道四,照顧好你的胎,別像着從前一般沒了。”
全貴妃脣角上揚,婉聲微笑,道:“御醫日夜請脈,怎會沒呢?吾只是惋惜,二公主這般命薄。”
皇后清了清嗓音,揚眸相對,道:“貴妃與祥妃住嘴,二公主雖是歿了,到底也是皇嗣,皇嗣豈敢議論紛紛,眼下打緊的是阿哥。”
全貴妃、祥妃面含愧色,都垂下了頭。
聞聽皇后又道:“近來皇上忙於政務,幾個月不曾召幸,前兒吾伺候皇上飲宴,才瞧見皇上眼下青了一圈,皇上聖躬消瘦,食飲懨懨,患胃腸溼冷之症,如此一來,怕是不好。”
全貴妃妙目微睜,福了福身,道:“皇上聖體懨懨,是奴才等侍奉不周之故,但望皇后主兒降罪。”
靜妃、和妃也屈了屈膝,道:“奴才等侍奉皇上不周,但請皇后主兒降罪。”
皇后眉色一蹙,哀嘆連連,她單薄的身影在重疊繁複的金絲鳳袍下顯得端莊穆然,道:“都起身吧,吾並未面斥你們,只是皇上聖躬違和,這般疲憊,倘若妹妹們都濟事,也不至如此勞心了。”
和妃迎着皇后哀婉的臉色,道:“聽說慧禛公主不日便下嫁了,也不知公主額附是哪家的公子。”
全貴妃杏眸一凝,笑道:“慧禛公主正值芳華,妙齡下嫁,想來額附也是望族之後,世家之子。”
皇后垂了垂眉,微抿着茶水,沉聲道:“壽康宮的事兒自有皇上、太后做主,綿延子女,纔是緊事。”
全貴妃、和妃當下垂了頭,便不再提及慧禛公主一事。
皇后清眸一揚,道:“當下如意館的沈振麟父子,來給皇上與吾畫像,皇上登基許久,也該叮囑畫上了,且都跪安吧。”
全貴妃撫摸着肚子,福身一笑,道:“皇上與皇后主兒鶼鰈情深,奴才便不叨擾皇后主兒聖安了。”
養心殿東暖閣中,青磚翠瓦上放着海水紋花藍瓷大碗裡堆着冰塊,那冰塊上鑲着福字紋花圖案,風輪輪轉,涼風習習,甚是涼爽愜意。
道光正坐龍榻之上,他愁眉鎖展,形容消瘦,身着一身明黃織緞五彩金絲線繡彩雲金龍十二章紋龍袍,那龍袍乃是江南江南織造所制,圓領蹄袖、大襟右衽、裾兩邊開,綴銅鎏金鏨花扣五枚,明黃色曲水萬字蓮花暗花綢爲裡,緞面上鑲了盤金技法繡制金龍九條,寶相妝嚴,端然不語。
那道光新飾龍袍極是明黃閃爍,深肅莊重,一派皇家氣勢,兩肩前後正龍各一,交襟處行龍各一,袖端正龍各一,以五彩絲線繡制淡彩流雲,下幅爲福水壽山紋,前後下襬繡海水江崖,周身列十二章,間飾壽桃、蝙蝠紋,寓意吉祥。
便連殿外的郝進喜與秦世海,也是拱手笑道:“皇上這件龍袍,內務府一年前就趕了出來,做工精緻,繡工細巧,紋上的圖案暈色自然,繡線飽含絲光,並用金線裝點紋飾,紋飾明珠嵌翡翠點子,繡線斑斕,金彩交輝。”
秦世海笑道:“皇上在位八年,倡導勤勉節儉,從前的龍袍都上了內務府鎖了來,那金絲繡線傳世極少,甚是精密,制工仔細,極爲珍罕。”
而皇后端坐在道光一側,比之道光初年的青春姣好,綺年玉貌,如今的皇后玉色端和,雍容爾雅,穿一身金黃色百鳥朝鳳富貴牡丹繡千縷鳳紋吉服,領口和袖子滾着珍珠繡花雲邊,脖頸之上掛着的金約綴着青金石、綠松石、珍珠、珊瑚等各色名貴珠飾,懸着的一盤一百零八顆朝珠也珠色圓潤,華光熠熠,玉華璀璨,手上套着八隻赤金嵌珠翠瑛石填金護甲,足下一寸來高的花盆底鞋鞋尖上墜着紅玉紋穗,言談和藹,沉靜不言。
