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的稍晚些時候。
瓊省，陵水基地。
海軍航空兵9師的會議室裡，十幾名飛行員正擠在一起，盯着投影屏幕上關於多國聯合軍演的新聞報道。
戰備狀態下，他們肯定不能離開營區，但又不是所有飛行員都需要坐在飛機裡面隨時準備升空。
剩下的人精力無處發泄，只好聚在這裡，等待着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畫面中，華盛頓號和里根號兩艘核動力航母並肩航行，周圍環繞着海上自衛隊的日向號直升機驅逐艦和十餘艘護航艦艇，擺出航母戰鬥羣在展現威懾時標準的密集陣型。
即便隔着無線電信號，也能感受到那場面壯觀得令人窒息。
“看看，華盛頓號和里根號都出動了。”27團最年輕的中隊長趙明輝撮着牙花子說道，“還有海自那艘不倫不類的直升機驅逐艦……真是難得的大場面。”
此時的轉播信號已經切換到了另一個角度，四架超級大黃蜂戰鬥機從航母甲板上同時呼嘯升空，在碧海藍天間劃出有力的弧線。
隨後，鏡頭又切換到俯視角拍攝的艦隊全景，十餘艘艦艇組成的龐大編隊在海面上犁出白色的尾跡，宛如一柄利劍指向北方。
正如這次聯合演習的名字那樣。
“對抗-北方”。
可以說是演都不演了。
赤裸裸的威脅。
團長林守超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擊桌面。
這位四十二歲的海軍上校有着典型的軍人氣質——寸頭、方臉、眼神銳利如鷹。
“這架勢，且有個十幾年沒見過了。”
他的語氣中滿是對往事的感慨。
1996年那會兒，林守超還是27團年輕飛行員中的骨幹，第一個在請戰書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如今15年過去，再一次面對兩艘航空母艦時，曾經的英俊小夥已經快要沒了頭髮，考慮問題的方式也成熟了很多。
不過，相比於他的髮量，更加今非昔比的，還是如今這批年輕飛行員們的心態——
從剛纔趙明輝的語氣中，根本聽不出多少咬牙切齒的憤懣。
更多的反而是調侃、玩味，以及……
躍躍欲試。
“團長，這麼幹看着不是個事啊……”趙明輝轉過頭來，說道，“不知道咱們能不能有機會去轉一圈……”
在21世紀的華夏軍隊看來，美軍已經只能算是“等量齊觀的對手”。
就連這樣請戰的場面，都少了很多一去不復還的悲壯氛圍。
以至於讓林守超有點不習慣。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努力冷卻着氣氛：
“這個演習會在巴拉望島附近區域進行，主要是蘇祿海和蘇拉威西海，最北不會越過馬尼拉灣……從法理角度出發屬於公海和他國的經濟區，我們也不好擺出攻擊性過強的姿態。”
稍作停頓之後，他又繼續道：
“另外，就算經過空中加油，我們的戰鬥機也很難在那裡保持足夠的滯空時間，而大型特種機……如果缺少護航的話，也很難突破航母艦載機的重重攔截。”
在雙方都不能開火的默契下，只要願意，總能飛到對方艦隊上空。
但大家心裡都有數，如果是在別人的雷達鎖定下，幹這種事其實並不長臉。
“再說了，咱們也不能算幹看着，這不是作爲支援力量在戰備狀態了麼。”林守超扯了扯身上的飛行夾克，接着把屏幕上的英語新聞切換成央視的報道。
【海軍‘江城’號、‘星城’號導彈驅逐艦和‘黃山’號護衛艦組成編隊，前往演習區域進行查證監視和處突準備，航空兵部隊隨時待命……】
但顯然，這種程度的參與並不能滿足年輕戰士們對於建立功勳的渴望。
“陸基航空兵的使用侷限性還是太大了……”另一名中隊長王自勇嘆息道，“看來還是得有航空母艦，才能突破作戰範圍的限制……”
“航母暫時離我們還是太遠了。”趙明輝搓了搓手，“但要是他們能再北上個三五百海里，那就跟當年……”
“咳咳——”
眼見着部下們的討論逐漸往危險方向靠攏，林守超趕緊咳了兩聲打斷：
“老師長和王參謀長他們那次是可遇不可求，英國人沒想到咱們有能力做出反應，哪有那麼容易讓你再趕上一回？”
