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往靜妃腕上放了一塊素色絲帕,張永清忙跪地伸手搭了脈,他目上一喜,卻也沒說忙退了下去,緊接着鞠樹郴、鄧琰犁又搭了脈,微微片刻,含笑不語。
最後黃貞顯伸手搭了脈,他眉梢含笑,與幾位御醫思慮再三,忙叩了首,道:“奴才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靜主兒已有娠兩個月。”
道光一驚,旋即大喜,道:“黃御醫所言當真?靜妃又有娠了?”
黃貞顯磕了頭,含笑道:“龍裔之事,奴才豈敢扯謊?靜主兒已兩月有餘,近三個月身孕。”
靜妃滿面紅暈,大喜過望,道:“御醫所言是真?奴才……奴才又有娠了?皇上您聽,奴才有娠了。”
皇后的笑意溫暖如三月春風,福了一身,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剛纔奴才查過敬事房記檔,確實如此。”
道光喜不自禁,不覺拍手含笑,忙挽過靜妃的手,便笑色吟吟,道:“靜妃你太有福了,不過幾次又懷上了,朕失了奕綱、奕繼,不能再失這一胎了,等下你搬到天地一家春與禧貴人同住,朕要親自照顧你的胎兒。”
靜妃溫順擡眉,挽着鬢後垂落的髮絲,牽着金翠珠花,琳琅釵翹,笑道:“多謝皇上,有皇上隆恩庇佑,奴才一胎定圓圓滿滿。”
道光深情凝望着靜妃,見她笑靨如花,溫柔怯首,不覺眸中含笑,心內搖盪。
道光笑容越發濃厚,心情也是十分歡悅,道:“靜妃有娠,來之不易,這一胎便由張永清、鞠樹郴、鄧琰犁三位御醫仔細照顧,若是不精心還像上幾次一般,那你們幾個也不必留在紫禁城伺候了。”
張永清、鞠樹郴等幾位御醫渾身一寒,止不住的叩頭,道:“奴才定仔細伺候靜主兒胎兒,不勞皇上掛心。”
皇后忙揚聲傳了貴妃、祥妃、和妃、玲貴人、禧貴人,道:“快來,咱們六宮頂天的喜事,都在靜妹妹、禧妹妹肚子上呢。”
衆人一聽,便知靜妃又有娠了,忙福了一禮,道:“恭喜皇上,恭喜靜妃。”
道光揚聲一笑,便道:“靜妃有娠不易,朕登基幾年,六宮所出之子,皆是靜妃所生,靜妃一胎若是阿哥,朕便好好賞你。”
皇后也是一笑,道:“八旗秀選,六宮女眷,若一個個都如靜妃、禧貴人爲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奴才就算殉了也有臉面天顏了。”
道光眸色越發明亮,捻着七寶佛珠,道:“皇后有心了,靜妃一胎必由皇后親自照顧,御醫開的生藥方子,也要傳壽藥局逐一篩查,萬不可如從前一般,早殤夭折。”
皇后微笑點頭,轉頭便道:“翠雯、翠芸,今兒晚收拾下,吾要去佛光院爲靜妃、禧貴人進香祝禱,答謝神恩,貴妃、祥妃、和妃也去。”
全貴妃、祥妃、和妃忙俯首下跪,道:“奴才等謹遵皇后主兒安排。”
道光攥着皇后溫熱的手,溫和一笑,道:“皇后費心了,這等小事也要親力親爲,你身子不好,仔細鳳體。”
皇后笑着捋了捋耳邊的鬢髮,眼中盡是晶瑩淚光,道:“皇上見外了,奴才身爲中宮,乃是嫡母,靜妃、禧貴人有娠,臣妾十分高興。”
順喜也垂頭一笑,道:“回皇上,這等喜事,太后那邊也要知會一聲,太后素來喜愛靜主兒,如今靜主兒有娠,太后不知如何歡喜。”
道光點了點頭,便笑道:“順喜說得對,皇額娘那邊也要過耳,皇額娘潛心爲朕祈求國運昌盛,子孫繁茂,皇額娘如此關愛六宮,朕頗爲感動。”
順喜笑着腆臉,道:“那奴才這就回去傳旨,曉諭六宮。”
道光微微頷首,執着靜妃的手,相視而望,溫柔不言。
皇后看了衆位嬪妃宮人散去,殿內只剩下了王嬤嬤、陸忠海,她一張端莊秀麗的臉孔漸漸暗沉了下來,道:“靜妃這般爭氣,不日之間又懷了。”
陸忠海輕聲道:“主兒,能懷上是本事,生下來纔是能耐。”
皇后神色一片清冷,道:“這話不假,靜妃接連產子,奕綱、奕繼相繼夭折,這一胎到底如何,也未可知。”
王嬤嬤端了一盞茶,道:“奴才問了蘇御醫,靜妃身子柔弱,有下紅之症,且靜妃入宮五年,連連有娠,內裡到底是虧了。”
皇后抿了抿茶水,道:“皇上如此鄭重囑託,吾不得不盡心盡責,安撫靜妃。”
陸忠海道:“主兒仔細鳳體,萬不可傷了身子。”
皇后眸光一冷,道:“大阿哥近來在御前如何?皇上可曾誇過他?”