皇后緊握道光溫熱的手,笑道:“難得皇上與奴才同裱而畫,比之皇上初年面如冠玉,年少英俊,奴才年老色衰了。”
道光神色端然,不苟言笑,道:“皇后多慮了,你是中宮,不必多言。”
沈振麟手執畫筆,妙筆丹青慢慢塗抹,端詳一下畫一下,道:“皇上側目而視皇后主兒,姿態十分溫柔。”
道光便笑道:“那作完這幅畫,在作一幅朕與皇后相視一笑的畫。”
皇后莞爾含笑,道:“畫師在初年替吾作畫的皇后行樂圖,吾一直珍藏。”
沈振麟點頭笑了笑,道:“當年皇后主兒綺年麗貌,甚至端莊。”
就這樣,道光與皇后溫潤相笑,靜坐不言。
待到這一年的九月之時,炎熱難耐,暑熱更盛,京城之中也許久未降下細雨,熱風吹拂,人心躁動,令人難免會忡忡懨懨,鬱郁不安。
道光連日處理政務,目不交睫,衣不解帶。即便是身懷子嗣的全貴妃,也是數日未曾見過天顏了。
京中大旱無雨,時日長久,且滴雨未下,社稷農桑,秋收割地依舊無法進行,定會減產減量,顆粒無收。
京中若是收成大減,民心必定不穩。爲此,道光憂心忡忡,不僅素食一月,更是齋戒沐浴,前往京城的齋宮和天壇祈福求雨。
宮中上至尊貴的太后、皇后,下到一宮主位無一不潛心靜修在寶華殿、雨花閣等六宮供奉神佛的地方,誦經唸佛,伏地祈禱,希望上天普降甘霖,爲民解憂。
太后伏地而跪,手裡捻動着蜜蠟佛珠,一字一字的誦讀《金剛經》和《佛母經》,而皇后則跪在太后下端,也是雙手合十,字字誦讀。
寶銀自從指配給了榮海爲侍妾之後,伺候皇后的日子也是少了許多,她穿了一身淡色的衣裙,低聲道:“主兒誦經祈福了半日,想來也是累了,不如先去偏殿歇一歇。”
皇后緩緩睜開雙眼,噤聲道:“荒謬,太后都未肯離去,吾卻先行走了,豈非不敬太后。”
寶銀嚇得連連噤言。皇后婉聲道:“你且先回,備下一碗蔘湯,待吾休息了好進上一口。”
寶銀點了點頭,忙出去做了。
太后茹素吃齋,誦經祈福數日,想是身子十分倦乏,身子一個不穩險些倒在地上,張明得、桂姑姑都嚇壞了,忙不迭扶了太后。
張明得道:“回太后,您祈福誦經了六天,身子也不是鐵打的,奴才攙扶您回偏殿歇一歇,進一碗乳鴿紫蔘湯吧。”
桂姑姑一臉的憂心,道:“您身子再硬朗,也是不濟事。”
連皇后也膝行到太后的團枕下,柔聲細語,道:“皇額娘,您身子不好,便先回去吧,誦經祈福之事,交由奴才打理,再不濟還有祥妃、靜妃呢。”
太后扶過皇后的手,拭了拭淚水,道:“倒也不礙事,這麼大的事兒交給了你,也是不中用。眼下貴妃有娠,嬌貴一些,祈福半日便回去,靜妃連連小月,身子也不好,便交由皇后、祥妃主理。”
全貴妃、靜妃、祥妃忙頷首低眉,道:“是,奴才等謹遵太后安排。”
太后撫了撫皇后的雙手,道:“你貴爲皇后,身子也是十病九痛,等下吾回了,便吩咐其他人過來陪你祈福,再傳上恬嬪、珍嬪過來寶華殿祈福求雨。”
見太后如此吩咐下來,皇后微微露過一絲欣慰之色,道:“嗻,謹遵皇額娘吩咐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