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怎麼了?”
“朕沒事。”
“皇上,你的臉色很不好,究竟怎麼了?”
穆珩青下意識撫着胸口,沉默……
御書房。
“醫仙,不瞞你說,這段時間,朕總是覺得心口痛,有時還會吐血。”
秦泰把完脈,猛地擡頭看向穆珩青:“皇上,你……你中蠱了。”
“中蠱?”穆珩青斂眉,“朕何時中的?怎麼一點都沒察覺?醫仙,這蠱……”
秦泰深吸口氣,顫抖着聲音說:“無解。”
“什麼?”穆珩青的臉色,瞬間蒼白到極點,“無解?你的意思是……朕,只能等死?”
秦泰紅着眼,緩緩點頭。
穆珩青愣了愣神,重重的坐在龍椅上……
回到玉寧宮,穆珩青已是一臉灰敗之色,他看着尚在昏迷之中的鄢月,眼眶逐漸溼潤。
“親親孃子,我不能陪你過一輩子了。當初,我還擔心你會離我而去,沒想到,如今卻是我要離你而去。”
穆珩青苦笑着,指腹輕輕撫過鄢月的臉:“我不怕死,可是,我捨不得離開你。”
“親親孃子,爲什麼我們就不能好好的在一起呢?上輩子是這樣,這輩子還是這樣。如果這是一場夢,那該多好?”
“親親孃子,你快點醒過來,我還想跟你多過幾天日子,還想多聽幾天你的聲音。”
一滴淚,緩緩滴落在鄢月臉上。寂靜的寢殿,只聽得穆珩青那隱忍的哽咽聲……
不過幾日,穆珩青的臉色,便差了許多。
這天,他又覺心口疼痛,彷彿被什麼狠狠的噬咬着,緊隨之,一口鮮血涌出。
秦泰擔憂的扶着他:“皇上,你的身子……”
“朕沒事。”
“你叫寂東重新代你上朝,接見大臣,可是丫頭那裡怎麼辦?你總不可能叫寂東像對待那些妃嬪一樣對待她吧?她那裡是瞞不住的,可如今她的身子不能再受刺激,若是知道皇上……唉。”秦泰眉頭緊皺,不知該怎麼辦。
穆珩青眼眸微動,袖下之手緩緩收攏:“醫仙,你安排一下,朕想見墨錦。”
……
“什麼?!皇上,你……”墨錦聽聞穆珩青中蠱,時日無多,驚得久久回不過神。
“世事無常,朕沒想到,自己竟是這種結局。”穆珩青苦澀一笑。
“皇上……”墨錦神色一動,恨恨道,“究竟是何人所爲?怎如此惡毒?”
“是沈碧雲。”穆珩青嘆了口氣,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沈碧雲臨死前的情景。
“皇上,臣妾祝你跟那個賤人,白、頭、偕、老!”
白頭偕老?呵,原來如此。沈碧雲,朕真是沒想到,竟然會栽在你手上。
“沒想到那個女人竟這麼狠心。”墨錦咬牙,憤怒不已。
“墨錦,朕今日見你,是有一事相求。”穆珩青深吸口氣,將來意說明。墨錦聽完,連忙拒絕。
“皇上,我不能這麼做!我怎麼可以頂着你的身份,去欺騙宮主?”
“她若知道朕出事,定承受不住。更何況,她如今懷有身孕,你難道想她也出事?”
“可是……”
“墨錦,朕知道,你心裡一直有她,若你能在她身邊照顧她,朕……”穆珩青頓了頓,眸中似有水光閃現,“朕也走得安心。”
“皇上……”墨錦緊緊抿脣,不禁紅了眼眶。
“就這麼定了,朕現在將青衣神卷的功力傳給你,如此,你便可以變換成朕的模樣。”
“青衣神卷?”
“嗯。妍兒曾經使用過人皮面具和易容藥水,所以這兩種怕是都瞞不過她。而青衣神卷有變換容貌的能力,朕雖然才練到第五層,但足夠變換一種容貌。好了,不多說了,開始吧。”
……
功力一傳,穆珩青的臉色,便更顯憔悴,身體也更虛弱,行走間,彷彿風燭殘年的老人,搖搖欲墜。誰能想到,短短數天的功夫,一個原本神采奕奕的人,會變得如此?
墨錦看在眼裡,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幾天後,鄢月終於醒了。穆珩青激動不已,恨不得立刻跑去看望,可最終,只能耐着性子,等到晚上纔過去。
再次聽到鄢月的聲音,穆珩青的心,這纔有些許安定。
“不知道,寶寶是男孩還是女孩,長得像你還是像我。”
“再過三個月不就知道了?”