陸忠海皺了皺眉,道:“回主兒,奴才私下問了伺候阿哥爺兒的小祿子,阿哥爺兒屢遭皇上申飭,辦事也不得力,常在府中打罵福晉,連前年收的格格都活活吊死了。”
皇后心下一驚,臉上越發惶恐不及,道:“大阿哥怎敢這般放肆,何時之事?怎麼吾全然不知?”
王嬤嬤道:“去年的事兒,那時主兒尚在病中,奴才也不好叨擾主兒清安。”
皇后牽動着耳上綴的三顆珍珠鑲翠璽耳環,那笑色像一池子冰,寒冷幽幽,道:“真是個混賬東西,沒想到大阿哥這般蠻暴,真是白了吾多年教導之心了,皇上知道麼?”
陸忠海低了低聲,道:“奴才不敢曉諭皇上,皇上知道了,定會龍顏大怒,傷了大阿哥母子。奴才還聽人說,當日在壩上偷襲貴妃母女的,也是大阿哥所爲。”
皇后震驚得一臉愕然,雙脣也是顫顫抖抖,怒道:“這個逆子!簡直是大逆不道,和妃怎麼生了這麼一個不提氣的蠢貨。”
王嬤嬤垂聲道:“主兒別惱了,大阿哥雖在您名下撫養,畢竟早已分房開府,與主兒一切無關,大阿哥自小頑劣,最不得皇上喜愛,長得二十歲了,連一本書都背不下來。”
皇后挽着鬢後垂落的髮絲,牽着金翠珠花,琳琅釵翹,道:“皇上的子嗣,一切由皇上做主便是,他這樣不堪,早晚會生出禍事,吾可不想深受其害,被後世兒孫指手唾罵。”
陸忠海、王嬤嬤忙頷了頷首,又給皇后主兒點了一壺檀香末,才漸漸下去。
離了上下天光,祥妃便扶着章廷海的手,慢慢欣賞着圓明園的春色美景。
章廷海思索再三,還是壓低了聲音,道:“主兒,禧貴人有了,連靜妃都有了,主兒如何處置?”
祥妃擡眼一笑,冷哼一聲,道:“倒便宜了那個賤人,不過幾日功夫都有了。”
章廷海賠笑道:“主兒年輕,遲早會再有娠,倒是貴妃嘴酸臉硬,手段狠毒,主兒跟她鬥,實在犯不上。”
祥妃伸手摺了柳樹上吹落的青翠柳條,眉色歡悅,笑容甜美,越發襯着她的一張圓臉,白嫩勝雪,春色無邊,道:“吾纔不肯跟她鬥呢,靜妃也不足爲懼,生三胎死三胎,倒是禧貴人一胎,太醫說是個阿哥,咱們得小心了。”
主僕正說着話,但見從勤政殿這邊向着天地一家春走過來幾個太監,手裡捧着幾個鳥籠子。
章廷海海定睛一瞧,便是御前的苑長青,祥妃使個眼色,章廷海忙上前招呼去了。
苑長青見是祥妃,忙一路小跑過來請安問好,賠着笑臉,道:“奴才請祥主兒安,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祥妃擡了擡手,笑道:“公公這麼急三火四是往哪兒走?”
苑長青忙道:“主兒擡舉,奴才奉皇上旨意,往禧小主的天地一家春走一趟,這不才出了勤政殿,便瞧見了主兒。”
祥妃的眉色一彎,溫暖如春風滿懷,道:“算是你巧了,皇上新賞了禧貴人東西?”