積極求戰是一回事，但別人現在還老老實實呆在公海里，你主動盼着人家進來侵犯我方權益，那是另外一回事。
私下裡說說當然沒問題，但絕對不能養成習慣。
否則要是被領導聽了去，難免給人留下唯恐天下不亂的印象。
不過，面對林守超的反應，趙明輝並沒有回話，只是撇了撇嘴——
團長嘴上冠冕堂皇，但他剛纔只說了“當年”兩個字，對方就主動提到了那次築堤行動，顯然心裡也是早有想法。藏的好罷了。
林守超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於是趕緊轉移話題：
“其實在多島礁的複雜海域環境下，航母戰鬥羣也未必能施展得開。”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不過我倒是聽說，上級正考慮在幾個關鍵島礁建設前線機場……”
這句話像一顆火星落入乾柴，瞬間點燃了年輕飛行員們的熱情。
“除了永興，還有哪個島礁有建設機場的條件？”
“永興離咱們太近，前出的意義也不大……”
“莫不是要填海造陸？”
“……”
林守超擡手示意大家安靜：“這些都是遠期規劃。眼下我們——”
他的話被突然打開的會議室門打斷。
剛剛結束地面戰備值班的飛行員劉志剛走進來，找了張椅子坐下後猛灌了兩口水：
“團長，我剛纔聽到無線電裡面說，一艘阿特里奧·理查德號巡邏艦和一艘拉古納號坦克登陸艦已經離港，正朝西北方向航行！”
一句話，讓整個會議室裡的氣氛瞬間灼熱起來。
“真是太好……太欺負人了！”
趙明輝拍案而起，只是語氣中半點聽不出被欺負的感覺，反而像是條聞見了血腥味的鯊魚。
其餘飛行員也紛紛表態，慫恿林守超帶頭請戰。
不管能不能起飛，至少得先把態度給表示出來。
這一次，就連後者自己都有點心動：“目的地確認了嗎？”
“還沒有，但從航向判斷，基本可以推測是向島礁運送額外的裝備或者建築材料。”劉志剛此時卻顯得非常冷靜，“實際上，那附近有一支護衛艦編隊正在保護石油勘探作業，我聽到上級已經派襄樊號和江門號去攔截處置了。”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在了衆人臉上。
一艘053H3和一艘053H1G，算不上什麼主力艦艇。
然而對方那兩艘船加在一起，總共只有一門76mm和4門40mm炮，確實有那麼一億點火力差距。
恐怕不太需要航空兵支援……
十幾個人再次坐了回去。
“你們也別太泄氣，照目前這個局面發展下去，以後針鋒相對的機會少不了……”
林守超安慰的話說到一半，遠處卻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鳴聲。
由遠及近，迅速變得震耳欲聾。
那聲音沉悶如雷，絕不像9師裝備的任何一種戰鬥機，殲11BH和殲轟7A用的都是小涵道比渦扇，聽起來應該更加尖銳纔對。
“什麼情況？”王自勇第一個站起身，其他人也紛紛跟着涌向窗邊。
林守超最後來到窗前，部下們自動給他讓出了視野。
他擡頭望向天空，看到有些陰沉的天幕上，兩架飛機正緩緩從雲層中現身——
前面是一架常見的轟-6轟炸機，後面則跟着一架更大的運輸機。
“伊爾76？”劉志剛語氣有些疑惑，甚至把腦袋探到了林守超眼前，“往咱們這運彈藥和備件的？”
“怎麼可能……”後者拍了他一下，“運彈藥帶着架轟炸機幹嘛……而且咱們也不缺戰備庫存。”
二人說話間，前面的那架轟6已經把高度降低到了足以看清細節的程度。
並沒有轟6M標誌性的玻璃頭錐，說明至少不來自南海艦隊航空兵。
而更加引人注目的是，那架飛機下方還帶着一個奇怪的物體。
從掛載方式看，似乎是一枚導彈。
但體積卻大到完全不合理。
“我艹，那是什麼鬼東西？”王自勇眯起眼睛，“空射彈道導彈？”
“不像……”劉志剛搖頭，“誰家彈道導彈是短粗形狀的，還有那麼明顯的倆彈翼？”
林守超沒有加入討論，他的目光鎖定在轟6側面——
那裡刷着一組五位數的機號。
雖然辨識不出具體數字，但卻能看出是紅色的。
顯然，這架飛機來自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