三個月?穆珩青心下一痛,親親孃子,我怕是等不到了……
堅持了幾天,穆珩青終是撐不住了。可藍城眼多口雜,此等大事不能走漏一點風聲。所以秦泰和墨錦暗地裡安排了人,將穆珩青送走。
天微微亮。穆珩青坐在牀邊,望着鄢月那安靜的睡顏,只覺怎麼看都看不夠。
“親親孃子,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下輩子,一定要記得我。”
穆珩青俯身,緊緊抱着鄢月,淚水滑落。他好想時間就此停留在這一刻,好想永遠這麼抱着鄢月。
“親親孃子,親親孃子……”
馬車悠悠駛出藍城,隨着那方天地逐漸消失於視線中,穆珩青的心,也徹底死了,彷彿感覺不到它的跳動。
煙霞山風景依舊,但故人的心境,卻早已變了。
穆珩青虛弱的靠在門檻上,望着對面的山頭,靜默不語。落日的餘輝照在他那日漸枯敗的臉上,襯得那雙眼,更加晦澀無光,讓人看着,只覺心疼。
“皇上,您在這兒已經呆了很久了,進去休息會兒吧。”
“很久嗎?”穆珩青淡淡一笑,“朕都不知還能苟延殘喘幾天,此時不多看看,就沒機會了。”
“皇上……”司徒霜嗚咽着,轉身抹去那涌出的淚。
“霜兒姑娘,你知道對面曾經住過什麼人嗎?”
司徒霜望了望,搖頭。
“朕曾經,在那兒住過。那兒可以看到這座山莊,當時,她便住在這裡。朕在那邊,陪了她十多年,雖然,她並不知情。想不到,這輩子,朕又回來了,還要在此處長眠。也罷,只要她這輩子過得好,那一切都無所謂了。”
“皇上如此,她哪裡能過得好?雖說有墨錦公子在那,可說不定過兩天她就發現端倪了。”
“朕跟她之間發生的事,都讓墨錦記下了,她不會察覺的。”
“她若察覺不了,就不值得皇上如此費心。”
“霜兒姑娘!”穆珩青瞬間冷了臉,“這是朕的決定,與她無關,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否則,你就走吧,朕不需要你在這兒照顧。”
“我……”司徒霜咬脣,“我不說就是了。”
突然,穆珩青覺得心口驟然一痛,隨之,越來越劇烈。
司徒霜察覺到不對勁,忙問:“皇上,您怎麼了?又開始痛了嗎?”
“嗯。”穆珩青緊緊抓着胸口,冷汗淋淋,“好痛!快、快拿木棍來!”
司徒霜慌忙點頭,將一根滿是牙印的棍子拿來。
穆珩青張嘴咬住,疼得青筋暴起,十指緊緊扣着身前的欄杆,只聽得刺耳的聲音響起,那欄杆上,竟抓出了幾道深深的血痕。
“皇上……”司徒霜在旁邊看着,心疼不已,卻無能爲力。
“噗——”一口血噴出,穆珩青踉蹌了幾步,疼得渾身顫抖不停:“好、好難受,朕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穆珩青瘋狂的喊着,隨手抓起剛纔的棍子,朝自己心口刺去。
“皇上!”司徒霜大驚失色。
尖端,在離穆珩青心口半寸處,猛然停下。
“親親孃子……”穆珩青似想到什麼,“朕不能就這麼死了,親親孃子還未生產,朕怎麼能走得安心?對,不能死,再痛也不能死!”
此後,穆珩青便一直咬牙挺着,直到,再也挺不下去。
彼時,烏雲遮月,夜空如墨,山間清涼如水,偶爾幾聲蟲鳴鳥叫,眨眼間便淹沒在幽深的林木中,留下一片寂靜。
山莊某處,隱約可見一抹昏暗的燭光,在墨黑的山中,顯得有些清冷。
此刻,幾道身影站在牀邊,神色哀切,屋內瀰漫着一股濃濃的悲傷。
穆珩青躺在牀上,早已消瘦成皮包骨,臉色枯黃,眼眶凹陷,嘴脣泛黑,破皮發爛,嘴角隱約有血漬,哪裡還看得出半分從前的影子?哪裡還認得出眼前的他是那個俊美得如妖孽般的男子?
平放在身側的雙手,乾枯如樹枝,十個指頭潰爛流水,有幾個竟沒了指甲,可以想見,這段時間他到底經受了多少痛苦。
“終究是堅持不到……他日,皇貴妃誕下孩子,記得、記得到朕墳前告知……”
“皇上……”司徒霜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雙眼早已紅腫。
“別哭了,朕如此,還是、死了好。”穆珩青虛弱的笑了笑,眼神逐漸渙散。
親親孃子,對不起,我先走一步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在天上保佑你和孩子的。我等你,下輩子……