苑長青巴望着眼兒,笑道:“嗻,皇上得知禧小主喜歡鸚鵡、八哥、臘子、飛龍,便着奴才送一些給小主,供禧小主賞玩。”
祥妃臉色微微一沉,便道:“禧妹妹有娠,你們仔細着伺候是了,皇上跟前也能討一份賞,走吧,廷海。”
苑長青忙一迭聲道:“奴才恭送祥主兒。”
直到苑長青等人走得遠了,祥妃嫣然回眸瞥了一眼他遠去的背影,不覺眸下生出冷光來,道:“禧貴人得皇上如此垂幸,倒便宜了她們幾個蹄子。”
章廷海含了笑,道:“主兒不惱,禧貴人才兩三個月,最好下手。”
祥妃冷冷一笑,脣邊凝了一絲冰霜,道:“她這一胎是個阿哥,若是養成了,便要晉妃,眼下皇上最缺阿哥,勢必會捧在掌心,珍惜如玉。”
章廷海頷首低眉,道:“嗻,這樣好的時機,主兒萬不可便宜了禧貴人。”
祥妃停下了腳步,甩着雲霧朵玫瑰繡花手絹,雲淡風輕笑了笑,道:“原想皇上登基的第一胎會是我生的,卻不料靜妃搶了先,不過她的孩子死的死,歿的歿,也是不中用。”
章廷海低了聲,道:“主兒若再有娠,誕育阿哥,貴妃之位如何做不得?”
祥妃眸中含了一縷狠意,道:“她喜歡鳥兒魚兒,從前箏貴人養魚,被夜裡來的野貓撞了胎,無故小月。”
章廷海道:“是,主兒好記性,箏小主驕縱任性,還不老實,實在不配爲皇子生母。”
祥妃撫着香腮,輕笑一聲,道:“那是她沒福,吾記得前兒去勤政殿請安,順喜說三額駙從木蘭狩獵抓來了一隻隼,請皇上把玩,皇上嫌隼長得兇悍,便養在了後殿的籠子裡,既然禧貴人這麼喜愛鳥兒,想個法子把那隻禽獸送到天地一家春。”
章廷海忙點頭一笑,道:“奴才知道了,那隻隼,奴才可是瞧過,嘖嘖,那個樣子長得是兇猛。”
祥妃的脣角勾起了一絲決絕狠辣,道:“溫順像綿羊有何意思?兇猛彪悍才能掀起一陣波瀾。”
全貴妃陪伴禧貴人回了天地一家春,此處離道光所居住的勤政親賢殿只一步之遙,十分方便。
見了禧貴人回來,侍婢、太監趕忙迎接上來,攙腰的攙腰,扶手的扶手,生怕禧貴人受了一點怠慢委屈。
全貴妃細細打量天地一家春,不覺裝飾華麗,佈局精巧,內外細緻,侍奉的奴才宮女更是數十個,都整整齊齊候在一側,屏聲斂氣,安靜不言。
全貴妃笑着揚了揚杏子黃金絲絹子,道:“皇上厚愛,親自擇了天地一家春給妹妹住,住的可還習慣?”
禧貴人忙笑道:“圓明園的宮殿裡頭,也就這兒離勤政殿近一些,姐姐也是知道,妹妹不太得寵,有了身孕才勉強住在這邊,要不然就安排到了更遠地兒了。”
全貴妃忙按住她的嘴,示意她噤聲,道:“別說渾話,有了身孕才能扭轉乾坤,平步青雲,若是沒有,一輩子都擠在見不得人的地兒。”
禧貴人婉然一笑,道:“是,奴才也是這樣想,奴才在這兒安心養胎就是了。”
全貴妃含笑雍和,道:“這個天地一家春,可不是旁地兒,乾隆爺的孝儀純皇后,便是在這兒生下的先帝,就連先帝的孝淑睿皇后也是在這兒生的皇上,可見這兒是有福之地。”
禧貴人更是欣喜,撫着肚子笑個不停。只聽外頭的太監小鎖子,進來打個千,道:“回貴妃主兒,禧小主,御前的苑公公來了。”
禧貴人揚眉一挑,道:“天熱,快把苑公公請進來,仔細着冷風吹,身上涼。”
那苑長青走了進來,忙拂了拂衣袖,屈膝行禮,道:“奴才請貴妃主兒安,禧小主安,兩位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禧貴人眉梢眼角含着笑色,道:“快起身說話。”
苑長青賠笑道:“奴才得了皇上旨意,說小主喜歡賞花鳥魚蟲,特着了奴才給小主送來了一對兒金毛鸚鵡,供小主把玩。”
苑長青才說着,揮了揮手,身後跟隨的幾個小太監忙把鳥籠捧在禧貴人、貴妃眼前。
