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被他最後一句話逗得扯了扯嘴角：“炸掉華爾街？那倒是能立刻終結所有煩惱。”
隨後放下咖啡杯，正色道：“說正經的，既然華夏的反制遲遲不來，或者說力度遠低於預期，而市場也初步穩住了，風險似乎有所釋放。你看……”
他指了指屏幕上一位分析師的觀點：
“不少聲音認爲部分優質半導體股可能超跌了，存在技術性反彈的機會。我在考慮，等會兒開盤後，是不是可以把上週減倉的部分，小幅度地、選擇性地補回一些？比如ASML、或者業務受華夏影響相對較小的公司？”
理查德停下動作，開始認真思考着戴維的建議。
作爲頂尖的投資者，時刻根據新信息調整策略是本能。過去幾天的平靜和市場的相對穩定，確實讓他緊繃的神經也鬆動了些許。
或許，華盛頓的“核選項”真的震懾住了對手？
又或許，市場的第一反應已經過度？
片刻之後，他回答道：
“我準備開盤後觀察半小時，如果半導體板塊能穩住，甚至小幅反彈，就把之前撤出來的一部分資金，比如20%-30%，重新加回去。重點考慮TSMC和ASML這種壁壘最高、受影響相對間接的龍頭。畢竟，長期看，先進半導體的需求只會增不會減……”
然而，話才說到一半。
“叮咚！”
“叮咚！”
兩聲清脆而急促的提示音，幾乎同時從理查德和戴維放在桌上的手機中響起。
並非普通的郵件或消息推送，而是公司內部最高優先級、用於傳遞重大突發市場敏感信息的專屬警報音！
兩人臉色瞬間一變，幾乎以完全同步的動作抄起自己的手機。
指紋解鎖，屏幕亮起。摩根士丹利內部信息系統的推送卡片上，一行加粗的猩紅色標題刺入眼簾：
【緊急快訊】華夏宣佈對關鍵材料實施出口管制！清單公佈！
與此同時，休息室牆壁上懸掛的巨大電視屏幕中，CNBC的畫面也猛地切換！
剛纔還在侃侃而談的市場分析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神情無比嚴肅的新聞主播，背景屏幕被打上了“BREAKING NEWS”（突發新聞）的鮮紅標識。
“現在緊急插播一條重大新聞！”主播的語速極快，“就在幾分鐘前，華夏方面發佈公告，宣佈爲維護國家安全和利益，履行防擴散等國際義務，決定對包括Co-C-hBN類電極材料在內的總計六大類、27小類物項實施出口管制，該決定自公告發布之日起即刻生效，更多細節會在接下來的……”
彷彿一道無形的霹靂在狹小的休息室內炸開！
理查德和戴維感覺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凝固了，心臟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二人沒工夫等着電視新聞的慢條斯理，趕緊低頭打開手機上的簡報。
前面的內容並不關鍵，內容也跟剛纔電視上的區別不大。
關鍵在後面的清單上。
【……根據《出口管制法》《對外貿易法》《國家安全法》等法律法規，決定對下列物項實施出口管制……】
【第一類：Co-C-hBN（摻鈷立方氮化硼）及其相關前驅體材料、複合材料…第二類：大尺寸、高質量單層立方氮化硼（c-BN）薄膜及襯底…第三類：用於上述材料合成的‘單分子陣列激光編程設備’及其關鍵部件…第四類：金屬釤（Sm）、釓（Gd）、釔（Y）的單質、合金、化合物及含上述元素的製品……】
“電極材料！！！”理查德失聲低吼，彷彿被毒蛇咬了一口，臉色瞬間煞白！
戴維也猛地倒抽一口涼氣，手機差點脫手掉落！
這個消息，對於他們這些時刻關注前沿科技投資的人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
Co-C-hBN，單分子陣列摻鈷立方氮化硼。
自兩年前由華夏科學家團隊在《自然-材料》上發表突破性論文以來，它憑藉其超凡的特性迅速成爲全球新能源、尤其是下一代超高性能鋰離子電池和固態電池領域公認的“聖盃”級材料！
它能讓電池的能量密度和充電速度提升數倍，循環壽命大幅延長，且安全性極高。
然而，這種材料的合成極其困難，涉及複雜且精密的原子級摻雜控制，其核心專利和最初的生產工藝牢牢掌握在華夏幾家頂尖的研究機構和初創企業手中。
儘管過去一年，巴斯夫、LG化學、陶氏化學等巨頭都宣佈取得了實驗室突破，但大規模、低成本、高一致性的工業化生產，仍然依賴從華夏進口的關鍵生產設備和核心原材料。
公告中前兩類，是合成Co-C-hBN材料的必須條件。
而後兩類則是將Co-C-hBN用於鋰電池內部的必要原料。
“完了…”戴維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困惑，“怎麼會是Co-C-hBN？！這…這和半導體制裁有什麼關係？”
在他看來既然之前華盛頓方面所發佈的禁令只涉及半導體制造行業，那麼一切都應該侷限於這個領域之內。他們幾乎是本能地認爲，自己應該獲得天然且永久的主動權。
然而，正如幾天前二人所說的那樣。
這已經是一場戰爭。
戰爭，不會只維持在發起者想要的戰線上。
這個時候，理查德率先反應過來。