全貴妃倒是笑了笑,道:“吾瞧顏色倒是喜慶,毛色也是周全,果真是你金貴,皇上這般寵着。”
禧貴人臉上微微一紅,苑長青忙道:“主兒說的是,皇上說了,禧小主身子金貴,去一趟河邊湖上也是不安,這一對兒金毛鸚鵡是從前園子裡養的,三四年了,很得皇上喜歡。”
全貴妃撇了撇春蔥十指上塗抹殷紅的指甲,含着如雲霧般嵐嵐的笑容,道:“好了,禧妹妹,既然你喜歡,那就着人掛在廊下,也好細細瞧上一瞧。”
禧貴人點頭微笑,吩咐着小鎖子,道:“還不快按着貴妃主兒吩咐,把鳥籠子掛在穿花遊廊下。”
小鎖子答應了一聲,便接過了鳥籠,掛在了遊廊的木架下。
全貴妃瞧了瞧窗外,便道:“時辰也不早了,吾也要回去照顧公主,禧妹妹是頭一胎,定當格外謹慎,吃喝湯藥也定要讓御醫瞧完,再細心服用。”
禧貴人燦爛一笑,道:“多謝貴妃主兒囑託。”
這一日太后與侄兒玉璸、玉琦說完話,便在天然圖畫的後殿焚香靜坐,慧禛公主捧了一本《佛母經》來供太后誦讀。
慧禛公主笑道:“皇額娘日日盼着皇兄六宮能開枝散葉,綿延不絕,連經本都是《金剛經》、《佛母經》,可見皇額娘對皇兄極是用心。”
太后讀了幾段梵語,不太通透,便撩了經書,笑道:“皇帝年歲長,不比加冠、而立,年輕體盛,且瞧六宮嬪妃,有哪一個是爭氣的。”
慧禛公主自下嫁給上書房大學士博爾濟吉特·那木圖,便十分矜重,笑道:“皇額娘爲皇兄挑選秀女,個個端莊,只是秀女雖好,到底不濟事。”
太后輕哼一聲,扶着慧禛公主的手,抿了一口蜜茶,道:“誕育不下阿哥,光生一羣公主有何用?你且瞧瞧六宮這些貨色,有哪個是好的。”
慧禛公主撿了一枚杏子酸,含而入嘴,道:“只可惜了二阿哥、三阿哥,好好的孩子,說沒就沒了。”
太后穿着一件藍緞地圓紋如意襟坎肩,配着一身湖綠色繡花長袍,用銅鎏花紋扁方挽着頭髮,道:“到底是不中用,如今只盼着禧貴人一胎,順順當當,誕育一位康健阿哥。”
正說着話,張明得滿臉笑色,連腳都險些拌倒,忙下了跪,道:“奴才恭喜太后,恭喜皇上了。”
太后皺了皺眉,道:“怎麼了這是?這般不穩重。”
張明得笑得眉開眼笑,頷首道:“回太后,御前傳來消息,靜主兒有娠兩個月了。”
太后一聽,果是大喜,慧禛公主忙道:“靜妃身子現在可好?”
張明得笑得像三月和煦的春風,道:“回公主,靜主兒身子無恙,皇上指了黃貞顯、張永清、鞠樹郴、崔良玉、趙汝梅、韓玉鶴六位御醫日夜診脈,想來靜主兒一胎,必得穩穩當當。”
太后往香爐裡添上一壺香片,頓時清香沁人,笑道:“去傳吾懿旨,叫靜妃珍重身子,安心養胎,若是這一胎再有閃失,太醫院的御醫一律收入官奴,趕出紫禁城。”
張明得連連答應,忙下去往上下天光那邊傳旨。
桂姑姑眉色溫和,笑道:“奴才恭喜太后,說來靜主兒果真有福,一胎接着一胎。”
太后笑意也是深深,一下一下撥着鎏金琺琅暖爐的火苗,道:“靜妃身段是好,瞧着年紀小,肚子卻這般爭氣,六宮數她有娠最密。”
慧禛公主含了笑,道:“是,皇額娘仔細叮囑靜妃,皇兄膝下唯有公主,若是胎胎都是阿哥,也是續了愛新覺羅一脈。”
太后以手絹掩脣,進了一片橘子瓣,道:“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子嗣昌盛纔是太平景象,大阿哥實是不堪,若有聖祖兒子一半資質,吾也不必這般勞心了。”
慧禛公主也撿了一塊橘子,輕含入口,笑道:“皇額娘說的極是,聖祖皇帝剛滿加冠之年,便有允褆、允礽、允祉、世宗四位垂髫阿哥,可見皇兄不敵聖祖了。”