“不知道，而且眼下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他揣回手機，從旁邊撈起西裝外套，“現在的問題是他們真的轟炸了華爾街！”
戴維也緊跟着如夢初醒，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8點42分！離開盤還有1小時18分鐘！”他看了眼表，甚至連沙發上的外套都沒來得及拿，“快！回交易室！立刻！馬上！”
整個摩根士丹利，乃至整個華爾街，在這一刻都陷入了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漩渦！雖然交易所尚未開盤，但盤前交易市場（Pre-Market）已經一片腥風血雨！
Co-C-hBN的核心概念股、那些宣稱在此領域取得進展或與華夏供應商有密切合作的公司：
QuantumScape (QS)：這家專注於固態電池、將Co-C-hBN視爲核心電極材料的明星初創公司，盤前股價瞬間崩跌68%，直接腰斬再腰斬！
LG化學母公司 LG Corp在韓國股市已收盤，但其美國存託憑證（ADR）盤前暴跌32%。
特斯拉作爲最積極推動高能量密度電池應用的車企，其電池供應商嚴重依賴相關技術和材料，盤前暴跌21%。
陶氏化學(DOW)：其宣稱的Co-C-hBN合成項目被視爲重要增長點，盤前暴跌18%。
Albemarle (ALB)、Livent (LTHM)等鋰業巨頭：因擔憂電池技術路線受挫影響長期鋰需求，盤前跌幅也超過10%。涉及釤、釓、釔等稀土元素開採和加工的礦業公司，如 MP Materials (MP)等，盤前同樣大跌12%以上……
華爾街在戰慄。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距離9點30分開盤越來越近。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氛圍達到頂點，所有人都以爲一場堪比2008年的崩盤即將上演時——
美國東部時間8點50分，距離正式開盤僅剩10分鐘！
特斯拉的官方賬戶、官網投資者關係頁面，以及LG化學的全球官網，幾乎在同一時間，發佈了一份措辭幾乎完全一致的聯合聲明！聲明以加粗字體醒目標註：
《關於確保先進電池材料供應的聯合聲明》
聲明正文很長，但主旨卻非常簡單。
特斯拉和LG化學已經合作從技術上攻克了Co-C-hBN類材料的生產難題，且已經在建設一條獨立於華夏之外的供應鏈，並且還額外保證現有訂單不會遭受任何影響。
在聲明最後，兩家企業也做出了鄭重承諾：
“現有的所有采購合同及交付計劃不會受到任何影響，雙方將憑藉自主掌控的技術與產能，嚴格按照既定的協議和供貨週期，持續、穩定地向全球範圍內的所有客戶交付高品質、高性能的產品與服務。我們有充分的信心和能力保障供應鏈的安全與韌性，繼續引領全球清潔能源與可持續交通的革命。”
這則聲明如同在即將爆炸的火藥桶上澆下了一盆冰水！
雖然效果不可能立竿見影到讓盤前暴跌的股價瞬間翻紅，但其傳遞的核心信息——“技術已突破”、“供應鏈已獨立”、“供應有保障”——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救命稻草，瞬間遏制住了恐慌情緒最瘋狂的蔓延！
特斯拉盤前價格從-21%的位置被巨量買單強勢拉起，跌幅迅速收窄至-12%左右！LG Chem的ADR也從-32%反彈至-18%！QuantumScape等概念股的跌勢也明顯放緩。VIX指數的狂飆勢頭戛然而止。
整個市場的恐慌情緒得到了一個極其關鍵的、暫時的宣泄口和支撐點。
無數交易員、分析師、投資人，包括剛剛衝進作戰室、渾身冷汗的理查德和戴維，都死死盯着屏幕上這則聲明，反覆閱讀着每一個字。
短暫的死寂後，作戰室裡爆發出複雜的喧囂——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對聲明真實性的本能質疑，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荒謬的諷刺感。
“嚴格按照既定的協議和供貨週期，持續、穩定地向全球範圍內的所有客戶交付高品質、高性能的產品與服務……”
理查德喃喃地重複着聲明中這句關鍵承諾，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
這句話的句式、措辭、乃至那種斬釘截鐵的語氣……與半個多月前，菊廠和華興科技聲明中承諾何其相似！
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歷史的迴旋鏢以如此戲劇性的方式，在短短半個月內，狠狠地紮了過來。
只是這一次，輪到了美國的明星企業和它的盟友，用幾乎完全相同的語言，向全世界做出保證，以試圖穩定因對方反制而瀕臨崩潰的市場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