太后微微一笑,道:“聖祖皇帝一生兒孫昌茂,別說你皇兄,就是滿打滿算誰也不如聖祖。桂姑姑,你去挑些阿膠、靈芝、燕窩給靜妃送去,挑些紫參、蜜棗給禧貴人,再挑蓮子、紅棗、枇杷露、當歸膏給貴妃、祥妃的公主送去。”
桂姑姑一笑,忙福了身子,道:“嗻,奴才這就下去挑,一樣不落。”
慧禛公主畫着柳葉眉,頭髻上也懸着一支鎏金步搖,笑道:“皇額娘當真心疼靜妃、禧貴人。”
太后的笑容如遠山青嵐,越發濃厚,攥着慧禛的手,笑道:“吾更疼你,你與那木圖(博爾濟吉特氏)成婚半年,也該適時爲吾誕育皇孫了,有兒有女,兒女雙全,纔是真正有福。”
慧禛公主的臉上並不見如何喜色,只含着薄笑,溫婉點頭。
這一晚道光翻了祥妃綠頭牌伺候。全貴妃心中酸苦,也不過淡然一笑,看着天色尚早,便留了壽惠、壽安兩位公主在閣子裡用了晚膳。
圓明園不比宮內食物精緻,花樣百出,倒也乾淨爽口,母女三人用完了一桌子菜後,便趁着燭火通亮說起話來。
全貴妃一向喜愛詩詞,雅好筆墨,見壽惠公主習的字娟麗小巧,大有進益,而壽安公主習的字也是闆闆正正,心下很是歡喜欣慰,便親自看着她二人習字誦讀。
壽惠公主今年不過六歲,長得模樣嬌美,玲瓏可愛,很有當年全貴妃十二三歲之時的天然姿色。她寫完了一篇字,便道:“額娘,這兩日皇阿瑪不常去書房教導兒臣了,兒臣都有十幾天看不到皇阿瑪了。”
全貴妃臉上一愁,笑着撫了撫她的額頭,道:“皇阿瑪勤勉朝政之事,自是無暇顧及壽惠,難道你皇阿瑪不過來,你就不仔細讀書了麼?”
壽惠公主搖了搖頭,道:“兒臣不是這樣想的,只是從前皇阿瑪總會來看壽惠,也總會來看額娘。”
全貴妃自是無言以對,滿面愁容看了一眼芝蘭,芝蘭也是無可奈何,笑着哄道:“公主乖,皇上常常都來看望額娘,只是公主睡覺了,沒瞧見皇上。”
壽惠眸子一閃,道:“額娘,芝蘭姑姑說的是麼?”
全貴妃泛着慈愛之色,微微一笑,道:“芝蘭姑姑何時哄騙過你?趕緊寫吧,若是寫晚了,明日晨起,也是沒精神向皇阿瑪請安。”
壽安寫滿了一張紙《詩經》,笑嘻嘻道:“額娘,女兒已經把《國風》寫完了,請額娘過目。”
全貴妃拿過來一翻,吟讀了兩遍,笑道:“壽安的字寫的越發精進,比姐姐寫的好多了。”
全貴妃不覺輕聲一讀,道:“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樂只君子,福履將之。南有樛木,葛藟縈之。樂只君子,福履成之。”
壽惠公主笑道:“額娘,這首詩是何意?兒臣不懂,但請額娘賜教。”
全貴妃摸了摸壽惠公主的頭,眼中含了薄薄的笑意,道:“好了,你還小,日後額娘在告訴你,趕緊寫了,寫完芝蘭姑姑帶下去安置。”
母子三人正柔情相視,溫馨相對,忽然間外頭喧譁聲大起,驚破了圓明園靜謐安和的夜晚。跑來的是翠芳,她有幾分急切,道:“貴妃主兒,不好了!禧小主受驚小產了!”
全貴妃渾身上下陡然一凜,一顆心噗通跳個不斷,聲音變得都尖利了,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怎會受驚小產?”
翠芳渾身都在發抖,雙脣更是打顫,道:“奴才不知,奴才只聽順喜公公揚聲一喊,便回來稟主兒了。”
翠芳嚇得臉都白了,壽惠和壽安聽見貴妃厲聲質問,也嚇得哇哇大哭起來,頓時,殿裡亂的一團糟。
全貴妃一路上扶着芝蘭、趙得海的手,感覺手心都汗津津的,一顆心更是慌亂跳個不停,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